“哥！我求你了！”
“咚”的一声巨响，床上的布偶抖了抖。
邓佳已经跪在床上俯身紧贴被褥，像在拜神求佛。
许迟才回家，身上的白T和宽松牛仔裤都还没来得及换。他倚着卧室门框，不管看多少次这个花里胡哨的房间，眼睛被冲击得出现疲惫感。
卧室像琳琅满目的商店，摆了四个高190cm、长80cm的亚克力柜子，总共六层，每一层分别展示手办、玩偶、卡片等不同制品。角落摆着几个平均身高180cm的动漫人物立牌。
墙壁贴满动漫人物海报、毛巾或者裁剪下来的漫画，根本看不出墙纸原本的颜色。就连床上四件套印着可爱的卡通人物，枕头旁放了两个40cm高的娃娃，邓佳还给他们取了名字，至于是什么许迟也忘了。
“不要。”
话音刚落，邓佳就闪现到许迟身前，试图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唤起哥哥心中的兄妹情，摆出拜托的手势，“please～”
许迟冷漠道：“狗lease。整不明白你们二次元这些东西。”
“很简单的！你就帮我管管团，回几个代购的消息，回群里的消息和群友的私聊。”
“回这么多人，我是客服啊？”许迟转身准备离开，“你直接跟他们说你高三住校一个月没手机。”
“噢漏！不行，未成年会被挂的！”
“被挂？”
“挂网上。”
“噢，挺好的，当赛博门神辟邪。”
“？补药啊！哦尼桑！[1]你忍心看你妹妹在各个平台上遭受辱骂吗？我为了吃口谷，不容易啊！”
许迟环顾屋子的东西，都快没落脚的地儿了，“我觉得你挺容易的啊。”
“……”
“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准备高考，这些东西以后买不行吗？”
“不，你不懂，有些谷你一旦错过了，你就只有去收二手，收的就是high价[2]。”
“收low价。”
“？貌美的谷很难蹲到好价[3]的！”
“那买丑的。”
“？啊啊啊啊啊啊哦尼酱[4]！！”
“什么酱都不行。快收拾，我送你到监狱门口。”
“你也知道那是监狱啊！我要被关一个月！你知道在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靠什么度过吗？”她抓起桌上的一张卡向许迟展示，激动地展示，“我推[5]！！！”
“你推。我还我靠呢。”许迟看着邓佳手举的那张卡，“你这和那些小学生收集奥特曼卡片有什么区别？”
“这是情绪价值！你懂吗！”邓佳怒吼反驳。
“哦，这个爆炸情绪是哪张卡给你的？”
邓佳颓丧地坐在地上，生无可恋地靠着门框，双目无神，气若悬丝道：“我真的碎了……”
许迟俯瞰这个戏多的妹妹，“把自己拼好，收拾去学校。”
邓佳机械地站起来，沉默地收拾行李箱，好似灵魂被抽走，只剩一具空壳。
“……”许迟看她那丧尸样，心想：有那么严重吗？
“我看看群呢。”
此话一出，丧尸扑过来了。
“诶？诶诶！”
许迟弯腰凑近看邓佳手机微信上99+的消息，想逃。邓佳先一步预判，说：“大部分都是群友聊天不用回。我已经把需要关注的群都置顶了，其余的你不用管。”
许迟盯着屏幕，“？置顶的在哪儿呢？”
邓佳滑动屏幕，原本置顶的群消息栏会呈灰色，这么滑下去竟然一片全是灰。
许迟粗略一数，将近几十个群，“你这置顶跟没置一样啊！”他直起身，“专业的事还是专业的人整吧。你去找个学管理的。我学化工的，不行。”
“哥哥，你可以的！”
老妈上楼催促两人快点离开，不然晚自习要迟到，她看到拉扯的二人问怎么了。
了解来龙去脉后，老妈朝许迟说：“你妹妹马上高三了，压力本来就大，你这个当哥的就多帮帮她，反正你都大学了，时间应该也高三的充裕。”
“对啊对啊。”邓佳附和。
“妈，你不懂，她那群里的人加起来都可以抵一个市的人口了。我时间再多也不够啊。”
老妈笑了笑，“哪有那么夸张？”
“每个人吐一口口水，你猜怎么着？”许迟一拍手，“哎！世界上多个太平洋。”
“他骗你的。”邓佳摇晃老妈的手臂，“只要哥哥照顾好我的群，我一定在学校好好学习，努力考出好成绩。”
“哇，为了让我当苦力，撒谎还画饼。”
邓佳愁眉苦脸地进房间，母子二人看她凄凉的背影，“……”
“小迟……”
老妈一开口，许迟也妥协了。
“好好好，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
临走前，邓佳不放心地进行最后一次嘱托，“我已经拿本子写好了这一个月的事。这个叫‘阿水’的是日代，8.18号要去原画展[6]，这个叫‘東’的也是日代，19号要跑场贩[7]，然后这个‘蜂蜜蛋糕’是韩代，这周六有线上通贩[8]，不过限量，需要蹲点抢。”
原画展是？场贩是？线上通贩是？
“还有这个老师，27号要去漫展帮我抢太太同人本。”邓佳又道。
“老师不教书帮你去漫展？”
“这里的‘老师’算是礼貌称呼。不是学校教师。”
“事先说明，我尽力而为。”
“没事，几乎每个群都有管理帮忙呢。上新也不需要你操作。”
“上新又是？”
“直播间看过吧？”邓佳清了清嗓子，效仿主播的语气，“三二一，家人们，上链接！你们抓紧去拍！”她又转头，“上新相当于上链接。”
“……”
“你微信里没什么隐私吧？我看了没问题吗？”
“这个是专门吃谷的号，我倒没什么问题，看你精神能不能承受得住了。答应我，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告诉爸爸妈妈！”
“？哦，好。”
“你发誓。”
“我发誓，看到什么都不告诉爸妈，不然……”
“不然就找不到女朋友。”
“哇，歹毒……”许迟：“行，说了找不到女朋友。”
夜间10点，卧室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许迟脸上，他躺在床上恍然道：“原来谷子就是goods的谐音啊……”
“买这玩意儿有必要建这么多群吗？”
置顶的群大多有个共同点，前面都有一个红底“禁”字，妹妹说这是禁言群，一般用来群主和管理发通知，所以消息很少。
反倒是没置顶的那些群很热闹，许迟明明前几分钟才把未读的红点消掉，现在又99+了。
他不信邪地随机点开一个没置顶的群。
『今日不吃何日吃1群』
【吐司】：额啊啊啊啊啊啊太太更新了！快去看！
【吐司】：大do特do！
【吐司】：流鼻血.jpg
【吐司】：[图片]
许迟点开图片，背和床板之间被人塞了弹簧，瞬间丝滑地从床上起来。他的眼睛被图片里的荧光棒刺得睁不开。
？
不是，兄弟？
？？？这是人类的手画出来的图吗？
比半个屁股还大？这么抽象的吗？
【ooxx】：好粗的鸡鸡……
【冬】：我去呢，这体型差好香
【停谷中】：小受看起来好痛……（＞.＜）
【尾火了】：终于有肉了TvT
【有好价踢踢我】：看了，卡肉了
【qvq】：名字，来
【吐司】：《今天也想被变态前辈好好疼爱》
“……”许迟关上手机，平静地躺在床上，周围一切都不真切。
好想跟爸妈说邓佳天天看的什么吊玩意儿。但又不行，她看的真的是吊。
怎么办。我接管了些什么群。可以举报传播淫.秽色.情吗？
坏了，真的太大了……
卡在脑子里出不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许迟在床上扑腾。
邓佳说的没错，她的哥哥精神承受不住。
许迟退出群聊界面，当晚发誓再也不会点进那些没有置顶的群，为了他的身心健康。
正午混着聒噪蝉鸣，男声悠扬，带着浮夸的深情，仔细听发现哼的是“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作为全家唯一最闲的大学生，许迟晨跑回来，哼着歌打理后花园，该翻土翻土，该浇水浇水，该剪枝剪枝。上午的时光就在花花草草上耗过去了。
他瘫在沙发上查看微信，熟悉了几天这个账号，好像确实不需要做什么事。
也懂了，团就是群的意思，开团就是建群，团长就是群主，团员就是群成员。
好像回到小学。
真是怀念当Q.Q群主的日子啊——还组织了不少网络婚礼。
大部分群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今天凌晨四点左右。
估计都还没起吧。一群阴间生物。
许迟啧啧感叹。
此时新增一条来自群成员的添加申请。
许迟通过申请，对面发来消息。
【安静吃谷】：咪好，刚刚看原画展已经截了，是不是不能买了呀？
许迟默认对方是把“你好”两个字打错了，更在意后面的话。
原画展？是哪个代购来着？
这个“截”是截止的意思吧？
他上楼翻笔记本，中途不忘回复对方。
【+++】：等下
【安静吃谷】：好的
邓佳的本子上批注：
原画展群是一次性团（东西只买一次的意思），人少，所以没有管理，要把团员（划掉）群友买的制品列出来，在18号前给代购阿水发list。注意！一定要把钱收齐！不要给她们垫付！！没交钱的不要给她们买！！！！！！！！！！不要当冤大头！
“……”许迟一看时间，“我操！今天17号了。”还好这个人来问了一嘴，不然他就忘记整理了。
【+++】：你要买什么
【安静吃谷】：吧唧抱盒1，盲抽明信片4，盲抽透卡5，立牌攻受各1，盲抽亚克力挂件2
吧唧？[9]那是什么。还有怎么那么多盲抽？
【+++】：好，直接转账给我
【安静吃谷】：[转账710.65]
许迟接收，没再回复，匆匆回打开电脑，将群员想买的制品制成Excel表，核对谷和金额。
这个群只有68个人，他很快就清算出还有3个人没有交钱。
『我和你之间不可能原画展』
【+++】：@所有人今天付款ddl，代购明天就去原画展了
许迟斟酌几遍这句话，确保不露馅，才发到原画展群里。
他想了想，连带表格文件也发了进去。
【+++】：请大家核对是否有误
许迟盯着电脑，感叹人与人之间居然可以信任到如此地步，把钱转给一个不认识人，即使前几分钟才加上好友。
二次元你们呐——
“咔哒”
鼠标被敲击时的声音清脆。
电脑屏幕展示着最新下载的表格，窗帘将光与卧室隔绝，人安静地坐在电脑前，脸被屏幕光映成惨白，唇瓣的嫩红为他争取到一点儿血色。
高挺的鼻梁架着一副古板的黑框眼镜，墨色头发长到快戳进眼珠，眼球上的红血丝和眼眶下的黑眼圈暗示他睡眠不足。
陆言朝核对完自己的谷子，在群里回消息。
【安静吃谷】：无误
关闭微信页面，屏幕赫然出现动漫播放暂停的界面。
昨晚睡前这本《我和你之间绝对不可能》的漫画，画风、剧情、人设和肉都特别香，评论区说有tv版，就从被窝里爬起来通宵补完番，赶上末班车吃到谷了。
明明东西还没买到，陆言朝却有一种满足感，气血不足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再混着昏暗的灯光，看起来尤为阴暗。
他又微微歪头。
不过感觉这个团长的语气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