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之夜星辰格外耀眼,风吹过青竹发出“沙沙”声,在林深处亮起了一束火把,温和的光浸染着黑暗,一时竟分不出地上的是雨水还是血。
“姜琂,认了罪我还能留你一命。”少年一袭白衣手中的剑寒光散发沾上殷红的鲜血。
姜琂半跪在地上,血腥味连同冬日的寒气一股脑的涌入他鼻子。他抬头望着白衣少年,有什么模糊了他的眼,他对着面前的人笑,笑得悽惨:“毣祈我欠你什么了?命,你杀了仇昕云不就是要了我的命吗?啊?哈哈哈!你与师傅背道而驰,现在你又要我给你背锅?”
姜琂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戳祈身旁的喑卫纷纷抽出剑来却被他一手拦下。
“哈哈哈,姓毣的我咒你世人痛恨,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语末,少年抓住那把剑,不顾疼痛,他只觉得脖颈处冰凉,随后便是意料之中的黑暗……
血溅在了毣祈的脸上,在他衣上好似化作朵朵山茶花。他呆愣地看着眼前的姜琂,他手中握着送给自己的刀,倒在了血泊中——他自刎了,在自己面前,和年幼时的母亲一样。
他以为自己会很冷静,他以为自己不会对面前之人感到悲伤。可是有什么紧紧捏住了他的心脏,可是有什么掐住了他的喉咙,他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恩主,人已经死了。恩主?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身旁的暗卫有些担忧的看向自己的恩主。
毣祈就是那个表情,嗓音有些沙哑:“他不会死,他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可是,那把剑……您也知道,能斩人魂魄。”
这句话轻飘飘的,穿过竹林,穿过他的心脏,他知道,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那把剑的出众,“浸水唤蛟,斩人神魂”姜琂当时自信地对他说。
锻造这把剑的少年可能都没有想过,这把剑最后会杀了他吧。
“等等”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师傅的下落呢?”
“我们还没查到,恩主,羽禅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我们找不到她的下落。”暗卫单膝跪地等待他的发落。
他嗤笑一声,眼神里带着一丝狠厉:“呵,随时关注她的消息,一有情况马上上报。”
今夜的竹林难得热闹一阵,很快便安静下来,也许以后也没有热闹之说了。
“嘀嗒”
不知哪来的水滴落在了什么地方……
“炎湘广,物丰饶,春来花展压枝倾,秋见金叶归方怡。”
童谣声阵阵,传进少年的耳朵,李树上的果实把树枝压得倾斜,成熟的果实落在他的脑袋上,吓了他一跳。
“啊,疼!”
他揉揉自己的脑袋捡起地上的果实。与刚成熟的时候不同,果实并不是绿得发青,而是带着微微的黄色,皮也不脆。
他咬了一口,甜到他心里去,果肉软软的,和过水一起下了肚。
“嫩姜又背着师傅偷吃了!”卜沚稻背着刚收回来的稻子,气喘吁吁地走到他面前,“你也不来帮帮大哥收粮食,以后别吃了。”
今年的收成不错,托大哥卜沚稻的福,今年的稻子长得格外的好,一株稻种多粒大,颗颗饱满。师傅出去买肉,毣祈那个木头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倒是辛苦大哥一个人背那么多稻子回来。
“大哥,我不知道啊,你也不给我说一声,你怎么不去找木头那个懒虫?”姜琂嬉笑着接过卜沚稻的背篓放到一旁,轻轻一跳摘下离自己近的李子塞给卜沚稻,“你也吃点,可甜了。”
“我可听到了,嫩姜又在说我坏话,师傅,你也不管管。”
身后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回过头,白衣少年背着小竹篓,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小鱼。他另一只手提着系好的草鱼,看来是今天起早贪黑去河边摸鱼了。
一旁的师傅也背了满满一大箩筐,笑呵呵的揉揉毣祈的脑袋:“好了好了,木头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不计较。”
“师傅,你也叫我木头!我不干了,今晚的鱼你自己做。”毣祈把鱼塞给羽禅飞快地跑进屋去了。
今天是穗收节,为了纪念农神庆祝丰收,人们都赶着做丰收宴。马上就要到傍晚,家家户户一大早就做好准备,现在正生好火做饭。炊烟袅袅,带着米香的气息,就这么乘着风向远方。
风吹动三人的头发,太阳剪下三人的影子贴在地上,枝头的鸟还在那里叫啊……谁不喜欢这样的秋天?
“姜琂,嫩姜你醒醒!你再不醒为师给你灌药咯!”
朦朦胧胧中,姜琂听到有人在呼唤他,他睁开眼,”师傅正坐在床边手上端着刚熬好的药,想都不用想,一定很苦。
他连忙缩在角落把药推的远远的:“我我醒了,别给我这东西,老姜,我这脖子怎么还疼啊?”
他揉揉酸痛的脖子,刀刃划过时的感觉依旧记忆犹新,现在他还感觉自己像是天上飘着的云,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掉。
羽禅把熬好的药放在一旁,拿了一张符纸贴在他脑袋上:“这不是好久没塑人身,有些生疏,你小子又没大没小的叫我老姜,唉,算了。还好当时把你的魂移过来放在提前制好的肉上,不然就你可麻烦咯。”
符纸贴在头上,原本轻飘飘的感觉消失,这让他踏实了不少。
最好,最好离毣祈远点,他心想。
毕竟,他们终归是不同道路上的人,说实话他也不怪那个固执的木头,只是一时心快话说狠了点。
“既然活过来,有没有想过以后去什么地方?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呆太久,免得木头要来找为师。”师傅还是像以前那样,如同水中浮萍,要飘向什么地方都无所谓,没有扎根的地方,四海为家。
姜琂思考良久,突然有些想念童年时的那座山,反正没有羽禅谁也找不到,那你倒是个好的安身之处,他也有点想家了。
“师傅,你叫我嫩姜,你是老姜。老姜带我回以前的地方吧,我有点想吃小院的李子。”
师傅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最终也认同似的点点头:“好啊,我们回去,回去路上都可以增长增长见闻,只是要躲你那个二师兄,可不容易。”
以前毣祈还不是寒翊殿的殿主倒好躲,现在寒翊殿所有实权皆在他手中,眼线更是数不胜数,那个太难躲了。
“没事,反正好师傅总有法子改变咱俩的容貌,没准儿我们还能顺带把大哥也带走。”
姜琂扯下符纸放好,他活动了几下筋骨,看上去有使不完的力气。
“年轻真好……”羽禅一边感叹一边去收拾东西,都是自己带大的,一个比一个厉害。
太阳还没探出脑袋,打鸣的鸡倒是叫个不停,驿站门外不知是哪家养的狗在狂吠,师徒两人一步一步向过去的家乡走去,橙红的天空像抹了胭脂,似乎是打扮好好等待太阳。
“师傅我们没有钱怎么办?”
少年叼着路边扯的狗尾巴草,他的师傅吃着干粮声音有含糊:“我们仨当时,怎么来的……救,震磨回去。”
“好!”
太阳探出头来,回家的路上是灿烂的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