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晃动的树叶像一团绿色的虚影,只看得见光从中漫出来。树梢边连着湖水,湖面像一面缀着许多珍珠的蚕丝扇子,闪着耀眼的光。
江城夏天不算热,覃洲小时候经常在家后面的湖边坐上一整下午,看着湖水在黄昏中平稳地滑向夕阳,发出清脆的响声。
空调外机发出“呼呼”的响声,伴着蝉鸣,却被玻璃窗挡的严实。
“你还不走,琴姨都杀到楼下了。”覃洲把窗帘掀开一角,看到远处穿着姜黄短袖的刘琴琴,手上抓着什么东西,轻的被风吹起来。
方仁闻言手抖了一瞬,游戏上的小人应声倒地。方仁咽了咽口水“哥,咱俩是不是好兄弟,你帮帮我。”说完眼巴巴地望着覃洲。
“我帮你,琴姨连我一块打,”覃洲回头冲方仁说,手上指指门口“我俩到时候就躺那儿。”
“不行,我得走了,等会我妈来了要打死我。”方仁背靠沙发,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说完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窗口走。
方仁爬到窗户外面,准备顺着墙边用来检查屋顶的铁架子下去。却被覃洲一把拉住,“你歇会儿吧,上次摔下去骨折养了两个月。”
“哼”方仁冷笑一声,“那也比出去送死强。”话音刚落,门口传来巨响,覃洲一回头,脸上呼过来一张纸,带着疾风。
“方仁!臭小子!回回考个不及格就往人家家里躲,有点出息行不行!”眼见着刘琴琴拿着一根巨粗的木根就要过来,来不及多想,覃洲被方仁带着爬出窗外,方仁边爬边大喊“你别老动用武力行不行,都四十好几了,温柔一点行不行!”
这下好了,提什么不行,偏偏要提年龄,直接触犯刘琴琴的逆鳞。现在估计怒火中烧,两个人都变成攻击对象。
覃洲心中惨然,真想一脚把方仁一脚踹下去。偏头看一眼方仁,“你能不能不要火上浇油,害我跟你一起挨打!”覃洲往旁边拐角一瞟,乍一眼看见个人影,吓了一跳。
覃洲突然想起来有一次,方仁爸妈前后夹击,他俩抱头鼠窜。
“你快点行不行,我妈绕到这儿就完了。”方仁抬头发现覃洲一只手搭在架子上,两条长腿踩着架子不动了。
“完了。”覃洲冷冷出声。.
........
方仁顿时破防,就听见他说“你爸好像在下面。”
“这样,你下去一个泰山压顶打我爸一个措手不及,我趁机逃脱。我爸好歹理智一点,不会骂你的。”
覃洲咬牙切齿“你有病吧。”
“哎呀,命悬一线了,你快点下来。”方仁招呼着,往架子一边侧身,覃洲头脑发昏,竟然真的下来。
虽然覃洲跟方仁从小一块长大,两个人不知道一起挨了多少打。跟对方父母混的简直不要太熟,但直接跳到人身上也不好,覃洲想想,跳到地上,往方仁他爸身上一歪,抱住。
“哎,方仁他爸怎么长高了不少,不对啊。”覃洲把手放那个人身上,还没反应过来,一记漂亮的肘击袭来,覃洲结结实实受了这一下,忍不住闷哼出声。
下一秒,又是一拳。
覃洲赶忙往后一躲,抬手一下打在那个人肚子上。
“嘶。”
“砰”那个人直接倒在地上。
“我靠。”覃洲目瞪口呆,头脑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覃洲蹲下去拍拍他,见他不动。只好把人扶起来,一看吓一跳。
白净的脸上两三道血痕伴随着嘴角的青紫,嘴唇苍白没有血色。覃洲颤颤巍巍地将手放到他鼻子下面。
还有气呢,覃洲掏出手机打120。
白色的窗帘鼓起风的弧度,消毒水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林昳慢慢睁开眼睛,低血糖的眩晕感慢慢消失,身体上的伤口开始酸痛。
“没事,就是身体太弱了低血糖晕倒的,醒了就可以走了,以后要多注意注意......”
“谢谢医生啊。”
门外传来声量不高的谈话声,过了一会谈话结束,林昳听到有个脚步踌躇了几下,然后有人轻轻转动了门把手。
林昳朝门外望去,正好和偷偷摸摸进来的覃洲四目相对。
“你,你醒了啊。”覃洲表情讪讪的,推开门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人已经醒了。
林昳看着眼前的男生,黑色的T恤和裤子上有很多灰,小麦肤色,长得一张很俊朗的脸。
长得再帅也掩盖不了是个变态,林昳当然没忘记自己为什么来到医院。
今天他爸非要带他回老宅吃饭,为此甚至把他提前关在家里关了一天,早上的时候他趁机用床单被罩拧成一股绳子从二楼阳台爬下去,从花园的围墙翻了出来。
他拿着身上的三百块钱,发现去哪儿都有被抓到的风险而且别墅区不好打车,于是偷偷跑到车库偷了一辆山地自行车出来,骑到商业区把车子随便一停,打了辆车,让师傅看着开。
就这样到了四柳街,林昳正抬头看路边的早餐店,就听见不远处一个洪亮的女声。
“抓贼啊,抓贼啊!”
林昳往旁边一看,一个草绿色T恤卡其色裤子的微胖男子手上拿着一个女士包向前奔跑。
啧。
林昳看了眼早餐店,转身越过一个栏杆,往小偷的方向跑过去,小偷估计是个惯犯,见有人来直接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里,林昳也跟了进去。
小偷的两条短腿当然没有林昳跑的快,林昳直接从身后给了小偷一脚,小偷以一个及其扭曲的姿势摔倒在地。林昳低头去拿包的时候,小偷顺手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把小刀。距离太近,林昳躲闪过去,还是能感觉到脸上被划到了。
林昳一下子就火大了,顺手用包砸了两下小偷又一拳抡过去,小偷也不甘示弱,直接用头重重撞了下林昳的嘴角。
林昳一抬腿,膝盖用劲顶着小偷肚子。
“在这儿呢,哎!”
失主终于登场,小偷见状使出全身力气把林昳扒拉开,往巷子深处跑走了。
“哎呀,小伙子谢谢你啊,你这伤,我带你去我家诊所弄一下吧。”
“不用了,我还有事。”
“什么事啊,伤口都不处理了,这样很容易感染的。”失主看起来是一个颇为热心的大妈,一脸担忧地看着林昳的伤,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包里东西有没有少。
“真不用了,阿姨,有急事。”再不吃饭就要饿死了,从昨天下午绝食抗议老爸的专制到现在都快中午了还没吃上饭。
林昳说完朝阿姨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哎,好,谢谢你啊,小伙子,要处理伤口的话来街上四十七号那个诊所,不收你钱!”
“好!”
喊完这一句,林昳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好,
低血糖要犯了。
林昳眼前一黑,顺着惯性在拐角处转了个弯。
“唰”
林昳感觉一阵强劲的风从头顶降临,接着一个强壮的身体就抱住了他,下一秒竟然摸起来了。
林昳狠狠肘击了那个变态,企图用拳头重击变态,结果下一秒就晕了。
林昳坐在病床上,冷眼看着覃洲。
“医药费多少,我给你,”
“不用,不好意思啊,那个,其实,我当时以为你是我朋友他爸呢。”覃洲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介绍,看到林昳的表情变得震惊和一点点......嫌弃?
“不是!我朋友要挨打了,他叫我拦住他爸。”覃洲赶忙解释。
“噢。”
林昳看着眼前慌张的少年,鬼使神差问出来下一句,“那你摸我干嘛。”
此话一出,场面就变得沉默。
“你比我朋友他爸要高一点,还很瘦,我当时想是不是抱错人了。”
确实抱错人了,不仅抱错了,还抱了一个少爷。覃洲看着对方身上某个奢侈品牌子的外套,心里已经痛骂方仁一百遍了。
事情也解释清楚了,人也醒了。
那就该走了。
林昳走之前要把医药费给了覃洲,覃洲没接。
他笑了下,露出一颗虎牙,说:“你是离家出走吧,手机都没带。”
林昳愣了一下,没说什么,点点头,转身走了。
覃洲看了眼林昳,目光又移到街旁成排的绿树上,风从中间穿过,缝隙间露出一方小小的天空。
细密的雨点慢慢落下。
太阳雨。
背对着他的林昳也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一眼蓝的过分的天,太阳一晒,细密的雨珠变成雨雾,湿润的粘在人的身上。
覃洲转过身往家里走,想着现在估计方仁要挨打也打完了,回去正好赶上午饭。覃洲低头看了一眼衣服,灰尘也被打湿,和深色的衣服融成一片。
“好脏啊。”
覃洲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然后加快步伐走了。
“不能要了吧。”
林昳看着身上的外套,把它脱下来,扫了一眼四周,看见覃洲背对着他低头扫了一眼衣服。
林昳想到他那件仿佛在工地滚过的衣服,再看看自己的外套,也没好到哪里去。
“砰。”
林昳把外套扔进垃圾桶,凭着记忆找到了刚开始想吃的那家早餐店。
不太好吃,但也许饿狠了,林昳老老实实地全吃完了。
刚吃完,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眼前。车窗降下,老爸的脸出现,简直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了。
林昳生无可恋,坐到副驾,门没开。
老爸在后座沉声说:“到后面来。”
林昳上了车一言不发,看着窗外明亮的雨,感觉自己像一只旱鸭子,在水里扑腾半天还是回到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