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齐芳殿离开,这会儿已经是大中午了,宫里各处都是忙碌的宫人,我火急火燎往洗濯局赶,可路走到一半,我又骤然想起,我现在这身狼狈要是出现在其他人的面前,不就等于是敲着铜锣大肆宣扬,昨晚被侍卫搜捕的人就是我么。
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可条件有限,换衣服什么的无疑是痴人说梦,好在我急中生智,瞧着旁边就是荷花池,二话不说,噗通我就往里跳。
虽说我水性不佳,但毕竟是故意落水,不是有意寻死,我也只敢在浅水的区域扑腾,尽量让水底的淤泥糊了我一身。
“快来,有人落水了!”我在荷花池里手脚并用的扑腾着,路过的宫人见我‘不慎’落水便赶忙呼救。
很快便围过来了几个宫人,拉着拽着协力把我从荷花池里捞了起来。
如同落水狗一只,这下子我就真的十分狼狈了,头发、脸上、衣服尽是塘底的淤泥泥迹,干结在衣服上的血迹顺利被淤泥覆盖,已经无法辨认出原来的颜色。
“你是哪个宫里的,怎得这么不小心,所幸是没有惊扰到主子,否则有你好果子吃。”我被捞上来后,大概是当中有个小管事,指着我便是一通责骂,并且训斥我,赶紧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衫,莫要让宫里的主子瞧见,污了他们的眼。
我能说什么,当然是连连赔笑,然后一溜小跑,带着满身的湿漉和淤泥匆匆回到洗濯局。
说来也是倒霉,才进门就撞上了景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在门口守着我呢。
“哟,我们的若芷妹妹可舍得回来了,今个一早便不见了踪影,我道是被擢升了再瞧不起我们洗濯局呢。”景丽张嘴就是阴阳怪气,且看我这么狼狈,也半点没有想要让路的意思,就让我带着满身的湿气被太阳烤着,实在有些黑心肝。
“对不起景丽姐姐,今早我出门时遇到了张公公,被他喊了去,回来时又不小心掉到了荷花池里,这才耽误了些时间。”好女不宫斗,况且我跟景丽还实力悬殊,我又怎么敢顶嘴,随便找个借口,滑跪认错就完了。
她要是愿意高抬贵手就翻篇,要是不愿意,额,那我也只能打碎了牙齿活血吞。
“张公公,是哪个宫里的哪个张公公?我怎不知,你还有这识人的能耐。”奈何景丽是铁了心要跟我过不去,对我的话是字字考据,我随便瞎诌了一个张公公,她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他么的怎么知道是哪个张公公,这宫里我也不熟!
只俗语有云,说了一个谎,就得再说千千万万个谎来圆,我对宫里是不熟,但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就忽然浮现了昨夜的其中一幕。
于是,我勇向胆边生,张嘴便来:“便是大殿下宫里的那位张公公。”
景丽听我说罢,表情明显闪过一愣,但却没有再揪着此事不放,只冷哼一声,便转了话锋:“还不快去换身衣衫,你的活儿要拖到什么时候才去干。”
我表乖巧连声应着是,心里却不住窃喜,瞎猫碰上死耗子,居然被我蒙中了,运气可真好。
想来是景丽的姑姑纵然是萧贵妃身边的红人,可堂堂殿下再怎么也不能轻易被比了去,景丽若识几分趣,就该见好就收,不与我在此事上多纠缠,遂她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把我饶过,不情不愿放我去换身衣衫。
“哈嘁!”衣服换好了,但喷嚏不断,我手拿着扫帚,不时用力晃着脑袋,身体的不适感越发强烈,完了,怎么有种要生病的感觉了,许是昨晚体力透支,真的太累了。
但紫禁城不相信眼泪,底层宫人更是没有人权,尤其是我这被上级领导针对的小倒霉蛋,更加没有所谓病假可休,景丽明知我身体不适,还故意加重我的活,恨不得我就此因公殉职了才好。
真是小缺德鬼,也不知道受什么教育长大的,心是真黑。
只吐槽归吐槽,活是一点不敢怠慢,我这连轴转了一整个下午,连饭也顾不上吃两口,才终于是赶在日落西山前把活给干好了。
宫里的晚膳用得早,我这回又去的晚,等我去到时,便又是只剩下些冷饭残羹,我拿了个冷馒头,又想起在齐芳殿那昏迷不醒的男人,寻思他应该也得吃点什么补充下营养,只可惜这里已经不剩下什么了,我七凑八凑,把锅底都刮干净了,这才抠搜出了一碗清汤米粥。
这会儿去还是有些过于明目张胆,我只好把米粥藏起来,想着等今晚大家都睡下了,我再溜出去看他。
可我没想到,我还是太傻太天真了,原来我的一切都早已被人看在了眼里,抓捕我的陷阱早已设好,就等着我往下跳呢。
入夜,洗濯局里的宫人都低调各自寻着乐子,有聚在一块赌钱的,也有聚在一块嚼舌根的。
我向来跟他们融入不到一块,便也不去过问他们,只把吃剩下的半个馒头以及藏起来的米粥都放进了食盒里,偷摸着,趁着他们都不注意的是时候就从洗濯局里溜出去了。
齐芳殿还是远,但走习惯似乎又感觉还好。
“哈嘁!”我猛地又打了几个喷嚏,体感觉得今夜似乎比过往都要更加低温。
别的宫殿都透着明亮的灯火,唯有齐芳殿里里外外都是漆黑一片,听闻这里曾病死过几个美人,所以旁人都觉得这里阴森晦气,谁都不愿来。
虽然我三观在经历肉瘤妖怪一事后已经重塑了,但毕竟曾经是个无神论者,所以我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避忌。
左右张望,确定附近没人后,我便推开了齐芳殿的大门溜了进去。
殿内一如既往安静漆黑,我从怀里掏了火折子,吹着后正要点灯,却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我刚刚才关上的大门被人从外面踢开,不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乌央乌央一群人从殿外涌了进来,连个预先警诫都没有,就直接把我给摁下了。
我提在手里的食盒应声落地,半个馒头凄凉的从盒子里滚了出来,那碗好不容易才搜刮成碗的米粥也都撒了个一滴不剩。
“什,什么情况?”我被人摁在地上动也不动,脸颊几乎是紧贴着地面,这种没由来的熟悉感觉让我自己都心疼自己。
“林若芷,你竟胆敢与太监私通,可知这是死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艰难抬头,这才看到了景丽带着一脸冷嘲嚣张地从门外进来。
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宫女,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灯笼,一行人进来后,齐芳殿内便被难得照得明亮起来。
人是有很多人,但除了我外,殿内就再没有别人,也没有别物。
那个男人不见了,其他的东西也不见了,就仿佛有人提前替我收拾掉了一切。
当下,不仅是景丽他们,就连我本人的表情也是有些震惊发懵。
大,大变活人?
“林若芷,快说,跟你私通的太监到底是谁!”景丽的脸上也有那么一瞬慌乱,大概是笃定自己能抓个人赃并获,却不曾想竟然吃个诈和,当下就恼羞成怒,指着我的鼻子直骂道。
只是她自导自演这一出,实属把我给干沉默了。
不是,姐们,你真当我傻呀?
既然戏台已经搭建好了,好事的我又怎么能让景丽独唱一出独角,我当下便戏精上身,紧紧跟随着她的节奏激情开演了起来,猛吸着鼻子一副被冤枉了的楚楚可怜,茶言茶语:“景丽姐姐,这话可千万别乱说,若芷清楚得很,便是落选,若芷身在宫中也是圣上的女人,怎,怎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林若芷,你少给我装蒜,你若不是与人私通,为何深夜独自一人鬼鬼祟祟出现在此处!”景丽的肚量我了若指掌,她被我越激越气,愤怒值接近爆炸,怒不可遏,已经到了无法再假手于他人,以至于亲自过来骑在我的身上质问道。
“若芷只是饿了,想用些点心又怕被斥吃独食,所以才独自一人来了这齐芳殿,景丽姐姐您可也瞧见了,我那食盒里也就半个馒头和一碗米粥,我若真如景丽姐姐所说,来此处是与人私通,又,又怎会带这些吃食。”
我边控诉边哭,柔弱无助宛如黛玉上身,只我用眼角的余光偷瞥,看景丽已经被我气得嘴唇都不住颤抖了,便打铁趁热,赶紧又抢先一步她接着说道:“若芷知道景丽姐姐一直对我心存芥蒂,看我不顺眼,可若芷是个安守本分的人,入宫时家里也不曾给些什么值钱的东西,还望景丽姐姐体谅若芷的难处,莫要再为难若芷了。”
茶艺一道,我早已熟烂于心,再与宫斗老三招结合,以退为进四两拨千斤,景丽当下被我气得脸阵青阵白。
只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说不过我居然就动手了。
啪的一声响亮,我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挨了个结实的耳光,其手劲之大,差点没把我扇得眼冒金星。
我怔住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挨我人生第一个耳光,这可谓是将我的人格侮辱到了极致,血气顿时上涌,我一通奋力挣扎,很快就把骑在我身上的景丽给掀翻在地。
“你竟敢动手!”景丽被我甩到地上,显得狼狈更是丢了小霸王的威风,倏地一声怒吼,先声夺人。
电光火石,不等我站起来,生猛如野兽般的景丽就又朝我扑了过来,我们两人当即扭打成了一团,在一旁的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好一边劝着我们冷静,一边生怕被无故殃及而连连退步,十分默契的给我们腾出了个角斗的大舞台。
我与景丽相互谁也不让着谁,积压在彼此心里已久的怨气在这一刻集体大爆发,景丽饶是没想到我平日装得跟孙子似的但实战起来竟然又是这么彪悍,她养尊处优,打不过我,不仅挨了我两个耳光,就连发髻也被我打散,好一副狼狈不堪,宛如斗败的丧家之犬。
虽然我的情况也没有比她好太多,且我还感冒着,脚步虚浮,就在我们抱在一块扭打之际,我因为脚底打滑而抱着她一块往边上的柜子倒去。
侧立的柜子被我们这一下重击撞得摇摇欲坠,两扇看样子应该本来就只是虚掩着的柜门在这时被撞开,一堆带血的纱布从柜子里掉出,让在场的所有人,当然包括我在内,也愣住了。
我心里不住一惊,悲催大喝: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