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悠然从戒律堂出来，就看见慕星移和流影。这一幕和不久前，她因为风流云受伤一事，被喊来戒律堂接受审问后出来，简直一模一样。
不一样的是，李似这次终于自食恶果。
还有，天好黑啊……
“师尊！师弟！”贺悠然难得觉得心安，对他们一笑。
“他们可有为难你？”慕星移关切道。
刚出来的泠音说道：“这丫头好得很，生龙活虎的，反倒是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还……”
“泠音。”慕星移打断她的话。
泠音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下去，只沉默地摸着灵鹤的羽毛，一下又一下。
翎雪忍着想逃跑的冲动。
贺悠然不想轻易放过，她问：“师尊怎么了？”
“没事。”慕星移轻声笑道，“就是在这站了一会，吹了点风，不碍事。”
他不想说，贺悠然看向流影。
流影碍于慕星移还在，只能冲她摇摇头，可贺悠然看他，他眼里分明有泪。
贺悠然的心微微一沉。
再看慕星移，才发觉他脸色比以前更不好。
贺悠然有点难过。
修士灵脉被废，会受到重伤，比普通人更加体弱。慕星移的身体快到极限，贺悠然不想他再为她的事情操心。
此时她又不免想起慕星移走后，她的去处该在哪。
毫无疑问，慕星移不在，她是不想待在太岳宗的。
慕星移在山下救过她一命，说要收她为徒，她之所以答应，是因为她很早就知道慕星移这个人，从她阿爹口中知道。
只不过，她阿爹口中的慕星移，是个意气风发的剑客，一剑便可抵挡数万修士。
阿爹说起他时，满脸崇拜。他和慕星移是好友，所以在慕星移说收她为徒，带她来太岳宗时，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不只是为了躲避妖族的追杀，更重要的是，她信任慕星移。
如今她想帮他，她不想慕星移就这么死在太岳宗，可她知道很难。
贺悠然藏起情绪，一如往常吃着慕星移做的饭菜，同他们谈天说地。她讲起灵鹤从李似头上踩过时，笑得眉眼弯弯。
慕星移淡笑看着，忽然嘴角笑意一凝，巨大的痛意袭来，他握紧手中的筷子，隐约闻到喉间一股血腥味。
他猛然起身，贺悠然和流影连忙看向他。
“师尊？”贺悠然见他脸色不好，连忙站起身来，去抓他的手。
慕星移避开，咽下喉间一股腥甜，故作轻松道：“无事，为师困了，先回房。”
贺悠然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进了房间，屋门关上，慕星移捂着嘴，猛然吐出一口血。
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开来，隔着房门贺悠然都闻到了。
连谎话都说不好，哪有人吃饭说一半，就说困了。
“长老他旧伤复发了。”流影又有想哭的冲动，只能压低了声音说道。
“他今天去了哪里？”贺悠然坐回桌前，“怎么会知道我在戒律堂？”
流影咬了咬牙，眼眶红了：“师姐说过出了事不要麻烦长老，可这次不是我跟长老说的，是大家到处都在传你在戒律堂。”
“长老他去请了宗主夫人……”
贺悠然想到泠音来得太过及时，不免心凉：“师尊腿脚不便，如何请的？”
流影哽咽道：“是我……御剑……带长老去的霜寒峰，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他会……强闯宗主夫人的洞府！”
虽说宗主夫人及时出现，撤下结界，可慕星移强行动用灵力，身体本就快不行了，这下就更加雪上加霜。
“我知道了。”贺悠然心中微叹，已然没了胃口，她站在慕星移门前。
不过三个多月的师徒情谊，他为什么做到这一步？贺悠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他也不知道她爹是他的好友。那又为什么不顾性命帮她？
她想不明白，也许是他本就善良。
流影看着贺悠然的背影，握紧拳头，向来柔和的脸罕见地出现戾气，心中有道声音响起，耳边一声轻笑荡漾开来，好像有人抱着他，伏在他耳边笑。
“你看吧，你根本护不住想要保护的人。幼时的你护不住自己的爹娘，长大了你也护不住儿时的恩人，护不住自己的师姐。”
“你太弱了，所以他才敢这么欺负你，不如把身体让给我，我会让你变得更强，不会再有任何人敢欺负你们。”
“你考虑考虑，是这样继续窝囊地活着，还是将身体交给我，杀掉所有欺负过你的人？”
流影第一次动摇了，他看着手中窜出的黑气，第一次那么想要接纳它。
如果，如果他强大一点，像宗主和二师兄那样，李似见了他也不敢出言嘲讽，他也可以进戒律堂，带走师姐，没有人敢拦他，也拦不住他，长老也不会受伤！
可是，他会变成魔的，成了魔以后，长老、师姐还会和现在一样对他吗？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贺悠然的身影模糊了片刻。
他张了张嘴，神情恍惚，颤抖道：“我……”
“流影！”
一道微冷的声音将他幻醒，他看向贺悠然，眼神茫然一瞬。
贺悠然瞥了眼他周围快速消散的黑气，不动声色说道：“过来熬药！”
流影抬手擦过眼角，连忙站起身来：“这就来！”
他在心中冲黑气喊道：“我不！”
他不会变成魔的！
流影情绪稳定下来，黑气被压制，只能安安静静地潜伏在他体内。
“上次在浮虚秘境拿的魔兽内丹还在吗？”贺悠然朝着小厨房走去，边走边问，对刚才的事只字未提。
“在的，师姐！”流影将乾坤袋里的魔兽内丹掏出来。
魔兽内丹可以拿来入药，只是需小心处理。贺悠然知道一些固本培元的法子，只是早被修界禁止了。
因为这些用料极其危险，大多都是容易影响心智的毒物。可有些东西，是毒也是药。
贺悠然可不想管这些，她只知道慕星移再不调养身体，真的离死不远了。
流影看着她将魔兽内丹和一些一看就珍贵无比，但有毒的灵植、虫子放进药炉里，又加了很多她见都没见过的东西，震惊道：“师姐，这些是什么啊？这能救人吗？”
贺悠然看了眼药炉里五颜六色的东西，啪的一声盖上盖子：“别问，添柴。”
这些东西可都是贺悠然从妖族宝库里薅的，有些是妖界妖王独有，她拿了这些东西逃命，都没想过卖出去。
要是有炼丹炉，她就不需要学凡间那一套，熬出药汁。
流影不敢多问，连忙添柴。
有一件事他已经找到答案，贺悠然和他一样，并不简单。只不过，应该没他被发现后的后果严重。
这药足足熬了一夜，贺悠然和流影两人轮流照看，终于在日出之前将药端在慕星移面前。
慕星移少眠，此刻已经醒了，坐在屋檐下择菜。
他将药一饮而尽，什么都没问，贺悠然甚是欣慰。
饭后，贺悠然领了昨日没领的酬金后，就去了灵泉边，果然看见了昨天那只会说话的灵鹤。
翎雪见了她，也是一愣，脖子一紧，下意识就想跑，贺悠然上前拦住它。
“跑什么？我很可怕？”
翎雪只能站在原地，疯狂摇头：“没有没有！”
他就是想到了昨天被掐脖的痛！
“鹤大爷，昨天怎么会想着帮我？”贺悠然垂眸看它，似笑非笑。
翎雪有些恼怒，砰的一声化成人形：“我还这么年轻，怎么就大爷了？会不会说话啊你！”
贺悠然看着面前的小孩，眼睛睁的滚圆，唇红齿白，此时气鼓鼓的，一点都不像活了千年的“老怪物”。
“可你一千岁欸！不是大爷是什么？”贺悠然故意逗他。
“对着我这张年轻帅气的脸，你也能喊出大爷吗？”翎雪不可置信。
他虽活了一千年，可这一千年里他只顾着修炼，时光如白驹过隙，他其实对时间没有真实的感受，且他现在这个样子，跟大爷有什么关系？
贺悠然不再逗他：“那我该叫你什么？小孩？小朋友？还是……”她看了翎雪一眼，勾了勾唇角，“弟弟？”
“啊啊啊！不准这么叫我！”翎雪觉得有点耻辱，他怎么能被一个小姑娘喊弟弟呢？
“我叫翎雪！”
“好的，翎雪弟弟。”
“……”
翎雪心中那点耻辱消散，他神秘一笑：“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救你吗？”
他其实也有些惊讶，风流云竟然会去救一个女弟子，他更好奇他们两个什么关系。当然，他不能让她看出一点端倪。
“为何？”贺悠然顺着他的话问。
翎雪清了清嗓子，觑了她一眼：“你不给点表示？”
贺悠然笑了笑，挥了挥拳头：“好啊！”
拳风擦过翎雪的脸，他惊叫道：“我这么帅的脸你也忍心打吗？”
“算了算了，告诉你就是了！”翎雪摸了摸脸，“是风流云。”
贺悠然愣住了。
谁？风流云？怎么可能！他不是不管别人的闲事吗？怎么可能会叫翎雪帮她？假的！
“我不信。”
翎雪大声道：“我比你更不敢信！”
他这个样子，一看就知道没有撒谎，贺悠然陷入了沉思。
昨天风流云还让她不要多管闲事，怎么他自己管起她的闲事来了？
“你们俩什么关系？”翎雪一脸好奇，“朋友？”
他问过风流云，他说不是。
贺悠然也不知道他们算什么关系，要是朋友吧，没那么亲近，要说同门，可又比同门更亲近一点，思来想去，贺悠然了然：“没有感情的合作对象！”
嘶！听起来好像比同门关系更一般。
翎雪有些失望。
“好吧，原来是互相利用。”
贺悠然点头：“你这么说也对！”
“那他丹田里的妖丹……”翎雪默默退开一步，生怕她又掐他脖子，“是你给的？”
贺悠然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真是聪明，让她又起了杀心，正好慕星移急需补身体，那……
翎雪看着她目光渐深，危险气息弥漫开来，他强忍着跑路的冲动，昂首看她。
笑话！他就算渡劫失败，也不至于对付不了一个女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