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的海市有股说不出的韵味，花争相开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墙上。

    警局门口的椅子上坐着一排人，头发五颜六色的，这让角落里那顶黑发变得显眼，少年很白，透着股病态，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很明显，浓密的睫毛配上那双眼睛占了那张小脸的四分之一，身上宽大的卫衣让整个人看起来很消瘦。

    “你们说说，啊？这月你们进来几次了，回回打架斗殴都是你们，一群小孩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非要用拳头打！”陈为民训的一排人低着头不敢吭声，倒是那个坐在角落格格不入的黑发少年满不在乎的靠着墙睡着了。陈为民看到更气了，训完让那群五颜六色头发的监护人先把他们领走，将黑发少年单独留下。

    “林古，你怎么又打架，我上次就和你说过，你既然已经考上了高中就好好读书！你又去打架。幸亏我在你班主任那留了电话，不然我都不知道你天天请假的事！”

    林古没有说话，和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地站着，新来的女警看着林古这张乖的没边的脸忍不住劝陈为民：“陈叔人小孩都这样了少骂点。”还没劝完就被另外名警察拉走了“你少多管闲事啦，那小孩出了名儿的坏，压根儿管不到！”

    尽管压着声音说林古还是听到了，不过他不在乎，这种话他早就听得麻木了，旁边陈为民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些“林古，我知道你奶奶走了对你的打击很大，但是人得往前看，你奶奶肯定不希望你这样下去。”

    听到奶奶林古的表情才产生些许变化。不希望看见自己这样下去吗？那为什么要抛下自己，林古知道生死不由人，但是他还是无法控制地去埋怨，为什么每次他总是会被抛下，可明明应该习惯了不是吗？

    林古的出生对于他的家庭而言是个悲剧的开端，他不是他爸亲生的，准确来说也不算他爸，林古的亲生父亲就是个□□犯，他素未谋面的父亲在酒后侵犯了那个柔弱的女人，女人不敢报警，也不敢告诉丈夫，直到去医院检查怀孕都死死瞒着，就这样林古被生了下来。可如果不是为了隐瞒真相，如果不是女人的丈夫再三请求，她根本不会生下林古，林古的出生就是被亲生母亲所厌弃的，即使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对他很好，可遭遇侵犯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耳边说着现实的话：你你爸就是个□□犯！你以为我丈夫爱你吗，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你毁掉了我！”可明明这个女人的生活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明明他的丈夫依旧爱他，明明林古不能决定自己的诞生，可她还是将内心的惶恐愧疚全部压到林古的身上。

    一直到林古十一岁这年，这种交织着怒火埋怨和幸福假象的生活消失了，女人的丈夫在送林古的路上遭遇车祸，为了保护林古，男人死了，在医院的几天里，昏迷的林古听到最多的声音就是女人的咒骂和抱怨：“为什么！为什么死掉的不是你！”

    林古醒来时病房里站了两拨人，他的母亲在哭。是因为他吗？林古立即否定这个猜测，怎么可能，他自嘲道。

    果然，一拨人里的大伯母站了出来，她向来和林古的母亲不对付：“张丽华！你这个贱人到好，出轨了不说还把孩子生下来！我们家林军居然替别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现在还因为他死了！你是不是故意让我们老林家绝后啊！啊？你们当年结婚的时候我就不同意！”

    原来是医院在输血的时候他们发现林古是O型血，可张丽华和林军都是A型血怎么可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呢？这个被张丽华藏了十一年的秘密终究还是暴露了出来。

    可惜林古的母亲在这十一年的心理折磨和丧夫之痛后早已不是那个柔和似水的江南女人了，她疯了似的冲向了大伯母，本来趾高气扬的人被吓得半死：“是我想说的吗！啊！是你们！是你们要我生下来的！”“那我们是不知道……”

    大伯母想插话被张丽华一把打断：“不知道？当时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非要我大晚上去给你买吃的，不是你要给我下马威，我就不会碰上那个□□犯！我也不会怀孕！我明明已经吃过避孕药了！可是因为你们想让我生孩子把避孕药换掉了，我怎么会二十岁就怀孕！怎么会生下那个□□犯的儿子！”病房里的人都吓得不敢动，他们并不是想替林军打不平，只是盯上了林军这块肥肉，海市的房子啊，一百平的房子价值上千万。

    “张丽华！你还怨起我们来了！你自己不知检点，反正大哥这套房子不会给你们这群外姓人！而且当年本来是我要买这套房让给了我哥！”二伯直接表明了来意。张丽华反应过来后，激动的冲向二伯，可女人和男人的体型悬殊过大，张丽华被推到在地上，她已经没有任何形象可言了，那张漂亮的脸蛋混在凌乱的头发里，脸色暗黄，巨大的打击让苗条的身材变得瘦弱，失去理智的张丽华拿起水果刀就站起来乱挥，病房一片混乱，林古躺在床上默默的看着他们，没有人注意到林古拨打了报警电话。

    到达医院的警察把张丽华和那群参与打架的亲戚一起带走了，只留下了从头到尾都沉默的一个老人，那是林军的母亲，一个温柔又善良的老妇人。她没有怪林古，也没有埋怨她那些利益熏心的孩子，只是在人都走后到林古的床边拍了拍他的手，摸着他的脑袋说受苦了，孩子。十一岁的孩子终于哭了出来，他抱着老妇人臃肿的身体抽泣着。

    林古当时毕竟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很多事情他无法得知。

    只是自那天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张丽华，有人说她被关进了精神病院，有人说她靠那张脸跟个有钱男人跑了，更有甚者谈到张丽华时恶狠狠得告诉别人：那个贱女人死了，但对于林古来说早已不重要，那个给予他生命却又将他置身于黑暗中的女人在最后关头为他守住了房子，为他这个污点留下了活下去的条件，更是利用那个善良的老妇人将林古托付给他，即使她从未问过林古他是否需要这些，是否想要在这个对于林古来说并不美好的世界活下去。这些在张丽华眼中并不重要，所以她不会过问也不会考虑。

    林古最终如张丽华所愿长大，可就像张丽华对林古的感情一般，辱骂伴随着不忍的眼泪，恨与爱交织，矛盾贯穿着张丽华，也贯穿林古的童年。

    那些街坊邻居，同学老师，在林古的成长中所出现的都对他有着这样的矛盾体，同情又嫌弃，哀叹的同时又给予他辱骂与欺凌，但林古没有像对待张丽华一样忍让，而是用那具消瘦的身体，用拳头打碎这些人的牙，将这些话语行为狠狠的塞回他们的肚子。于是矛盾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厌恶，“坏孩子”“有娘生没娘养”“没教养”的标签就这样贴到了林古身上，他不在乎，林古只会威胁他们不能在奶奶面前说。可人这种生物在对你产生恶意的那一刻就不会放过任何一刻让你难受的机会。

    那些话依旧传到了林奶奶的耳朵里，这个一辈子没有说过重话的老妇人为了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孙子与别人吵起来，在激烈的争吵中老妇人几乎不站任何优势，被淹没在众人的指责中，如果不是陈为民正好路过阻止了这场闹剧，这个可怜的老妇人可能会被群众的怒火烧成灰烬。

    也是这一年，陈为民认识了林古。

    林古刚开始很抵触陈为民，他不觉得会有人毫无目的的对陌生人伸出所谓的援手，可偏偏陈为民就是这样的老好人，他不在意那些贴在林古身上的标签，他打心底觉得林古这孩子不坏，林古觉得陈为民就是年轻时没管自己小孩，爹没当够，四五十岁快退休的人了，闲出屁才来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