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这一天终于到了。

    阴云笼罩的中秋日,大火之后的青城音乐厅再次展现在世人面前。没被大火烧毁的建筑只剩下了大门口的门房,在后面一片废墟的衬托下,它显得格外明亮,门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口琴声。

    梦相远轻轻地敲敲窗户,一个脑袋凑过来:“干、干、干……干嘛?买……买票?不不不、不卖!开放,免——免票!”

    梦相远微微笑着看着这个人,正是小赵,现在已经是老赵了。

    老赵认出了他,有点激动:“呦!鬼、鬼、鬼……鬼箫?神仙!你比他们吹得好、好、好一百倍!我要是团长,我就让、让、让你——上!”

    老赵笑起来。梦相远也跟着笑了,说道:“我想进去看看。”

    老赵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片废墟,笑道:“随……随便进!都这——样了,我这门房就是个摆,摆摆——摆设!就我这儿没——没着火,宝——宝地!”

    “小赵,你还是那么有意思!”

    老赵一听这句话愣住了:“你——你、你、你怎么还认得我?”

    “当然认得!”

    老赵仔细打量着梦相远,忽然倒抽一口凉气,激动地叫起来:“梦、梦、梦……”

    梦相远用手指挡着嘴唇嘘了一声,轻声说道:“今天我是来演奏的。”

    老赵大为惊诧,张着嘴竟一时说不话来。

    梦相远微笑着点点头,示意他不要说出去,然后穿过门房向那片废墟走去。

    夜幕低垂,月亮还未见踪影,临时搭建的音乐会场地,罗马风格的三角顶还在,宏伟的巴洛克风格柱廊、意大利式的连拱形门洞也还在,但都被烧成了焦黑色,整个如同一座被邪灵诅咒的城堡。

    观众席上,原本的座椅都被大火烧毁,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地面。临时搭建的木质座椅看起来参差不齐,却隐约感觉到另外一种秩序。废墟中不时传来风的低语,如同幽灵在轻声哀叹。

    梦相远穿过观众席,左右观察,只见原本金碧辉煌、恢宏而端庄的大厅也借势渲染成焦黑或烟灰色,左右两排莫扎特、贝多芬、罗西尼等音乐大师原本华丽而凝重的镀金铜像,形态扭曲,表情痛苦,依稀可见被火焰舔舐过的痕迹,它们在烟灰色的笼罩下金光隐现,看起来更像是化作人形的幽灵。

    舞台上,有几个人还在做最后的布置。烧焦的梁柱和破碎的水晶大吊灯残骸构成舞台,宛如一座巨大的黑色骨架,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诡异而狰狞。舞台中央,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静静伫立,黑色的琴键仿佛是夜晚的牙齿,等待着音乐家的指令。钢琴周围的椅子和音乐架也都被涂上了暗黑色调,与烟灰色的废墟融为一体,整个舞台被黯淡的灯光笼罩着。

    这里已不再是一座音乐殿堂,而是一个危机四伏的修罗场。梦相远抬头望去,只见这舞台的穹顶装饰更像一枚恶魔的冠冕,乐团的指挥白浪即将在这冠冕之下登上指挥台。

    好像没人注意到这个不速之客,梦相远找到那条通往地下的暗道,隐没在这废墟之中。

    地下部分没被烧毁,基本保存完好,只是已经大白于天下,不再有往日的静谧。

    梦相远来到曾经的那间“起居室”,扭头看到母亲当年的小卧室,忍不住走过去,门虚掩着。他看到母亲曾睡过的那张小床,那枕头上,那一蓬银白色的头发还在,忽然间又潸然泪下。

    他终于忍住悲痛,坐到那轮椅上,仿佛母亲与自己合体了。他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花白的长发比二十年前稀疏了很多,他只把斑白的鬓角仔细修剪一下。白色的泡沫覆盖了下巴和两颊,一把老旧的剃刀刮过,发出割麦子一样的声音,他的目光专注而沉静,仿佛正在剃去的不只是胡须,而是岁月的浮尘与世事的凌乱。今夜,我将把我的世界、我的人生重新编织,妈妈!祝福我吧!

    梦相远庄重地穿上演出服,背上琴包,琴包里面就是那把价值连城的维奥当小提琴。

    音乐厅舞台正在调试灯光,忽明忽暗,正上方的穹顶,一个身材干瘪、灰头土脸的场工夹着一个麻袋爬了上去,他在穹顶的钢架上坐稳,解开麻袋,放出一个真人大小的人偶,又将在废墟上捡来的铁块、钢筋水泥块乱七八糟的东西塞满人偶的胸腔、腹腔,最后将一支指挥棒插在它的喉咙上。这位场工盯着这个人偶,阴测测地笑了,正是朱笠,这个人偶自然是白浪。

    朱笠又安装了机械遥控装置,一按键,控制人偶的绳索就会松开,人偶将自由落体而下。他又做了精细的检查,看看四周无人,正待退下,忽然又想起那个刀片,它曾经割破自己天才的中指、沾过自己的血,那是他的心结,是后半生悲剧的开始,这个心结打不开都无法安眠。今晚,一切的恩怨情仇就结束吧!他从钱包的夹层拿出那个刀片,非常有仪式感地,将那个刀片藏在人偶的口腔里,又伸出右手按在人偶的脑门儿上,口中念念有词,像是为人偶附上了一个邪灵。

    从穹顶上下来,朱笠脱下场工的衣服,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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