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冬天的夕阳也很好看。”
岸舟冷不丁地说。
许池宁循着声音望去,恰好撞进男人的眼睛。
他是内双,眼型收敛而沉稳。跟他给自己的感觉很像,是稳重的。
至少外貌是这样。
许池宁敛了心神,噙着礼貌的笑:“是的。”
相较于热烈的夏,她似乎更喜欢冬天。
能呼出热气的季节,捧着滚烫的板栗或者奶茶,会有种烟火气的幸福感。
虽然再往前数几年,她记得自己曾经也很喜欢夏天。
但忘了是什么时候起,开始对那个季节本能的厌恶。
“今天来的人是顽石的总经理。”岸舟停好车,没有立马下车,“这个综艺他本就想参加,只是看价格。”
许池宁听得出来,这是在给自己打小抄呢。
当然,其实价格都好说。
顽石作为业内顶尖的商贸公司之一,他们手里可提供的资源才是重点。
即便不管是谁来,结果都一样。
许池宁并不清楚高义跟顽石总监的关系,自然没有别的想法。
只是颔首致谢,并客套道:“改天请岸舟老师吃饭。”
本来只是客套。
依照岸舟的咖位,答应单独吃饭这种事,应该是不可能存在的。
这是许池宁的想法。
但她没想到,对方竟是半点犹豫都没有。
利落应下:“那我就等许小姐这顿饭了。”
岸舟已经下了车。
望着男人的背影,许池宁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他刚刚好像是答应自己了?
大明星真的差自己这一顿饭吗?
-
吃饭的地方选在了之前商业宴会的酒店。
消费不低,若不是有公司兜底,许池宁是不可能踏入这里的。
临进包厢前,她先吃了颗解酒药。
想来这种饭局,喝酒是无可避免的,提早准备比较好。
岸舟瞧见她的动作,没说话。
——解释太多反而会引起她的怀疑吧?
屋内,顽石的人已经在等着了。
对方人来得不多,除去岸舟提到的李总之外,便是他们的陈总监。
总共就四个人,倒像是场普通饭局。
“许小姐,岸舟。”李总笑着伸出手。
李总全名李擎宇,看长相最多不过三十几。
很年轻。
许池宁刚打算抬手,身旁的人却先他一步握住了李总的手。
“虚的就不讲了,先上菜吧。”
语气不容置喙。
李擎宇收回手,讪笑声:“好。”
他扫了眼陈总监:“还不快去。”
陈总监就差没点头哈腰了,毕恭毕敬去找服务员上菜。
室内安静下来。
许池宁敏锐感觉到了不对。
到底谁是甲方啊?
怎么看这架势,李擎宇才是卑微乙方。
良好的职场修养让许池宁没有点破,只淡定拿出备好的文件翻开。
“李总,我们先聊一下项目?”
岸舟找了个借口跟着出门。
这个环节他不适合在旁边站桩。
虽然他压根不想离许池宁半步。
岸舟杵在门口,跟个守门员似的抱着双臂。
这儿只有预定的了顾客能上来,他并不担心会被其他人看见。
陈总监交代完回来,远远瞧见门外的岸舟,冷汗都快滴下来了。
他跟高义是表兄弟,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那种。
所以在业务上,他没少帮高义。
这次的合作,高义找他聊过。
他自然去跟李擎宇提过,但当时的李擎宇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们只投S+项目。
本以为没戏,谁知道转头又答应了,还是跟高义公司的另外一个人对接。
说里边没鬼他都不信。
岸舟余光瞥见人影,冷笑声。
前两天,许池宁主管提到的人就是这个陈洲吧。
看起来就是个狡诈恶徒。
“岸舟老师。”陈州抬起手。
人生在世,面子功夫还是得做的。
他不信岸舟会光天化日给自己难堪。
但他以为错了。
岸舟眼皮子都懒得抬,嘴唇抿成条线,不言不语的模样。
连周遭的空气都近乎凝固。
陈州不明所以,兀自颔首,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便准备抬手去推门。
“你进去干嘛。”
岸舟冷冷道。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陈州眉心一跳,总觉得马上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
“岸舟老师?”
“别人谈事,你进去不合适吧。”岸舟平静睨他一眼,“你就在外边待着。”
有什么不合适的。
陈州腹诽。
自己今天不是跟着李总来谈合作的吗?怎么就不合适了。
真要说起来,岸舟才更不合适吧。
他既不是甲方也不是乙方,不过是综艺的邀请艺人。
凭什么搅和到商业场来。
话虽如此,碍于李总的关系,陈州还是不敢岸舟大小声。
只是话语带了点不满。
“岸舟老师,我是跟着李总一起来的。”
“所以呢?”岸舟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你签合同他签合同,李擎宇能代表公司,你也能?”
说着,他似笑非笑抬起目光,上下打量着陈州:“哦我忘了,你应该没少借顽石的光给别人行方便吧。”
陈州咯噔一声。
明明是暖气十足的走廊,他却像被人推到了冰天雪地里。
“话可不能乱说。”陈州佯装镇定,“我在顽石工作了这么久,有问题公司早处理我了。”
“哦。”岸舟懒洋洋应了声,不再分给他目光。
小许还在里边呢。
自己守好门,不让无关人员进去添麻烦就行了。
陈州若是知道岸舟此刻心里想的什么,大概会被气吐血。
他是有想过旁敲侧击把这笔单子给高义,但就李擎宇那态度,合作分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只是坏,又不是蠢。
于是签完单子兴高采烈出门打算去补个妆的许池宁便看见了这样诡异的一幕。
冷若冰霜的岸舟倚在墙边,在门刚开了条缝的时候,直起身体目视前方。
眼神利落得像是老抽色的金毛。
至于另外一个……
则老老实实在旁边罚站。
许池宁蹙眉:“你们这是……”
岸舟微笑脸:“我跟他叙旧呢。”
陈州:叙旧?叙什么旧?是指用能杀死人的冰冷目光叙旧吗?
许池宁倒是信了。
岸舟和李擎宇关系明显不错,那么作为李擎宇的下属,他跟陈州认识很正常。
于是她点点头,不紧不慢道:“那你们继续?我就先不打扰了。”
“嗯去吧。”岸舟挥了挥手。
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陈州已经瞅准时机溜进了包厢。
他不想再被岸舟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了。
岸舟余光瞄见,懒得理会,亦步亦趋跟在许池宁身后。
都说了嘛,这里不会有其他人上来。
不可能会遇见许池宁的人,更不会有人说闲话。
“合作聊得怎么样?”
许池宁听见身后不近不远的声音,放慢了脚步:“岸舟老师这不是明知故问?”
“我只是惦记我的饭有没有着落。”
他还记着这一茬。
许池宁深知,这次合作能成,跟岸舟有着绝大的关系。
毕竟工作几年,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酒还没上桌,字已经签了的商业酒局。
顺利到她还有些恍惚。
但她现在心情很好。
眼底噙着笑:“好,我做东,就当感谢岸舟老师给我这个机会。”
许池宁表情很柔和,眉眼弯弯的模样,让岸舟恍惚回到了曾经。
他用力眨眼,将不该有的念想抛开。
此时此刻,他只是为她感到开心。
仅此而已。
“你说了算。”岸舟说,“不过在这之前,我能冒昧让你换个称呼吗?”
“好歹也算是合作关系,一直叫老师多疏远。”他说,“叫名字就行。”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许池宁没有拒绝:“好。”
商业酒局并未持续太久。
毕竟是为了签合同而存在,现在合同也签了,自然不需要拖时间。
许池宁是坐岸舟车回去的。
虽然她也好奇,怎么能天天都顺路。
但架不住人冠冕堂皇的理由。
——天色已晚,女孩子又喝了酒,路上不安全。
许池宁其实没喝多少,只是风一吹,太阳穴有些胀痛,便迷迷糊糊上了车。
又迷迷糊糊回了家。
岸舟依然很礼貌只送到她到马路边。
小区进不去嘛。
直到许池宁第二日起来,才想起。
合同落岸舟车上了。
这本是件无伤大雅的事情。
许池宁正欲给岸舟打电话时,脑海莫名其妙浮现出昨日的场景。
——岸舟帮她挡酒。
她没喝太多的根本原因,其实是岸舟一直在拦。
当时的许池宁还没发觉。
事后仔细回想,貌似是每次李擎宇刚一抬手,岸舟就举杯了。
许池宁思绪飘飞,想到男人抓握酒杯时修长的手,脸竟是有些滚烫。
她出神地望着窗外,有阳光在跳跃着跑进来落在脚边。
大概是昨天的酒还留着后劲吧。
不然怎么会发烫。
许池宁按了按眉心,给岸舟发消息。
“岸舟老师……”
她打完这句又删掉,昨天已经答应他不这么叫了。
那叫什么?
以前对接的人大多年龄偏小,她宝子、姐妹叫习惯了。
可这形容词放岸舟身上有些违和。
许池宁摸了摸下巴。
最后缓缓打字道。
“大哥,我的合同昨天落你车上了。你看啥时候有空,我来找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