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天色渐晚。
点点星光蔓延在天际,夜幕遮住了一切,十月初白天还是热的,到了漫长的夜晚就带着夏秋过渡时的料峭寒意。
叶槐抬手,皙白修长的手指按在了太阳穴处,整个人脸色略带疲惫,缓慢揉动,试图给自己减少些烦躁。
他在医院里躺着时只是用毛巾擦身,一直没有想到自己腿还受着伤,不能过度弯曲。走路时候还好,况且走几步就上了车,直至到了公寓,他都没有意料到自己腿还有些问题。
可问题来了,现在他需要洗澡。公寓里的浴室是浴缸,要弯下身些许,他第一次试图弯下腿时就被疼得痛出声来。
“掉水里为什么腿还疼,我是在水里面抽筋了吗……”
叶槐喃喃自语,他自己都要搞不懂了,但记忆里一片空白,除了溺死前拼命呼吸的片段记忆,其他的一概模糊。
他叹口气,正想用水盆接满水时,浴室的门被敲响了。
“小槐,你在里面吗。”
叶槐眯眯眼。他那个金主找来了。
也不知道这位怎么回事,在医院里忙前忙后,一进公寓又是帮他理东西又是打扫卫生,他靠在墙边看了许久,出声问要不要帮忙,对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还反过来让自己去坐沙发上别站累了。
到底谁是金主啊……
叶槐出声道:“我是在里面。”他此刻身上只穿了见宽大的白衬衫,外套裤子全丢在脏衣篓里。
“我可以进来吗?医生说了,你没法洗澡。”
叶槐被他惊住了一下,立马问道:“你进来?你进来能干什么,难不成还要帮我洗澡?”他面容不解,现在金主已经要这样照顾小情人吗?不应该冷血无情漠不关心,由着他自生自灭啊。
不等叶槐怎么想,池竹只是顿了一下,隔着门看不见他的神情,要不然叶槐看见池竹耳朵处微红的模样止不住要联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嗯。”池竹应声回答,末了觉得又有些不太妥,连忙加了一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能有些什么介意?叶槐想着这位大忙人还有闲心来管自己的事,却神色不自主地放松。要是真让他慢慢舀水,等他洗好了估计马上就是感冒了。
浴室的门给他反锁了。叶槐不太自然地慢慢走上前去,一想到两人要赤裸相视……哦还只是自己一个人,他的脸被浴室里升起的雾气给熏红了些。
开门后,叶槐一心低着头,没注意到对方的神情。他心道干脆两眼一黑,装个瞎子不去回头看,省得些尴尬。
他背对着池竹,因为视线看不见,听力在此刻格外集中,连对方关门时“咔哒”一声都让他忍不住害羞。
害羞什么……叶槐忍不住唾弃自己,让他进来的是自己,此刻搞什么纯情无措呢。他干脆深户一口气,直接把衣服给脱了,动作倒是利落,如果忽略捏衣服的手指略微的停顿颤抖。
他看不见池竹,池竹却将眼前的画面看得一清二楚。耳尖的红意慢慢染遍,不自在地想去别过头,又看着对方压根连一眼都没给自己,只能紧张些地吞咽口水,声音带上了些低沉。
“浴室地板滑,你小心点,还是我扶着你吧……”
叶槐顿了顿。
“你真当我进了医院后就残废了吗。”
池竹没说话,看着他慢慢伸腿站在浴缸里,自己就在一旁拿着蓬蓬头细细洗着。他的手指还有些凉意,叶槐在浴室里待久了,皮肤一片热意,乍然被冰冷的指尖触碰到,让他不由得哆嗦一下。
他干脆性地闭眼,可那似有似无地触碰扰得他产生了些痒意。
算了,人家只是好心帮自己……
叶槐闭眼在内心不断去想些别的,试图将眼前这片淤泥场景给消散。结果什么也没用,反而对方涂沐浴露时自己一个颤栗,让池竹问他怎么了。
能怎么……能怎么!总不能说你太墨迹了弄得我浑身痒吧。
“没什么,你快些。”
池竹指尖顿住。
本来意思是很正常,可叶槐说出口时才想起来此刻坏境有些暧昧了。他想补救,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听得对方一声轻笑,干脆自暴自弃地闭眼,想着忍忍就过去了。
浴室又陷入寂静。
池竹默不作声地帮他清洗着泡沫。毛巾擦过后,他才出口说话:“睡衣给你拿来了。”
叶槐小声“嗯”了声,等着对方离开后,才转头去拿旁边的睡衣。他低着头,手指慢慢触碰着质地丝绒的棉布,不自觉地揪紧。
叶槐眼底一片清明,揪衣服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实在想不明白,池竹在做什么。
何必要对自己这么好。就算自己是个替身,又何必面面俱到。
叶槐叹口气,穿好衣服去了房间。
在医院里习惯了早睡,此刻躺在床上尽管思维还活络着,这几日的变故和想不起记忆里空白的茫然让他烦躁。他抿唇,透着窗帘空隙看着屋外天色深沉的夜空,一种不属于这里的感觉油然而生。
最让他不安的,也是最让他疑惑的,池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关心。
叶槐觉得越想越烦,想不明白这一切就不想了,反正……自己只是对方的一个替身而已了。何必胡思乱想。
他闭眼陷入梦乡,困意倦恻时还在猜测对方只不过临时起意,明天……或者过不了几天,就会冷淡些了。
叶槐是这么想的,甚至于对这事情还有些期待。直至第二天清早醒来时,看到厨房里忙碌的池竹时,神色才有些绷不住。
池竹回头看见叶槐在房门口看着他,手中拿盘子的速度慢了些,下意识地想笑笑,又生生忍住,装作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仿佛看见叶槐的出现无所谓。
“你起来了?”
“你、你做饭?”
“嗯,我煮了白粥,这段时间还是少吃些油腻性的。”
“不是,”叶槐抬眼看他神色镇定,心里更有些惊讶,“为什么你要给我做饭?我自己也可以。”
池竹只是静静把碗筷摆好,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不用管这个。”
“为什么?”
叶槐走上前,看见这些刚刚煮好还冒着热气的粥,有些不自在,可内心急需要答案的声音愈发强烈,他紧紧盯着池竹,妄图从他眼里找出来些端倪。
池竹一言不发。
他身上穿着身灰色薄外套,整个人长得又高又瘦,而此时站在远处,平白地多了些萧条孤寂。
“你好好吃饭,我有事先走了。”
池竹不等叶槐要说的话,匆匆离去。
望着对方不作解释匆忙离开的背影,叶槐心底的无所适从更加强烈,此刻却也只能愣神地看着关闭的大门。他低头看着散着热气的早饭,看了许久,最后只是默默拿起勺子。
一连几天池竹总是早上做饭晚上帮着他洗浴,中午还叫着私家菜送饭,家里卫生又不让他打扫。
叶槐一开始询问他什么意思,每次池竹总是生硬地扭开头,以各种理由回答。有时候干脆不说了,就在旁边静立看着叶槐。
直到一天早上,叶槐终于忍不住,对于两个人之间熟稔的氛围倍感不适,一种不知何时的感觉“好像就该如此”让他浑身不舒服。
为急于摆脱这种关系,叶槐拦住在池竹出门前。
“你何必如此,这不是一个金主该做的事吧。”
“池先生,你过多的好意,让我觉得我们不像是包养关系,倒有点情侣了。”
他面露疑惑。这段时间最让他不舒服的感觉,就是他很适应池竹对自己的好意。似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他那段丢失记忆的空白反复让他心下不宁,可偏偏池竹避着不回答,让他更在意。
池竹手指微微握紧。
他看着对方怀疑的眼神,只是轻笑几声,像是在嘲讽对方的自以为是。
“想多了,叶槐。”
“不过是因为你长得有几分像他罢了。”
“何必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