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大央嘉兴十年,春。

    “殿下,赵姑娘送来了十坛桃花酿。”随喜,欢欢喜喜地推着一车桃花酿进来,“这是她给您寄的信。”

    李巍捂着胸口,咳嗽了好一会,才接过随喜递上来的信。

    李巍:

    彭城蛊事已破,乃盐枭罗海勾结巫王庙,庙主那多以“水猴子捞魂”为由封锁河道。顾大人从河道中捞出三十具童尸,已找到其父母,为其们好好安葬。

    附斩落人头三颗,皆为蛊术主谋,随信以疾风咒送抵刑部。

    另赠我亲手做的桃花酿十坛,贺表哥殿下冠礼快乐。记得把它们埋在东宫桃林,待我归来,你我畅饮,不醉不休。

    李巍放下信,点过桃花酿,看到红绸上的字迹:“乔桑祝表哥冠礼快乐。”

    “随喜,拿铲子,孤亲自来埋。”

    十坛酒,被埋在不同的树下,甚至在假山处也偷偷安放了一坛,他想着那促狭的人儿之后在桃林里,像玩挖宝游戏一般,挖到一坛坛的桃花酿而欢笑的样子,眉眼俱笑,满脸温柔。

    “殿下,陛下召您去太极殿。”长乐实在不忍心打扰李巍这难得的快乐。

    自从汴梁回来后,太子殿下尸毒日益加重,现在胸口已经溃烂至腰腹,但他还是坚持着给染了风寒的陛下,亲自侍疾。

    陛下倒是日益康健,可殿下却愈加虚弱了。

    “传令下去,今日这十坛桃花酿,没有孤的命令,不得擅动!”

    “是!”

    大央嘉兴十年,夏。

    凤仪殿忙得不可开交,秀女的册子一摞又一摞叠满了皇后的书案,罗妈妈笑盈盈地陪着皇后东挑西拣,唯独作陪在一旁的正主李巍一言不发。

    按照桑桑的性格,定然要做正妻,但,李峋自从禁闭出关后,愈加针对于他。

    “母后,儿臣尚有功课未做,先行告退。”

    待李巍出去后,皇后和罗妈妈叹气。

    “巍儿对桑儿情根深种,本宫得为他争上一争!”

    太极殿寝宫。

    皇后屏退所有宫人,跪在帝王脚下。

    “陛下可还记得,当年您和濛初承诺过,要善待太子?如今他胸口溃烂已至腰腹,却仍强撑着替陛下侍疾。”她的头狠狠磕在青玉砖上,“乔桑是他心尖上的人,若连娶她为正妃都要受阻……”

    皇帝被病痛折磨得阴暗晦涩的眼,落在密报上“赵家军破巫蛊”“赵珽出海”等字迹,将茶盏重重一磕。

    “朕岂会不知他心意?可赵家军驻广陵、赵珽握水师,若再与太子联姻,赵家势大难制!”

    厚重的帷幔内,点着烛火,映得他眼底阴鸷更盛,“前几日李峋弹劾赵家‘私蓄甲兵’的折子还在朕这里,太子若执意娶乔桑,便是把刀柄递到政敌手中!”

    皇后额头渗血,指尖攥紧袖口:“可太子……”

    “够了!”皇帝拂袖起身,转过身不再看皇后一眼。

    “明日便宣旨,选林相之女为太子妃。至于赵家女……”他顿了顿,声音冷下来,“若再妄想其他,朕就赐她一旨与巫王之子联姻的婚书!”

    李巍立在太极殿外阴影里,指节捏得泛白,喉间腥甜翻涌,方才偷听到的只言片语,比尸毒蚀骨更教他心惊。

    他踉跄着扶住廊柱,好不容易坚持到东宫桃林,立在那棵被他重新移植过的平矮桃树下,想起顾念信里那句“待我归来,你我畅饮”,猛地呕出一口黑血。

    尸毒因他悲怨之心,乘机汹涌扩散,从胸膛漫过下腹,皎皎少年郎,渐渐被尸毒侵蚀枯萎,散发出一股腐烂的臭味。

    大央嘉兴十年,深秋。

    东宫挂满红绸,李巍脸色青白,望着铜镜中溃烂至锁骨的黑斑,捂嘴咳出一大块黑色血块。

    “殿下,吉时到了。”随喜的声音带着忐忑,目光不敢落在那黑色血块之上,殿下最近脾气越来越坏了,稍稍不如意,就会被波及到一顿怒斥。

    “哐当”九旒冕冠被李巍砸落在地。

    “娶她林氏,用不上这冠冕。”李巍手指擦掉嘴角残血,“随喜,滚过来!”

    “殿下,您……”连婚袍都未穿。

    “给孤用这红发带束冠。”

    随喜认出来,这是赵姑娘与殿下初见,作弄殿下绑的大红发带。

    “是,殿下。”

    随喜含着眼泪接过,帮太子殿下郑重束发。

    “殿下,好了。”

    李巍艰难起身,随意套上一件玄衣,掩盖住周身数不清的腐烂伤口。

    咸鱼恶臭自他身上散发出来,宫人捧着浓香浸透的大红喜袍,不知所措!

    这是陛下特意赏赐的喜袍,殿下竟然连陛下的旨意都不管了。

    “是是,殿下,往这边走。”随喜不敢再多话,低着头,为他引路。

    李巍向前走了一步,溃烂流脓的双腿,刺痛难忍,他脸上滴出一层层虚汗,身体晃动到,扑倒在随喜背上,大红色的发带,顺着他瘦弱的脊背轻颤。

    宫人吓得直接跪倒噤声。

    太子殿下,竟然病到走不动路了!

    长乐搀扶住李巍的胳膊,默不作声,带着他走向缠着大红花的高头大马,迎亲仪仗队。

    “扶孤上马。”李巍冷声吩咐长乐,声音里带着不属于十六岁少年的沧桑。

    “是,殿下。”

    长乐搀扶着形销骨立的太子殿下,心里酸涩到眼角泛泪。

    娶亲的仪仗穿过朱雀大街时,京城的百姓们隔着三丈远跪迎,生怕触到太子身上的尸毒,每个人眼里都透着厌恶、害怕、嫌弃。

    随喜和长乐不约而同想到,一年前,幽州城百姓们手持冰花,满眼崇敬;汴梁城百姓们在元宵节,挂满殿下满身礼物、为他欢歌乐舞的场景!

    李巍抓着马鞍的手青筋暴起,指缝间渗出黑血,百姓们的低语像冰针般刺入耳中,“尸毒太子”“活死人”的字眼混着秋风,刮过他溃烂的脖颈。

    “殿下,您的手……”随喜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李巍低头,看见自己的指甲已全部发黑,指尖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底下青紫色的骨头。

    “无妨。”他轻笑一声,“反正……她不会看见。”

    迎亲队伍行至朱雀桥时,忽然有个小女孩冲破护卫的阻拦,举着朵大红纸花朝他跑来:“太子哥哥!这是给你的!祝您和赵姐姐,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李巍瞳孔骤缩,这孩子,是幽州城那卖炊饼老汉怀里的嘴甜孩子!

    她当时还说他和桑桑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退下!”护卫队抽出佩剑,却被李巍抬手制止。他望着孩童纯真的眼睛,喉间的腥甜几乎要将他淹没。

    “随喜,把花取来。”

    朱红色的石榴花,被小姑娘扎得惟妙惟肖,还有阵阵花香传来。

    “谢谢。”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孩童刚要开口,却被冲上来的父母拖走,临走前小姑娘还疑惑地问:“太子哥哥和赵姐姐成亲了,该高兴才是,为何看着这么伤心……”

    李巍猛地攥紧石榴纸花,他听见心底有什么东西绷断了。他的桑桑在千里之外,仍在为他的信念而努力着,可他呢?连娶她为正妃的勇气都没有。

    她想送他上九重天!

    而他回赠她无底深渊。

    他怎么这般无用?!

    “随喜,”他低声说,“今日是十五,该有信了。”

    随喜一怔,想起顾念每月十五必到的飞鸽传书。自汴梁一别,她从未失约,哪怕在破蛊重伤时,也会让那只被取名“咕咕”的白鸽,千里迢迢送来沾着药味的信笺。

    李巍总是在收到信后,对着桃林独坐整夜,第二日却能露出难得的笑意。

    “属下这就去查。”随喜策马而去,李巍仰头怅然看过阴沉沉的天空。

    不知,桑桑今日,还愿意来信否?

    迎亲队伍还未走几步,桥那头传来的马蹄声混着冷笑,赵靖骑着高头大马拦在仪仗队前。

    赵靖未说一语,可眼底的失望却如潮水般涌来,像在说:“我赵家女儿能平巫蛊、筑运河,却偏偏看错了你。”

    “劳烦将军回禀赵姑娘,”李巍强撑着挺直脊背,“孤定当……”

    “不必了。”赵靖打断他,目光落在他胸前蔓延的青斑上,“我赵家嫡长女,可不会做旁人的小妾,既然殿下娶了旁人,就莫要再提她!”

    太子侧妃,也不过是妾罢了!

    迎亲队伍霎时鸦雀无声。

    李巍听见长乐倒吸冷气的声音,感觉溃烂的心脏被人狠狠攥住。

    “将军这是何意?”长乐怒道,“太子大婚,你竟敢……”

    “长乐,退下。”李巍摆了摆手,石榴纸花的碎屑落在他发黑的指尖,“赵将军所言极是,是孤……负了她。”

    赵靖勒转马头,冷漠离去。

    这种道歉的话,又有何用?!

    林府门前,喜婆的笑脸僵在脸上。

    李巍身着玄衣、束着红发带的模样刺痛了所有人的眼,尤其是林相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林相背着手,语气里带着不满,“陛下亲赐的婚袍,您竟……”

    “本殿乐意。”李巍打断他,溃烂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却依然笑得轻蔑,“怎么,林相要抗旨?”

新书推荐: 白月冠冕 你我之名 仙二代,但修为归零 不是人又怎样!gb 家政系首席在联邦做NO.1 圣母烧了首富家后[西幻] [龙族/全职/盗笔]网恋的危害性 [咒回]式神召唤,但表情包 都做梦了,当然要洒满爱与青春! 《扒一扒我那个不做人的混血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