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四)

    夜晚,教堂。

    女人头上披着轻薄的白纱跪在地上,她双手合十,垂着脑袋,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特丽莎修女。”

    祈祷的女人听到了后面来者的声音,但她并没有理会她。

    “芝诺比娅皇女,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芝诺比娅被凯拉克缓缓推入教堂内,她说:“您将神的心脏交给了我,这是为什么?”

    特丽莎修女慢慢睁开双眼,她抬头望着神像,说:“神告诉了我要还回他的心脏,而您的血液可以进入到门后。”

    “交给神后,世界会发生什么变化?”芝诺比娅问特丽莎修女,修女不回,起身走到芝诺比娅的面前,她单膝跪下,与轮椅上的皇女平视,随后再说:“我也不知道。”

    “或许世界会变好吧……”

    “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这颗宝石的?”芝诺比娅问。

    “从一个女人手上。”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到底是谁?”

    “因为,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所以,你选择放弃人类了?”芝诺比娅问修女。

    “不,即使没有将心脏还给神,人类也始终陷入在泥潭之中。”修女摇头,白纱随之晃动。

    “带上伊达和索兰吧,当我们得到莱斯蒙德的灵魂之时,门会开的更大,足够让你们进入。”

    莉莉安回到了薇加达公主的身体之中。

    现在她才是身体的主人。

    母亲邪恶的灵魂还存在于世,艾登、塞缪尔她该怎么办?

    她来到了金家族的地下监牢,罗梅夫人就在这里。

    “想不到我有一天会在自己家的监牢之中……”罗梅夫人穿着华丽的礼服坐在床上,她没有看莉莉安一眼,监牢的墙壁渗出许多细小的水珠,每一滴落下都像在倒计时。

    莉莉安说:“既然你不肯告诉我‘J’,那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你的孩子,也会死掉。”

    莉莉安站在栅栏外,火把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一直延伸到罗梅夫人脚边。

    罗梅夫人始终不开口,她似乎很久都没有进食和睡觉了,整个人都很憔悴。

    “那这样,告诉我丽雅在什么地方?”

    罗梅夫人问:“丽雅?您问家里的女仆是为什么?”

    “现在你在我的手中,罗梅夫人。”莉莉安不理会她的问题。

    “您随时都可以找到她,她就在家里。”

    罗梅夫人终于转过头来,她的脸在幽暗中像凋零的花朵一般。

    莉莉安转身离开。

    罗梅夫人望着狭小的窗外,自言自语道:“‘J’可真是有心……”

    “公主殿下。”

    莉莉安穿过城堡,寻找母亲的身影。

    “丽雅在什么地方?”

    路过的一位男仆说:“我知道丽雅在哪,请您跟我来。”

    “你来的也太晚了一点。”

    等莉莉安走后,“J”走入地下监牢,说:“我已经尽力了。”

    他拿出钥匙在罗梅的面前晃了晃,接着说:“现在我就放你出来。”

    他将钥匙插入锁孔,动作优雅得像在演奏乐器一般。

    咔嗒。

    牢门开了。

    “你说,薇加达公主在找丽雅?”

    罗梅夫人点点头,说:“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很急切,她好像认识丽雅。”

    “J”笑了笑,说:“没事,我想我又有其他的办法了。”

    “J”瞬间化身一位男仆,说:“那副躯壳并不是无用的,毕竟我也是丽雅的另一半灵魂,不过现在,我就是真正的丽雅。”

    罗梅看着“J”说:“我好不容易适应了你之前的模样,现在你这副模样还挺新鲜的……”

    “J”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随后说:“我只是灵魂,躯壳对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

    “无论好看的皮囊还是丑陋的,可我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

    罗梅说:“我走了,薇加达公主会发现的。”

    “发现?”“J”一笑,“她不会再见到你了,我已经将她送给我的主人了。”

    “你主人不是还没有苏醒吗?”罗梅夫人有些疑惑。

    “J”说:“时间已到,不管他是否能够真正唤醒潜藏在他体内的力量,都必须这么做了,除非……”

    “除非什么?”

    “我成为新的——”

    莉莉安跟随着男仆走进丽雅的房间,她发现整个房间都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自己的母亲丽雅现在正躺在床上睡觉,莉莉安转身对男仆说:“你先下去吧。”

    “J”点点头,走出房门的一瞬间,灵魂就从男仆的身体之中脱离而出,他的眼神骤然空洞,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飘忽忽地落入已经没有灵魂的丽雅的身体之中。

    “丽雅?”

    莉莉安不愿叫醒母亲,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不知道这个动静是不是惊醒了母亲,她醒了,睁开双眼迷迷糊糊之中看到一个人影。

    她挣扎着起身,说:“薇加达……公主?”

    “公主殿下。”

    莉莉安看着她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

    “起来吧……”

    “J”观察着莉莉安的表情,似乎薇加达公主并没有发现丽雅的不同。

    “您……为了什么事情来的?”

    莉莉安不敢告诉此时的丽雅,她就是丽雅的孩子……

    那会对历史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坏。

    “……”莉莉安不语。

    不知是怎么回事,莉莉安似乎看到了丽雅头上的……角?

    “丽雅”手上的珍珠手链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她看见“丽雅”坐起身,那张脸仍是母亲,但她明显没有了往日的笑容,邪恶的气息,是……

    “你不是她。”

    莉莉安立马站起身,看向坐在床上的丽雅。

    “我不是她?”

    “J”发出一声轻笑:“真敏锐,小公主。可惜你只猜对了一半。”

    “丽雅”像往常一样微微一笑,说:“可是我就是丽雅。”

    莉莉安的身体随之声音而颤抖,怎么回事?

    “我怎么可能不是我?”

    “就像你,你难道不是你吗?当你将罗梅夫人抓起来的时候……你的内心难道不是邪恶的?做出这一切的也都是你本人,你不想承认也没有关系,因为……”

    “丽雅”下床的动作优雅得近乎诡异,她赤足踩在地毯上,莉莉安猛地后退,撞翻了书桌上的蜡烛,瞬间火舌吞噬了整个房间,火星乱溅,但没有燃烧。

    莉莉安此时才意识到她被人困在一个特殊的空间之中。

    “不要害怕,小公主。”

    “J”歪头看她,笑着说:“我的主人需要你,而你也需要主人。”

    “这是很好的买卖。”

    “主人?”莉莉安有些疑惑。

    她突然无法开口,似乎自己的脖颈被人桎梏了一般,她感觉异常痛苦。

    此时,她立马反应了过来,她想起那时她的行动,是薇加达公主所说的……“J”?

    “你就是‘J’吧……”

    “J”淡淡一笑,房间内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影子很快缠在“丽雅”的身体之上,紧接着她睁开双眼,那双眼竟是金色的,她的声音也逐渐融合,变成了“丽雅”的声音。

    “不,我是丽雅。”

    “我是她黑暗的灵魂。”

    “但是……”

    丽雅笑了,似乎找到了原始的记忆,那未来的记忆与现在的记忆开始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莉莉安的身体束缚住了,她接着说:“我记得你。”

    “我的孩子。”

    莉莉安顿时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之中。

    黑暗像一层又一层湿冷的纱,蒙住莉莉安的面部。

    她坠入一条漫长的回廊——两侧不是墙,而是无数面碎裂的镜子。每一面镜子里都有一张“丽雅”的脸,有的温柔,有的哀戚,有的布满裂痕。

    它们齐声低语:

    “我的孩子……”

    “叛徒……”

    “祭品……”

    声音层层叠叠,最终汇成一只巨大的、无形的手,把她往更深处拽去。

    “神”坐落在宫殿的最高处,凝视着莉莉安。

    “怎么样?见到了那个邪恶的灵魂了吗?”

    莉莉安似乎意识到自己醒来了,她看着“神”说:“原来那就是我母亲的另一半灵魂?”

    “神”说:“弱小而又令人恐惧的黑暗灵魂,是每个人都有的。”

    “但是,她本来不会变成这样的。”

    “是你想要拯救你母亲的心唤醒了我……”

    “神”轻轻抚摸着莉莉安的脸,紧接着“神”望向莉莉安胸口处的血源诅咒的纹路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他微微一笑,说:“所以,我出手了。”

    血源诅咒的三只眼睛全部睁开,不断转动,它们盯着“神”看。

    “但是要想让你母亲彻底恢复原状,必须先杀死真正的凶手。”

    “神”说完,从王座上拿下一把长剑,那剑身通体红色,上面的符文正是莉莉安所见过的——创神文字。

    “拿着。”

    “神”领着她来到门的面前,轻轻推开门,然后指着艾登的脸,轻声说:“杀掉他。”

    “杀掉那个伤害你母亲的人,你就能够报仇了。”

    莉莉安的脑袋一片空白,她看着那把剑,点点头,此刻的她已经不再是她原来的自己了。

    她毫不犹豫地拿起剑,向门的方向缓缓走去。

    “现在,是时候让他成为魔兽王勒荻斯了。”

    “神”望着莉莉安离开的方向,重新坐在王座之上,他翻开《神迹往昔》的第三十三章,读道:“寻找印迹的道路总是充满了各种危险,只是命运不可改变,一切归于平静……”

    “神”看着远处的梅丽莎德,她被锁链吊在半空,浑身上下全是血。

    “梅丽莎德。”

    梅丽莎德俯视着“神”,说:“是的,神。”

    “你现在还是想要这么选择吗?”

    “神”看了一眼锁链,接着说:“这锁链也是你自己选择的……”

    “神”叹气,合上了书。

    梅丽莎德道:“是的,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

    “神”看着固执的人类,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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