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寒假，对于中原以北而言可能是寒江遇暖，枯木逢春；而对于三角洲的人们来说，却是苦不堪言的回南天。
回南天啊，整面整面的瓷砖都冒着汗，擦完之后又潜潜滋长着水珠，厕所里到处都是肥硕翅膀的水蚊。哪怕出门都感觉皮肤上蔓着一层水雾。
莫利亚这样想到。
她手上转着百乐，眼皮耸拉着，望着布满雨点的玻璃窗外望去。绿的是细叶榕树的枝丫正在往外迸发生命，模糊的是莫利亚的视线和老师的喃喃。
“像停下来的卡车，发动机嗡嗡发出的声音呢。”莫利亚如此评价到化学老师的讲课。
“莫利亚”
“莫利亚！”
“呃…”
终于听见了，半梦半醒之间化学老师的提名。
“你来回答一下，当固态硫残留在试管内壁，应该如何清洗？”
“呃，加碱？”
“还有呢？”
“不知道。”
此时的老师终于露出笑容，鱼尾纹蜷曲在一起，好像“不知道”才是这道题的正确答案。
他高昂起来，笑出了令他人尴尬的笑声。
“这种偏僻的考点，才是考试中同学们经常失分的，莫利亚，拿笔记下来，希望所有不知道的同学都记下来，刻在你的脑海里，二硫化碳。”
“窝趣。什么邒答案。考试要考到我把莫字倒过来写。”莫利亚心里念叨。
大胜而归的化学老师可算放过了莫同学，可算是让她坐下来了。“真好啊，我以后也要去考教资，每天上课照着PPT念也能拿工资。”莫利亚这样想。
熬完了上午下午晚自习，走通读的莫利亚终于可以回家了。湿答答的街道，即便雨停了，残留在树叶上的水还是会偷袭过路人。
十几年前的小区，外漆也因为回南天的风吹日晒剥落。莫利亚熟练地按电梯，等电梯，上电梯。
回到家，莫利亚发现家中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寂静。她小心翼翼地推开家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客厅的地板上，有斑斑的血迹。莫利亚的心跳加速，她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血迹成带状拖进了房间，那是爸爸妈妈的卧室。莫利亚鼓足了勇气，顺着干涸的血河而去，拧开房门。扑鼻而来的是铁锈味，是床上的妈妈发出来的。他们都失去了生命迹象，若不是血腥味弥漫，可能都不知道他们今早还活着。
麻木。
大悲。
恐惧。
莫利亚眼里失光，拨打了报警电话。不久后楼下传出警笛声，红蓝交替的灯光映在墙上。
警察将莫利亚带回警视厅，在简单地描述了今天晚自习回家的情况后，一阵敲门声传来，几个人步入，为首的男子掏出薄薄一本工作页给询问的警员查看。
“特务部，辛苦了。”
审讯的警员鞠了一躬后，匆匆离开。
莫利亚只觉得前面的人还是事物时而大时而小，大概是丧考妣之后的感受全都不太真实。
为首的男人拉开凳子，坐在了莫利亚的对面，旁边站着一男一女。
莫利亚努力调整眼睛的焦距，才辨认出眼前的男子大概三十五岁上下，头发和眉毛很浓密，下巴与唇都没有胡茬，干净利落。旁边的女生带着一副眼镜，是丹凤眼，眼角和眼角呼应，鼻子很精致，嘴唇很薄，扎着高马尾。和她一同站在旁边的男生是典型的三角洲地区长相，浓眉大眼，鼻子微塌，嘴唇比较厚。
“我很遗憾，关于你的父母的事。”
“但伤心之余，我希望你能理性地面对我接下来要说的一些话。这或许对十七岁的你来说压力过大，但这是你人生以后也需要面对的，你的人生轨迹早就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决定了会走到这一步。”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特务部特异队的队长李峰，这位是林烨，这位是姜溪月。”
在他旁边的男女都像你鞠了一躬。
“特异队是特务部不对外公开、为处理国家内特殊人种管理而设立的一支队伍，它的存在只有特务部最高领导人和政治机关的高层人员才知道。”
“这里的特殊人种不是指白种人黑种人或是黄种人，像粤城的黑种人是移民部门该思考的问题。我们特异部掌管的是特殊人种的安全相关的问题。”
李峰长吁一口，问道：“有什么问题吗？”莫利亚摇了摇头。李峰又说：
“接下来就到你应该最困惑的问题了，什么是特殊人种。”
“特殊人种自古就和其他人种生活在人群之中，特殊人种虽说是人类，但是是接近人类的物种，在生物意义上来说不是人类。特殊人种在文明未被开化的时候通常以人类为食，但也能够吃其他的人类能吃的食物文明被开化之后的人们与人类就像一把黄豆散在沙堆之中。大多数特殊人种因为食人被人类发现从而被抹杀，少数特殊人种和人类通婚隐瞒自己的身份从而活了下来。”
“按理来说特殊人种的血脉经过千万年的冲淡应该销声匿迹，但是为显性基因，所以特殊人种的子嗣大部分继承了他们的基因。”
“你的爸爸是特殊人种。”
李峰顿了顿，接着说道。
“在现代特殊人种已经充分和普通人类充分融合，特殊人种对社会有巨大贡献。为了规避民众恐慌和歧视，国际联合政府签订了协议，保密协议。特殊人种也不再是散播的黄豆，而是用互联网联络了起来。”
“特殊人种还是会有食人的野蛮与残忍。为了更好融入人类主导的社会，他们会在青春期之后注射抑制剂，以此磨灭食人的冲动。”
“你爸是特殊人种。”
莫利亚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大概猜到了事
的大概——相比失去父母孑然一人更加绝望的是爸爸是食尸鬼，吃掉了妈妈。
怪不得家里的垃圾桶里老是莫名其妙出现针头。
爸爸那不是在打胰岛素，那是抑制剂，抑制食欲，抑制吃掉妈妈的食欲。
妈妈知道枕边人是会失控的野兽吗？
如果知道，妈妈临终前是怎么想的？
“经过调查，你爸爸傍晚六点左右应照常在饭前打下抑制剂，和你妈妈吃晚饭。”
“但是没有想到，你爸爸锁服用的药剂并不是抑制剂，而是葡萄糖。”
“特殊人种拥有自己的暗网，以此互帮互助。暗网有渠道能购买到抑制剂。根据暗网的数据，你爸爸从年前购买一箱抑制剂，实际为葡萄糖。最终导致神经失控，将你妈妈杀害了。”
“你妈妈推测的死亡时间是傍晚八点左右，第一案发现场应该是客厅。你爸将她杀害之后拖入卧室，就像野兽一样往往会将猎物拖入自己的巢穴。你爸爸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妈妈已经血肉模糊。在精神和生理的压迫下你爸爸选择了自杀——”
“够了！”莫利亚吼道，本来麻木的她泪珠却在此刻流下。
“你究竟想说什么？想听听我的爸爸如何杀死了我的妈妈？那你十分成功了。”
莫利亚抬头，看见李峰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剜了她一刀。
“请你端正你的态度。按照针对特殊人种制定的暗法，有过食人经历的特殊人种，无论是否有主观意志，应当立即判处死刑。处刑权由特异队所有。”
“所以呢，我的爸爸已经死了。你还要要我做什么。”
旁边站着的高挑女性嘴角上扬，姜溪月冷笑道：“妹妹，暗法之所以是暗法，不仅仅是因为它为特殊人种所准备，而且有很多不合乎人情的地方。比如暗法遵循连坐制度。”
“是的，暗法遵循连坐。有食人经历的特殊人种被成为野蛮种，野蛮种的子嗣也会经考察斟酌之后，判处监禁或者死刑。”
野蛮种。
连坐。
这些词汇涌入莫利亚的大脑，似乎她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索性摆烂，她嘴角上扬，嘲讽道：“那又怎样，杀了我？”
李峰推了推立在鼻梁上的眼镜，又说道：“暗法也有温情法，刚才说了，要经过考察斟酌之后，判处监禁或者死刑。”
“考察的方式是把你试纳入特异队，成为特异队的一员，去平定各种特殊人种，特殊物种所引起的案件。根据你的表现来评估，就是这样。”
得，要了一个免费黑奴。
颇有一种父债子还的感觉。莫利亚这么想到。
“学校那边我已经派人给你办理了休学，你的档案寄存在我们这里长期有效，只要你轧过这一段考察期，你就可以恢复正常生活。”
“考察期是多久？”
特异队众人一怔，随即站在旁边久许未开口的林烨说道：
“妹妹，我今年过完端午就三十了。我是从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加入了特异队，现在还在考察期，你…”
李峰打了手势，示意林烨住口，林烨沉默了。
李峰清了清嗓，又说道，“总而言之，生还是死，这是一个问题。你愿意加入特异队还是赴死，你不用立刻回答我，我……”
“我加入。”
莫利亚立刻回答到，反正父母双亡，椿萱并枯，她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李峰微笑，这才是他满意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