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后，Tsing盯着右手中的菜刀神色凝重。
“不是这个刀。”
两分钟后，Tsing盯着左手上的镰刀，又望了望右手的菜刀。
“我擅长用匕首...…”
他只是挑了个比较好解释的名词去解释。
“用匕首干什么？”
“额，就，用匕首啊……”
一分钟后，柏璇又递给了他一把匕首。
“喏，展示一下。”
Tsing犹豫了一下，然后猛然用腿扫向柏璇的下盘，将匕首轻轻压到柏璇喉间。
“我比较擅长这个。”
柏璇一脸蒙地躺在沙发上，机械地举起了双手。
眼前突然有点模糊，Tsing的脸变成了一张跟自己有几分相像的陌生的脸，对他挑了挑眉。
柏璇晃晃头，回过神来。
Tsing收回了匕首：“看吧，我确实擅长这个，不擅长做饭。”
“你是杀手？”柏璇的反应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甚至可以说过于冷静。
“额，说实话，”Tsing把匕首放在桌子上，转过去摸摸柏璇的头，“我要是真想干这事，你根本没办法现在还缩在这里。这只是一种求生技能而已。”
柏璇依旧有些缩着。
“你到底做什么的啊？”
Tsing更犹豫了，柏璇便也没再细问。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吗？”
之前的那一次晃神只是因为第一次有人问这个，自己多想了一些。他本人对这事早就释然了。
Tsing把匕首放好：“应该说外面的外面的世界是个还不错的世界。”
柏璇低下头想了想。
没有很久。
“哦，原来我是假的啊。”
没什么过多的情绪，语气和“今天星期六”没什么区别。
好像也没那么伤心。
柏璇低下头。
“没有，你是真的，只是世界是假的。”Tsing试图解释，但柏璇完全没有听见，就像被什么屏蔽了一样。
柏璇咂咂嘴：“也还行。如果外面的世界真的想书里所写的邪恶与爱并存的话，把这个世界毁了也没什么关系。要干这件事的时候记得叫我。”
柏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本子，把“遇见一个正常人”划掉，写上“为自己打一副棺材”，用的是潦草的法语。
Tsing偷偷扫了一样，却只能看到一张白茫茫的白纸，笔尖划过纸张没留下一丝痕迹。
他试图通过笔尖的走势猜测具体内容，但他看不懂这种语言，只好作罢。
“对了，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Tsing立马接上了一句，“但我会很快再来看你的。”
“嗯哼。”
Tsing说的很认真，但柏璇显然没当真。
之前那位哥哥还说会回来接他呢……
他从高高的书柜上取下一本书，把它递给Tsing：“这是我的日记，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帮我带出去。”
这是我存在的证据。
这句话柏璇没说。
他感觉说出来的话显得太消极也太矫情了。
“我会的。”Tsing郑重地把它用衣服裹好，放到背包里。
柏璇冲他甜甜一笑，坐下来继续看书。
Tsing没看书，他只是盯着柏璇看。
柏璇看起来整个人都很乖，乖的令人怜惜。但是他好像并没有特别在意自己活着还是死了，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真实的人类。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一个人可以这样。
近乎彻底的天真和近乎残忍的死亡欲。
柏璇像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你可以去看我的日记。”
Tsing乖乖从衣服里拿出日记。
第一页是歪歪扭扭的名字“柏璇”，但后续的字就字如其人，清秀可爱。
「
0000年1月1日
我会xiě日记了！
不知dào今天是什么日qī，那jiù是1月1日吧！
0000年1月2日
看dǒng了单子，会jiān单zuò饭了。
0000年1月3日
柏璇。
“璇”好nán xiě啊，who gave me this difficult name?
0000年1月4日
我有一个bà bà。也许是gē gē？
他让我叫他gē gē。他péi zhē我，这是bà bà才干的shì啊。
他让我看他的niǎn（被划掉了）liǎn。他长的xiàng我，但没那么xiàng。jù说bà bà dōu会和hái子很xiàng，但他和我没那么xiàng。
也许他真的是我gē gē。
他大bù分时间叫我Byuan。
我xiǎng是这么冩的。
Byuan，心名字。
」
日记的最开始都是这些小时候的事，什么会用锯子啦，会修门啦什么的，偶尔有点错别字。
Tsing直接往后翻。
「
0004年3月5日
在work studio里找到了一张THE CREATION OF ADAM，和之前找到的MARTYRDOM OF PETER的风格完全不同。PETER那张透视固然很好，但没有ADAM那张有热情奔放的鲜明特点。果然人没了年轻时的激情就是不一样。
看书时看到一个familia，以为familiar拼错，发现是family的意思。
那我的familia在哪里呢？
日记中提到我好像有个对我很好的哥哥，但我不记得他了，一丁点儿都记不得。
突然地，感觉好失败。
0004年3月6日
又是一个发疯者。
像escape from horrible places
0004.3.7
Dear diary,
Have a fever.
Feel bad.
Be unable to write in Chinese.
0004.3.11
身体好了很多，于是就把日记续上了。
前几天烧的昏昏沉沉的，记不大清了，大概就吃了些白粥。
今天又来了一位客人，又看到我就跑了。
谁来陪陪我？
」
Tsing有些看不下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日记全程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令人有些难受：整本日记除了儿时阶段很少出现“他”或者其他语言的“他”，大部分都是在自言自语和讲那些家畜的故事。
柏璇一直是一个人。
柏璇注意到Tsing的手略有些发抖：“是手冷吗？”
“是的。”
柏璇坐到Tsing身边，把温暖的左手轻轻覆到Tsing的手上：“我的手比较暖和。很抱歉作为主人让你感到有些寒冷。”
“不是的。我天生手就比较凉。”
“我的问题。我的木柴没加够。待你的手更加暖和一些，我就去加点木柴。”柏璇强硬地把手附在Tsing的手上，继续看书。
这个力道对于Tsing很容易就能挣脱开，但是他没这样做。
柏璇的手没有那么细腻。
但这样也好，自己的手不会让他感觉不舒服。
柏璇只感觉自己的手在慢慢失去温度。
不知道是Tsing的手暖和起来了，还是自己的手凉了下去，也可能二者皆有。
“我去添点柴。”
干燥的木柴丢进壁炉里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明艳的火光斑驳着镀在柏璇脸上。
聒噪，但又静谧。
和谐，但又冲突。
Tsing突然理解了油画作为一种艺术方式的魅力。
火光近的好像要舔舐柏璇的脸一般，但细细看来又很远。
就像他们俩明明离得很近，但又隔了一层厚厚的、坚固的、透明的墙壁。
“现在刚添，过一会儿会好点。”
柏璇坐回位子上，认真地告诉Tsing现在的情况。
“好的，非常感谢。”
“没事。”
空气陷入了一片缄默之中，柏璇看书，Tsing翻日记。
看日记的Tsing现在有点后悔自己直接扯了代号拿来用，他应该告诉柏璇他的真名。
从日记来看，柏璇确实有Byuan的英文名，他哥哥给他起的。
但是自己的Tsing也确实只是个代号。
这种不对等的状态让Tsing感到有些别扭。
那该怎么说？
那个，我其实叫陆璟清。
不行，感觉好生硬。
其实我还有个中文名叫陆璟清。
这个好一点，但没有开头直接说也有点生硬。
怎么办啊救命。
柏璇突然开口了：“既然我现在在的这个世界是假的，那能不能告诉我外面的第一层世界是什么样的？”
问都问了，Tsing只好开口：“你所在的世界可以理解为一个游戏里的一个关卡，第一层就是游戏，第二层就是现实。”
“那我这种人是不是叫……NPC？”柏璇想到了之前在名著堆里找到的一些现代无限流小说。
“是的，”Tsin□□点头，“一般都是NPC，不排除是玩家。”
“也就是说，我曾经可能是玩家？”
柏璇一下子就把握到了重点，
“没错。游戏有个机制叫惩罚副本，你可能就是这样来这的。”
柏璇把书合上：“原来如此。”
其实刚刚Tsing的那段话他一个字都没听到，估计是所谓游戏的防作弊机制。
但没关系，他会一点唇语。
“不用担心，如果你是玩家，服务器里就可以查询到你的ID和简单信息。你觉得你的ID可能是什么？”
“我的名字啊。”
柏璇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BaiXuan还是Byuan？”
“Byuan啊，这是……”柏璇突然卡壳。
明明刚才无意识闪过一个名字就在嘴边，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是为什么？
他的哥哥的名字吗？
他的直觉告诉应该和他童年时那位记不清模样的哥哥有关系，但是他除了日记没有任何的证据。
他只知道可以叫自己Byuan。
“就是Byuan吧。实在不行你也可以试一试baixuan或者别的。”
“好的，我会记住的。”Tsing郑重地点点头。
“对了，你能不能顺便帮我找一下，我在现实中是不是有个哥哥，跟我长得应该有点像。”
柏璇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刚才Tsing用匕首时眼前浮现的那张脸。
他觉得如果他有哥哥，那他的哥哥长得肯定就是那样。
当然，一样没有证据。
“我尽力而为。”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柏璇直接跪在Tsing面前，想给他磕几个。
一些书里会有人给别人磕头的场景描写，应该是中华的特有风俗。
Tsing：！！！诶不是！怎么突然跪了！
“不至于不至于，我做这种事还平白受你的跪拜大礼真的会夭寿啊。真的不至于！”
Tsing直接把柏璇弯了45度的腰给扳直了：“男子汉大丈夫，腰不能随便弯。咱先起来好不好？”
“但是……”柏璇试图辩解几句。
“没有那么多但是，你就当我受了你这个礼吧。地上凉，快起来。”
Tsing干脆直接把柏璇整个人拎起来丢到沙发上。
啧，看起来这么大个人，还怪轻的。
“不能随便给人跪知道吗？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乱跪啊。更何况我作为你的朋友是真的想帮你，这个行为岂不是给我们划得太清了？”Tsing还不忘教训几句柏璇。
“哦……”柏璇突然一阵困意来袭，“休息时间到了，那我先睡会儿。”
“睡吧睡吧，好好睡。”
Tsing察觉到这是副本的剧情设定。
他进过一个关于催眠的副本，有一个催眠和午睡的强制性睡眠。
到点就困，一秒不带差的，运气好半分钟才昏，运气不好几秒钟就没了意识。
柏璇迷迷糊糊地握住了Tsing的手，Tsing浑身一僵。
“Tsing，拜托请记住我的名字。”
柏璇的声音含含糊糊的，Tsing知道他是和副本强制力做抗争。
“嗯。”
“我叫柏璇。”
“嗯。”
柏璇的双眼逐渐模糊，但嘴上依旧没忘记嘱托。
“我叫柏璇。”
“嗯。”
“柏璇……”
“记住了，你叫柏璇。”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