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四月总是浸润在烟雨中的。

    透过淡淡的雨帘，秦婉看到了一排排粉墙黛瓦，高低错落，古朴而又厚重。

    去外婆家要走过长长的巷子，巷子弯弯曲曲，像是诗人的愁肠。秦婉足步翩跹，踢踏的足音落在石板上，与雨声相和，为这黑白灰的巷子平添一丝新趣。

    偶尔巷尾会出现一两个过路人，两把油纸伞错肩的那一刻，仿佛缓缓走过千年，走入岁月的尽头。

    雨势渐猛。秦婉走得急，溅起的水渍在裙摆着墨，有几分狼狈。正欲俯身擦净水渍，远处忽然响起环佩之声，又渐渐远了。

    倒也稀奇，秦婉心下想着，便循声跟去。

    不多时，便见一绿衣女子进了一道门。随着吱呀一声关门声，环佩之声一并遁隐。

    秦婉颇为懊丧，但想到自己的无礼之举，便也作罢。四下张望，发现这是进了第二巷，平日里这条巷子倒是少走的，巷子窄，人流少，大多是住户，店家便不喜于此开张。

    一反常态的是，刚刚那扇门旁立着一块牌子，写着：照相馆。秦婉想了想还是推门进去。

    推开门是一所宅院，院里住了几户人家，东边的屋子赫然贴着：照相请进。

    轻轻掀开帘子，屋内静默万分，忽然咔哒一声脆响，里屋白光亮起——这是照完相了。

    一个中年男人攥着储存卡出来，也没看秦婉，兀自走到电脑旁忙活起来。电脑在柜台里侧，样式很老旧，跟屋内陈设一个风格。特别是柜台内展示的那架红旗20，一看便是上了年头的老物件。

    “姑娘来照相吗？这老师傅的手艺倒是一绝。”耳后冷不丁传来女子的声音。

    秦婉转身去看，正巧对上那双灵动的眼睛。

    一抹绿挺挺地立在那里，婀娜峻拔。

    正是那环佩的主人——柳芸。

    不等秦婉回话，柳芸又转头对老师傅说，“今日也是稀奇，竟有年轻人找上门来的。“一听便是相熟的。

    老师傅呵呵一笑，道：“来都来了，看看要照什么类型的？柜台上放着样品，先看吧。“

    秦婉点头应下，翻开那相册。相册前几页的人物都是满清时期的打扮，不比京城的时髦，这里的人倒多了几分文雅。秦婉没想到这照相馆竟有百年的历史，心下正暗叹。老板又漫不经心地说道：“三代人了。可惜到我这一代，好手艺就要失传喽。”

    相册一直从清末记录至今，林林总总上百张，多数是证件照或写真，却张张是精品，可见是悉心挑选制成的。但其中有一张尤为特别，那大概是一张生活照，拍摄于民国时期，照片中的姑娘正从书架上取了书来读。大概是没注意到镜头，姑娘的神色极为自然，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出娴静。

    秦婉有些好奇地问：“你们照相馆这么早就开始接上门拍照的生意了呀。”

    “倒不是，”老板手上倒腾着，“这张照片可大有来头......”他卖了个关子。

    “喏，看到这台机子没，这种机子在那个年代哪是普通人家说有就有的。据说这照片是这家店原本的老板亲手所摄，那时我家祖上还只是这家馆子的小伙计，后来老板收他作了学徒，把这门手艺和这家照相馆一并托付给了他。”

    秦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姑娘，选好要照什么了吗？”老师傅忙完手头的活，轻声询问道。这一问，倒是把神游天外的秦婉拉回现实。也不知过了多久，再回神时，连那绿衣女子也离了店。

    “嗯......我想照个复古一点的......”

    “拍个最经典的半身照怎么样？”

    “好。”

    “请进——”老板拱手引她进里屋。

    在红木椅子上坐定，理了理前襟的盘扣。

    “来，把双手收在臂弯里。抬头看向右上角——”

    这是19世纪20年代上海滩传奇摄影师山姆·萨泽逖镜头下的经典造型。

    “很好，一，二，三——”手起灯亮，眼前景物忽地失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