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师尊!”
天微微亮,南浔被浓重的血腥味惊醒。跌跌撞撞出门,眼前一幕让她一瞬间清醒过来。
无数透明幽魂围绕在季鹤岗身边,他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像被什么东西吸干净。身下原本纯净的玉石也变得漆黑。
—
季鹤岚颤着手,冰冷的掌心抚向严辞惨白的脸颊,他轻轻拭去他眼角大滴的泪水,张开毫无血色的唇。
“乖,哭什么”
南浔在不远处看着,微微怔住。这还是第一次见季鹤岗如此温柔,也是最后一次。
“天命已至,你终于自由了。有你陪我这些年,早就够了”,他剧烈的咳嗽起来,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却还是强撑着扬起笑颜。“去吧...去吧”
他挥手,示意南浔靠近。
“小浔,来”
南浔挪步到他身前,只踌躇一下,便跪了下去,握住他开始皱化的手。
“师尊,你怎么了”
可他却答非所问:“你这孩子啊,活的太累了。你师兄教予你的,一定要尽数记住”,南浔轻轻点头。“待我走后,禁阁的暗门就会开启,你走罢”
季鹤岗终于长舒一口气。严辞紧紧牵住他另一只手,他的唇角扬起一抹满足的笑,于是最后一句话,很轻,很轻。
“该走了。”
门前几只青蛙的叫声逐渐变小,到后来根本听不到。
他缓缓阖上眼眸,双手无力的垂下。严辞金灿灿的双瞳此刻黯然无光,正源源不断的淌着纯净的泪珠。
唯独南浔脑中的雾水盖过离别的伤痛。毫无征兆,师尊为什么突然这样,为什么突然离她而去,是什么打破这原本安逸美好的生活。
她颤抖的手缓缓放下,肩上搭着岁衍的指节,她侧目,抬头看向他的眼,那种冷漠,仿佛一切都被他控制的眼神。南浔又歪头,看向严辞。
少年发丝凌乱,几乎是蜷缩在榻边,半张脸伏在那只垂落的手背上。
她站起身,指尖掐进掌心。嗓音几乎沙哑,朝严辞质问道:“师兄!你怎么不问?!”
难道他就这么接受了师尊的死亡,他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只有一个可能,他什么都知道。所有人都在骗她!连死亡这种再也见不到的事都瞒着她!
她退后,甩开岁衍的手。
房中焚香燃断,余烬随风飘扬。
真是令人厌恶的眼睛,真想杀了这个男人。南浔恶狠狠的瞪着他,退回到门槛外,岁衍意识到什么,皱起眉,伸手想去抓她,不出所料被她躲开。
情绪在一瞬间爆发。
“岁钰寒!你也知道对不对!你们合起伙来骗我!”,她忽的一顿,冷笑道。“不...差点忘了你一直都在骗我”,泪水不受控制落下。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这样被蒙骗一辈子,即便是骗走她的肉身,她的灵魂,她的心。
就这样,心甘情愿。
可很多时候,情绪不是她可以控制的,它会一点点挤压,在爆发的那一刻,她突然很想要一个答案。
“为什么呢?”
巨大的悲伤涌入脑海,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原本在这半年时间,师兄师尊会时不时丢给她一些养身体的仙丹,岁衍也会监督她按时喝药,她的身体状况好了很多,能拿稳剑,轻功也绰绰有余,更不会随时随地晕倒。
可现在功亏一篑。大脑一下空白,她直直冲地板栽去。严辞先一步冲上来,将她护住,她能感受到他颤抖的右手,明明自己也这么悲伤。
她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予严辞身上:“师兄。带我走吧,让我走吧...”
她全身乏力,耳朵嗡嗡作响,南浔眼前一黑又一黑。只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师尊的遗体上蔓延过来,岁衍站在原地没有动,还有一滴滴严辞的眼泪,如玻璃珠般重重砸在她颈侧。
虽是师兄,可严辞也比她大不了几岁,自小习武才看着个高腿长,其实不过是18,19的少年人。
而他此刻失去了陪伴自己长大的长辈,刚刚结交的师妹也瘫在怀中苦苦哀求自己。
石灰一样不知名的东西爬满季鹤岚全身,将他整个包住,又蔓延到他们身前,才停下。
“师尊想好好度过最后的时间,没想到...病发的如此之快。我们只是不想叫你担心”,他哽咽着,看向已经说不出话却在硬撑的南浔。“师兄这就带你走”
听到这句话,岁衍终于转过身,他眯着眼,表情波澜不惊。只是右手一转,他的佩剑便飞了过来,被他攥在手心。
“放下她,我留你一命”,他微微歪头,像在等一个答复。
严辞站直身体,一手捞着南浔,一手拔出佩剑。寒光一闪,两剑相抵,四周飞沙走石。
“英雄救美的戏码,我瞧倦了”
“停下!”,南浔突然清醒,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两人的目光同时汇聚到她身上,他脱离严辞的怀抱,跌跌撞撞走向岁衍。
世事总有很多未曾预料到的,就比如现在。忘川河边的彼岸花开的火红,亦如流淌的鲜血。
南浔将洛神插进岁衍的胸口,又重重拔出。紧接着被他狠狠推翻在地,好巧不巧,大腿撞上破碎的竹筒。
本是师尊看来好玩的,几小节坚硬的竹筒,只是几日前摔坏了,也没人修,便闲置在那里。可始料未及,插进她的大腿。
南浔瞬间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鲜血浸湿裙摆,指尖在地板上刻出划痕。
“!师妹”,严辞想冲上去,却被一阵风刃撞到墙上,久久抬不起头。岁衍就像什么都没发生,先是把榻上的某个东西取下,又冷冷转身,慢悠悠的把南浔腿上的竹刺拔出,这无疑是二次伤害,她倒吸一口凉气,呼吸更加困难。
“!额”
粗暴的一把抱起她,三两步跨出去。严辞捂着心口,伸出手想要挽留,却再难追出去。
一时间,竟分不清地上顺延的到底是谁的血。
忘川河早已似冰川一样封存,再不见故人哀嚎。
禁阁的书架后果然有着一扇门,他踏了进去。刹那间,景色变幻无穷,伴随着巨大的威压,受伤的他有些受不住,嘴角溢出丝丝血迹,却没有一丝退意。
哗啦——!周围万花筒般的记忆碎片一下粉碎,他踉跄一下,再睁眼,一切归于宁静。
耳边鸟儿的叫声扰人恬静,于他而言却似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