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上方的石桥很宽阔,小队横成一排都不是问题,只是绿色丝网虽能护住桥体,但并不遮阳,也不通风。他们一路暴晒而下,早已口干舌燥,汗流浃背,越往下走,风力越大,也越清凉。
师天南本来都准备席地而坐喝口水歇息一下,没想到有了风,他就勉强继续走了下去。
每个桥洞都是通往不同的去处,他们只是好奇的看了眼,并未有一探究竟的欲望。毕竟,善攻者,藏于九天之上,善守者,才会藏于九地之下。设计成如此错综复杂的路径,就是为了防御外敌而设的,他们可不想跟这幕后之人空耗时间。
师天南已经体力不支,双腿跟灌了铅一样,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拄着金铲子,气喘吁吁的说道:“我不行了,我快渴死了……”
话音未落,他们就走到了最后一道桥口,铁栅栏又是“滴”的一声,冒着绿光,放他们出去了。
庾兰成率先踏出桥洞,他指着前方,忍不住笑道:“天南,你可真是个妙人,刚说口渴,前方就有个糖水铺子。”
那是一道横街,叫卖声,锣鼓声不绝于耳,只不过铺面上的幡旗招牌都是黑底白字,阴沉沉的,看起来倒不像是往日里所见的那些喜气洋洋,招揽顾客的闹市,而是治丧吃席的道场。而离他们最近的一间铺子上方便挂了“糖水”幡旗,迎风招展,是这条街做得最大的招牌,门口无人叫卖,室内人潮涌动。
鸥惊梦看见糖水铺子,忍不住扯了扯庾逢青的衣袖,捏着嗓子开口道:“小青哥哥,人家想吃糖水了。”
师天南本来满心欢喜,后来想到这里的水又不能随便喝,于是作了难,这鸥惊梦一开口,硬是闹得他头皮发麻,他拍了怕身上的鸡皮疙瘩,知道对方又要作妖了。
庾逢青眼睛抽了一下,无奈的打着手语:进。
庾兰成本想吭哧一笑,后来发现不对,自己现在好歹是个店主,得老成持重一点儿,于是学着他爹的模样,横眉冷眼的扫了鸥惊梦一下,“进去吧。”
狸主儿胡子翘起,嗅着空气中弥漫的瓜果米酒的清甜香气,忍不住抓了庾兰成一下。
庾兰成一踏入店内,坐在铺子里的客人就齐刷刷的盯了过来,而铺子里没有女客,全都是男客,望向他们的眼神仿若他们是怪物一样。
他左看右看,除了在座的客人,没有一个端茶送水的店小二,庾兰成还未如此被冷落过,很是不适应。
鸥惊梦现在扮演的是女子,不方便跟男客搭话,庾逢青更不用说了,是个锯嘴的葫芦。
师天南倒是自来熟的跟身边的食客套近乎,“呀,大哥你这糖水好喝吗?怎么黑黢黢的?”
食客不屑的说道:“再黑也没你的脸黑,连红糖凉糕都没见过,乡巴佬!”
师天南惊喜道:“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是从乡下来的?我确实没吃过这个,好吃吗?去哪儿点啊?”
其他客人也没再盯着他们看了,只是相互之间窃窃私语着。
食客撇了撇嘴,“没钱别在这儿晃悠,唐婆婆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做一碗糖水不容易。你们要是口渴去善棚喝去,那儿是免费施粥的地方!”
师天南一听便来了劲,“我没钱,我老板有啊,他可是我们乡里最有钱的大户!”
庾兰成捋了捋胡子,不好意思道:“见笑见笑。”
食客疑惑道:“这年头儿做生意可不容易,你们是做什么的啊,还来回跑?”
师天南说道:“嗨,你们正吃食呢,不说了,到底去哪儿付账拿糖水啊?小的还从未吃过呢,大哥,你给指条路,也让我今日饱一饱口福!”
食客也没在纠缠,“直走左拐,帘子后边,糖水自取,直接付账给唐婆婆便是。”
师天南拱了拱比锅底还黑的手,“多谢大哥!小的三生有幸,终于吃上红糖凉糕了!”
食客抬了抬下巴,也没再理会,将糖水搅拌均匀,挖起凉糕,开始大快朵颐。
他们一行人刚刚顺路左拐,客人们便议论纷纷。
“不方便说,那是做什么生意的?”
“还是乡里的大户,应该是日常人人都离不开的生意吧?”
“难道说,是掏大粪的?”
“滚!正吃糖水呢,别恶心人!”
“……”
庾兰成一行人掀开帘子,便瞧见柜台上方摞成金字塔状的凉糕,凉虾,绿豆沙,甘草汤……下面均覆以碎冰镇凉。
庾兰成左右瞧了瞧,不见人影。
鸥惊梦此时倒可以开口了,他自动变成女声:“唐婆婆,请问在吗?”
师天南怀疑的看向鸥惊梦,修罗道里还能有易容变声这种修行之术?喉结不见了,声音也不似作伪,又没用灵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庾逢青习以为常,倒是不想让其他人看见鸥惊梦这副模样。
不多时,一声苍老沙哑的女声从后堂传来,“哪家小娘子唤我?”
一位腿脚不便,拖着鞋底走路的老妪佝偻着腰,拄着拐杖慢慢悠悠的来到柜台前。她一看到这么多人,便忍不住靠着墙,提起拐杖,满是提防的望向对方,“你们想要做什么?”
鸥惊梦连忙解释道:“婆婆莫怕,我们家是开丧葬店的,听闻仙罗镇十分繁华,又有丧事要办,特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开开张。
刚来此处,口渴难忍,特来买些糖水解渴。这位面上有须的是我兄长,这拿着罗盘的哑巴是我夫君,那个黑面小郎是我家的伙计,对了,我兄长肩膀上的猫也是灵兽,能镇宅安灵的。”
狸主儿立刻应景儿的“嗷呜”一声,放大瞳孔,对着唐婆婆卖萌。
唐婆婆无动于衷。
一听鸥惊梦称呼自己为夫君,庾逢青慌得手中的罗盘都掉了。
鸥惊梦横了庾逢青一眼,尴尬的冲唐婆婆笑了笑。
唐婆婆将拐杖重新拄在地上,点了点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店里已经客满,怕是没位置坐了。”
连一向老少通吃的鸥惊梦都吃了闭门羹,庾兰成正想缓和几句,再试探一下。
没想到师天南是个急性子,突然忍不住抱怨道:“我还没吃过黑色的糖水呢!”
原本已经拒客的唐婆婆抬起头来,浑浊的双眼突然放了光,“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