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溢彩的酒吧里,歌舞声掩盖了说话的声音,远远地看过去,姜寒正在和一名年轻帅气的男子交谈着什么,但若凑仔细看,是他单方面展开的对话,对方没有半点要搭理他的意思。
“喂,你在听吗?”得不到任何回答的姜寒郁闷地又问了一遍。“喂喂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光明正大打瞌睡神游的时遥这才慢慢反应过来有个人拉他说话,一想到这里,时遥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
往常这个时间他差不多已经休息了,而不是坐在这个刺耳又充满低级趣味的空间里听他一个人在那里说着一连串的废话,提着毫不相干的人,而且这段时间他身上的伤口好像又严重了,随便动动都疼得厉害,他是没有什么心力去应付这些的。
“所以你要我帮他?”时遥低沉地开口,神色里都是不耐烦,闭着的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只是眯成了一条线,微微打量着姜寒。
受到这样深邃的目光的注视,姜寒觉得这个热闹的酒吧好像跟他没有什么联系了。这人的精神不太好,估计是又受伤了,现在还把他拉出来帮忙,自己做的确实不太厚道,姜寒默默地反思起来。
但不管怎样,时遥果然是时遥,能从只言片语中清晰地捕捉到对方的企图,从来都没有失手过。
姜寒这次确实为了一个人来的。
“嗯,他不适合这里,一点都不适合。”姜寒想起那小孩有些微微炸起的头发还有身上的干净阳光的气质,啧了一声,这么纯洁的灵魂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滚出去。”时遥毫不留情地表达出自己的厌烦,他最近因为这件事情连着加了好几个班了,下属的问责他还可以忽视不管,但系统发疯他得管啊。
他玩完没事,其他人玩完那就真的完了。
所以他得善后啊,然后几个地方连轴转,安抚暴动的群众,并马上安排更为强大的守卫驻扎,以免还有下一次暴乱发生和无辜群众受到伤害。
再加上姜寒提起的这件事,他真的很想抽根烟冷静一下。
怎么哪哪都是这个烦人精啊。
但在手指触碰到口袋里的香烟的时候就下意识地收了回来,他总觉得在他的潜意识里有人不喜欢他抽烟,但他忘记了,他试图想起的时候总有浓雾将他笼罩,他怎么都记不起那张陌生的脸还有阻止他点火的修长的骨节,估计是什么不太重要的事情吧。
他思索片刻选择放下。
他在被系统慢慢同化,慢慢地失去自己原本的记忆与感情,变得迟钝与麻木。
系统压抑着闯入者的原本的性格,让他们失去了原来的记忆,只能在这个世界里开始新的生活。
这对时遥来说算不上压抑,只是无限地放大了他心底那些消极的阴暗的念头,在系统里的他才是跟原本的自己最接近的那个他。
但因为他珍视与在意的本就所剩无几,他没什么舍不得的东西了,连一丝一毫的感情在他们死亡之后便也荡然无存。
系统在这方面对他的影响真的微乎其微。
这样的人是最不能留在系统里面的,他跟系统太过于对立了,一旦系统发疯,他是首当其冲的。
而现在他的主观意识还太过于强烈,系统已经对他有了警惕,也已经弄出了一些小动作,只怕再往后对立越强,系统会越不稳定。
作为和系统关联最大的人,他这段时间已经明显地感受到系统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从上次的批示到这次的批示他就已经看出来了,惯的!
时遥在拿到最新的批示冷哼一声,没什么好脸色,直接把批示丢在了地上,一点都不管系统歇斯底里的咆哮,带上门就走了,在开会的时候面无表情地对众人说:“还没收到任何回复。”
这时,一众考官你看我我看你的,都聪明地闭上了嘴,不再提这件事情。
他们都心知肚明:系统又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把上级气着了。
散会之后,系统突兀地开口:“你这是在保护他们?”
时遥面不改色地处理着手头上的那份文件,不去搭理它,自讨无趣的系统意兴阑珊地闭上了嘴。
它没料到时遥还会开口说话:“我是想死,但我没那么想看别人死,我没那么无聊,像你一样拉着人陪葬。”
语气里的嘲讽傻子都听得出来。
时遥放下了手中的笔,整理好文件,朝着虚空说了一句:“生死由考生自己,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除此之外我不会管也不想管。如果你还是这样,我不介意无聊一点。”话语说得不紧不慢,听不出任何感情,但系统知道这会儿他是真的恼怒了。
系统气得冒青烟,它家的好考官!
竟然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威胁它!
真是,给他惯的!!!
但听到时遥的话之后,它心里的喜悦远远超过了生气的,时遥还是跟它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时遥抓住了它最在乎的地方来跟它谈判,它也确实需要时遥,否则一切都会被打破的,它不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
既然各自都退了一步,那还不至于撕破脸皮,他们还是可以握手言和的。
“那你就当帮我一下呗。”姜寒搓了搓手,试探地开了口。
时遥冷冽地扫了他一眼,喝下了与酒吧格格不入的蓝色果汁,不再说话。
姜寒知道他这是应允了。
每次时遥答应帮忙都是这种反应。
看起来让他帮忙像是要了他命一样的不愿意和不耐烦,实际上有求必应。
这人怎么就这么别扭呢,姜寒咋舌。
他将视线投向了时遥,在五颜六色的灯光的照耀下那张俊美冰冷的脸多了丝丝的柔和,但他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什么变化,下巴尖尖的,七分锋利清晰可见,剩下的三分便是眼中的三分迷茫。
不知怎的,他竟然想起了周野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跟时遥完全相反。
姜寒不知道时遥之前是什么样子的,但他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成熟稳重的人了,整个人把系统内的这个世界打理的井然有序,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什么,只是一意孤行地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他这么有能力,就算不来系统又怎么活不下去呢。姜寒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万念俱灰又心甘情愿地卷入这个系统,卷入这个生死未知的世界。
想到这里姜寒叹了一口气,但心里的酸胀始终没有减轻。
时遥没有打断对方长时间的打量,只是蹙起了眉思考着他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想来想去他还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他坦言道,“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人真的是行动派,说一不二的行动派。姜寒真的佩服他,在白天处理了那么多繁杂的事情之后还能分出一些精力去思考别的事情。
“没事,他还得靠自己。”姜寒拿起一粒花生米放在嘴里嚼了嚼,“欸我说,他好像跟你是一个学校的。”
没人回他。
他对这种冷场的情况早就习以为常,压根不指望这位坐在这里的大爷能开恩理理他,他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唠嗑,其实也不是唠嗑,是他给时遥倒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时遥时不时地会回他几个语气词表示他有在听。
“他是我的师弟。”
姜寒夹起的花生米的筷子抖了一下,花生米一骨碌滚到了地上。
时遥看着他像是在看傻子。
姜寒还是没反应过来,他俩是师兄弟的关系吗。
他真看不出一点,估计他们的老师也是个极品,把两个完全相反的人放在了一起也不觉得奇怪。
还有每次在时遥面前提起他那个小师弟他周身散发出的不对劲的气场,他能感受到时遥的情绪发生了一些变化,比如变得更加阴晴不定。
比起师兄弟,他们看起来更像死对头。
从时遥这边来看,姜寒觉得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但不知道时遥这个师兄在周野心里又是怎样呢,会不会也是死对头呢,周野这小孩应该是对谁都乐呵着的,讨厌人的周野的样子姜寒还真有点想不出来。
但唯一他能肯定的就是肯定比时遥要可爱一些。周野好歹一直脸上挂着笑,不像眼前的这个活死人,正常的七情六欲都没有。
“你们关系不好吗?”姜寒故意不怕死地往上凑,想要更了解一些。说白了,他就是想逗逗端坐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的人。
“不熟。”时遥薄唇轻启,吐出了两个字。
他们确实不熟,他跟周野就在一起做了几个项目,然后在图书馆偶遇了几次,除此之外什么交集都没有。
这小孩挺聪明的,学得快,遇事冷静,静得下心,讨人喜欢,这些都是时遥的导师给出的评价,时遥才答应愿意跟这个项目。
在实际的相处中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教授对他的评价,一字不差。
但不足的是少了一点,这师弟还是个会炸毛的猫猫头。
想到项目做成后一行人出去吃饭先上了一个蛋糕,不知道是谁开始调皮起来,往周野脸上敷了一大块蛋糕,整个人可以用面目全非来形容,连发丝上都是黏糊糊的奶油。
然后,猫猫头炸毛了!
周野开始疯狂地反击,他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全场除了时遥无一幸免。
其实,时遥也没有幸免,只不过比起他们大面积的奶油,他嘴角的那一丝真的算不了什么,那是一只小猫蹭上去的。
有意还是无意他不知道,但确确实实地存在过。
他看着气呼呼的全场乱窜的小猫猫悄然无声地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存在了自己的手机里面。
等服务员开始上菜,端着菜看着这满目狼藉的服务员不知如何是好,她扫了一眼似乎找不到一个正常的人,她只能看到白花花的一张张脸,出门接电话的时遥回来了,对左右为难的服务员开口道:“不好意思,小朋友太调皮了,所有的费用我会出的,真的不好意思。”
时遥不记得最后是怎么收场的,小朋友们是什么时候停止的,他也不记得自己赔偿了多少钱,他唯一记得的就是当时服务员看向他们时目瞪口呆的表情。
还有那不可思议的眼神,像是在说:看这一群傻子。
但时遥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他以为这种快乐从不会降临在他的身上的,他也没有什么奢求,有便有无便无,他不强求。
姜寒看向这人脸上溢出的淡淡的转瞬即逝的笑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原来这人会笑啊,这个笑话有点冷。
小年轻们的关系看来还真的不一般啊,姜寒在心里琢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