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屋子里，屏幕的蓝绿色光芒映照在永冬那张苍白的脸庞上，投射出更为病态的颜色。

    在路问夏和维拉离开不久后，永冬就恢复了意识。

    为了不引起两人的戒心，他的这道伤口还是很深的。哪怕是加固过的仿生人的身体，也很难快速从这样的损伤中恢复过来。

    他先是给自己的腹部打了一针恢复药剂。

    看着自己只剩下一件无袖背心的身体，愣怔了半分。

    思考了下，他还是把唯一的背心扯开了，用撕下的布条将脖子上的伤口遮住。

    永冬的动作很快，他看到了走廊尽头的电梯。上面的数字显示，马上就要来到这一层了。

    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和疲惫的身体，他扶着墙移动到了楼梯间，惊险地和安保人员擦肩而过。

    永冬趁着神农一号还未完全恢复平日的戒严程度，也快速避开人群，来到了他在因德斯星的房产。

    这里算得上是整颗星球低价最贵的商业聚集区，二十多层的公寓楼已经是全因德斯星最高层的存在了。

    永冬推开门，在沙发上坐下，打开常备的医疗箱，给自己再次做着伤口和义肢的处理。

    改头换面的次数多了，很多时候，永冬自己就能处理一些简单的改造问题。

    等到费尔顿风尘仆仆地火速赶来的时候，永冬原本那张帅气的脸庞，已然重现了大半。

    “你住手。”费尔顿看着永冬目前的模样无奈扶额，“你这下手也太没轻没重了！”

    “有吗？”永冬还觉得自己技术提升得不错呢。

    费尔顿点头强调道：“这是个手艺活！”

    在费尔顿精益求精的艺术态度和精雕细刻的手上功夫双重加成下，永冬恢复了他原来的样貌。

    “还好有我给你做的义体挡着，不然这一刀下去，你的精神连接系统指定得出毛病。”

    费尔顿咋舌：“对方这下手挺狠啊。”

    永冬叹了口气，眼神飘远，似乎陷入回忆。

    半晌，他终于回道：“她们一向如此。”

    费尔顿挑眉：“有故事？说说。”

    “我现在比较着急把报道写了。”永冬生硬地岔开话题，“客厅的游戏机添了两款新碟，你可以玩一下。”

    “啧，那就是真有故事。”费尔顿努嘴。

    永冬回了书房，将房门关上，坐在红木书桌前，将自己收集到的信息一一整理。

    这些日子，永冬在神农一号拿到了不少独家信息和证据。

    他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些碎片拼成一张完整的图片，再顺着一条线索为观众娓娓道来。

    永冬很快注意到了一堆资料里的某份文件。

    看起来，那应该是一起工人意外死亡的内部调查报告。

    尽管报告里没有提到心肺苏二代的名称，但其引发的副作用确实和这药十分类似，或者说，一模一样。

    那是新药进入人体实验阶段的初期。

    为了避免引起太多不必要的舆论，这些人都是拿了高价报酬又签了保密协议来的。

    神农将他们完全隔绝在了看守严密的环境里，说是以便随时监测他们的情况。

    实验最开始的三天风平浪静，新药的进展很是顺利。

    但第四天的时候，有一个瘦弱的如同长杆一般的青年男人，在服药后的半小时，突然便发了疯。

    他先是呼吸急促、心跳如鼓，而后那一双眼睛成了赤色，眼底全是红血丝，眼神凶狠地盯着身边的人。

    “你、你怎么了？”旁边的人被这要吃人的目光吓到，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瘦弱的男人没说话，只是捂住脑袋，左右摇晃，一副头疼欲裂的模样。

    “这是......副作用？”

    “可能吧，但我好像没啥事。”

    将当大家以为这新药的副作用只是头疼的时候，男人却突然抬起了头，怒目圆瞪着旁边的身形是他两倍宽的中年男子。

    瘦子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那一双皮包骨的胳膊猛然扼住了胖子的脖颈，用力地往死里掐。

    窒息感瞬间淹没胖子，他那圆乎乎的手指使劲扣着瘦弱男子的手。

    可奇怪的是，对方明明骨瘦如柴却力气大得出奇，怎么挣脱都无济于事。

    “来、来人！”中年男子使出浑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里两个字。

    震惊的围观群众终于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上来救人。

    “我靠！他力气真的很大啊！”

    “什么情况？！”

    四个人同时扑上来帮忙，才制止了这场突如其来的谋杀。

    但因为瘦子掐得实在太狠又太久，胖子已然晕倒，彻底失去了意识。

    没敢上前的人快速地按着墙边的呼叫铃。

    “有人杀人了！你们快来啊！！”

    三分钟后，一位研究人员带着两位身形魁梧的保安和一名医生，赶了过来。

    一进门，他们就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胖子，以及被四个人同时压住的瘦子。

    这场景反差感极强。

    医生快速检查了昏厥的胖子，朝研究人员轻轻摇了摇头。

    随后他又喊来了两位同事，抬着担架进来，利索地把倒地的胖子运走了。

    “他、他死了？”

    按着瘦子的人神情惊恐，手上的力道懈了几分，瘦子便又像条鱼一样扭动挣扎起来。

    “给他打一针镇定剂吧。”研究员有些头疼，示意医生赶紧解决问题。

    医生连忙朝还在挣扎的瘦子手臂扎了一针。镇定剂的效果立竿见影，瘦子头一歪，也晕了过去。

    见研究员对胖子的生死避而不谈，现场的气氛逐渐微妙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这新药已经经过动物实验了，是绝对没问题的吗？！”

    研究员手掌向下，希望平息大家的火气。

    “我们的药物肯定是没问题，瘦子的情况我们会调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那瘦子为什么会发疯！你都没看到，他下的可是死手啊！”

    “就是！胖子他是不是被掐死了？”

    “我们有知情权！我们的生命安全需要得到保障！！”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现场气氛立刻火热起来，矛头全都对准了房间里唯一的研究员。

    研究员赶紧安抚道：“医生正在全力抢救，我们一旦有了调查结果，肯定会第一时间同步给大家的。”

    但他的话瞬间就被淹没在了反驳中。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见软的不行，研究员直接拿起对讲机喊道：“再派四五个安保过来。”

    原本想要靠人多围住研究员的参与实验者，瞬间被增援的安保围在了中间。

    “请大家稍安勿躁。”

    有了武力威胁加持，研究员的话便有力多了，大家识趣地没再抗议。

    胖子确实窒息而死了。

    而瘦子则被当成重点研究对象二十四小时抽血并监测。

    为了验证研究人员的猜测，瘦子被服用了更大剂量的心肺苏二代。

    而结果，和他们想的一样，就是这药的可怕副作用出现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负责心肺苏二代的项目经理拍着桌子质问。

    “这药可能实验会通不过......”

    “什么叫通不过？我要的是这个药按时上市！没有延后的可能。”

    “懂、懂了。”

    调查结果很简单明了，但万万是不会公布的。

    给参与实验的人的说法是，瘦子本人有一些未告知的过敏原，而药物恰好含有微量此成分，所以才有了发狂的事情。

    目前，瘦子已经恢复神智，并接受持续观察了。

    只是，短短两天后，这一批参与测试的人员里就又疯了一个。

    在和疯子缠斗中劫后余生的，是一位十分缺钱的小年轻。

    如果仔细看他的话，会发现他的右手臂一副已经破了一个洞，露出血肉模糊的小臂。

    “这玩意儿该不会传染吧？！”

    “谁知道呢。”

    缺钱的小青年惜命，想要中途离开，但看着天价违约金，瞬间又认了怂。

    他不得不继续乖乖做实验品，安慰自己再坚持一周，拿到一笔不菲的钱就能走人了。

    也好在，在两例骇人听闻的发疯案例之后，实验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大家再次签了新的补充协议，拿到一笔实验尾款，终于出了实验区。

    再来后来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心肺苏二代按时上市。

    它是神农药业寄予厚望，试图重新统治市场的关键产品。

    再严重和可怖的副作用都被当成了小概率的意外，被悄然掩盖在了轰鸣加速运行的资本机器下。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永冬理清了前因后果，那篇深度报道的框架和内容也一点点完善完毕。

    因为太过投入，原本就重伤未愈的永冬，写到最后几乎只是靠毅力在撑。

    在点击完发布键后，他便脱力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也因此，他没第一时间看到路问夏的那条消息。

    007：「你调查了神农，那关于清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路问夏她们虽然把清濑救了出来，但绑架的具体前因后果却仍未可知。

    经过了和永冬的几回合作，路问夏觉得他算是个靠谱的调查好手。

    毕竟，这几家大公司他都敢得罪，肯定不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奇怪，他平时回得还挺快的。难道这篇调查又给他引来了什么新的祸端？”

    但路问夏并不知道，其实自己才是那个把人差点杀了，还扒衣服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