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芙蓉就欢天喜地的抱着一篮子橘子进来了，说是外头有人吩咐给敖小姐的。

    敖丙以为是好友舒春兰、邓康差人送来的，但信件落款又告诉她，送来水果的，是她的二哥哥。

    「致小妹书

    炳文小妹：

    展信佳。

    见字如晤，遥念北平诸事顺遂。兄自德国军校负笈归来，转瞬已任职金陵多时。金陵城虽有龙盘虎踞之雄，然时局波谲云诡，乱象丛生，实难寻片刻安宁。

    兄每日周旋于军政事务之间，深感责任之重，使命之艰。军情似火，瞬息万变，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于此情形之下，诸事缠身，实难抽身北上与家人团聚，每每念及，心中愧疚难消。

    所幸，兄在金陵亦结识诸多志同道合之友，众人皆怀报国之志，愿为国家之独立、民族之复兴倾尽全力。我们一同谋划，一同拼搏，虽艰苦异常，但信念如磐，未曾有过丝毫动摇。

    小妹，听闻你归国后在北平投身于报社工作，以文字为刃，唤醒民众，兄深感欣慰。在这风雨飘摇之世，能有小妹这般心怀大义之人，以笔为剑，为正义而战，实乃家族之幸，国家之幸。兄虽远在金陵，亦能想象小妹之风采，想必定如那傲雪寒梅，在凛冽寒风中独自绽放，散发着坚韧不拔之气息。

    北平局势亦不容乐观，小妹在外，务必要多加小心。世道艰难，人心叵测，凡事不可轻信于人。兄深知小妹聪慧过人，定能在复杂局势中保全自身，完成使命。若遇难处，切莫逞强，可与家中联系，兄虽不能即刻赶到，但亦会竭尽全力为小妹排忧解难。

    家中长辈，兄虽不能常伴左右，但亦时常牵挂。小妹若有闲暇，还望多陪伴至亲，代兄尽孝。待他日时局稳定，兄定当归乡，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橘子一篮，聊表心意。愿小妹食之甘甜，诸事顺遂。盼小妹多来信，告知近况，兄不胜翘首。

    兄敖乙 敬上」

    敖丙摩挲着信件，快五六年没见过二哥哥了，不知道现在的他如何。

    连担任什么军职、是什么军种，她都不知道。

    敖丙指尖触到橘子下方布袋里坚硬的轮廓，心跳陡然加快。

    “这篮橘子，芙蓉，你拿去分了吧。”敖丙拿走布袋，把橘子给了芙蓉。

    说到橘子…橘子…

    橘子汁、橘子罐头、橘子蛋糕…橘子果酱，橘子果脯。

    敖丙想着想着就念出来了。

    芙蓉笑道：“姐姐，我会做果脯也会做橘汁和果酱，我给您做一些尝尝！”

    “啊，谢谢你。”敖丙摸了摸姑娘的脑袋，这更是让芙蓉——按照杜鹃的意思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十足。

    不过正因为这种慢慢的变化，大家内部不再死气沉沉，转而因为芙蓉的活跃，诸位的心境就开始有了变化。

    就像敖丙认为的，人不是天生就坏的。

    是所处环境、现实的裹挟下，为了生存、为了守护自身利益，人们不得不竖起浑身的刺，将自己包裹起来。

    她攥着布袋躲进隔间，将银元倒在掌心，金属碰撞的冷响里夹杂着张字条，泛黄的宣纸上只有一行小字：“勿与任何人说，妥善保存应急。”

    窗外的北风卷着枯叶扑在玻璃上，她忽然意识到，这些大洋不只是兄长的牵挂，更像是某种隐秘的嘱托。

    或许是苏妲己都注意到芙蓉太粘着敖丙了，转念一想，这莲花是不是很不喜欢和敖丙接触来着，出于对之前顶撞自己的报复……

    “什么？先生，您让我顶替芙蓉去伺候敖小姐！”莲花刚从外面采购回来被苏妲己叫去，得知的就是这个消息。

    “有什么关系。”苏妲己双手枕着后脑，一脸幸灾乐祸，“你吃我的，住我的，让你办点事我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许你耍脾气。怎么，忘记是谁将即将被卖进窑子的你救出来的吗？”

    “我……”莲花咬牙切齿，不过比她更生气的是芙蓉，芙蓉知道后去找苏妲己，苏妲己几句话就把小姑娘哄好了，意思就是虽然不能和敖丙有更多时间接触，但还是能去见面的。

    芙蓉想着莲花那臭脸丫头……

    便宜你了！

    敖丙抬眸，然而已经注意到莲花单手伸入后背的小动作。

    “其实防备我也好，不过如果是作为为了自保的原因，大可不必，毕竟我只是一个外人，并不能掺和你们的生活呀。”敖丙婉言道。

    “……你倒是敏锐。”莲花从后腰掏出匕首，随手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莲花至今都记得，他的父母因为战乱而抛弃她各自离开，其实这也是必然的结果，在之前，她就发现父母二人在外各自有各自的情人在，于家中，只会在迎接客人方面上，一家人勉勉强强像是一家人。

    一家四口，只有弟弟在傻呵呵的乐。

    后来，的确过不下去了，母亲和父亲争夺弟弟的抚养权，而对她不管不顾，她就知道这个家她是多余的。

    真的没人爱她。

    她背着行囊……就几件破衣服，从家里跑了，只是跑的路上并不顺利，她被觊觎她身上仅存价值的人给卖去窑子。

    当时的她还算是富农家的孩子，哪里不知道这种被她母亲称为“表子”“骚huo”的地方，为了自尊，死活不肯去。

    大庭广众之下就闹大了。

    戏班子里，她是苏妲己第一个帮助的女孩。

    在莲花看来，让自己感到悲伤的，就算是父母也是敌人。

    夺走自己在戏班子的稳定生活，即使是被苏妲己先生雇佣的代笔，也是她的敌人。

    女孩子大多原本就是情绪起伏激烈且感性的人，但即使如此，莲花依然觉得对一个刚刚认识的人，这样未免太过敞开心扉了。

    敖丙像是有魔力，她轻而易举就俘获了包括苏妲己在内的多数人欢心。

    按照苏妲己先生徒弟云观的意思，敖丙长了一双你很难拒绝她的眼睛。

    不就是紫色嘛，漂亮是漂亮，但有什么用呢？

    “的确没什么用啊！”芙蓉揶揄道，“上次担心她的莫非是藕花而不是莲花？”

    “闭嘴！”莲花大芙蓉两岁，斥责之后，她猛然间发现芙蓉外向开朗了很多。

    他人的无情、冷漠、背叛与贪婪，你们怎么会体会到？又怎么去应对呢？

    对那些可怕的陌生人，就应该多点疑心，多点猜忌，他们都是邪恶的。

    又或是，那个代笔者敖丙拥有那样的力量，能让人交付真心的、不可思议的某种力量。

    停留期间，敖丙会独自一人待在房间内，吃饭的话，最近敖丙多次拒绝他们。

    因为敖丙最近因为感兴趣买了一包的法棍还没啃完。

    难啃…敖丙不好浪费食物，就自己解决了。

    “哎……”云观双手抱胸，对莲花道，“敖姐姐她一直在吃看起来很硬的面包，你去劝劝她好不好？我去劝了很多次了，可她总是像个令人尊敬的长辈……”

    “我不是你该尊敬的长辈吗？”莲花轻叹息，但碍于对方灿烂的笑容，还是敲响了敖丙的门。

    “中午好…”敖丙打开门，温婉一笑。

    莲花从门缝间偷偷地观察她的房间，定时打扫的客房干净整洁，突然，她看见床上随意地放着一只贴满了写着看不懂的密码的行李箱。

    行李箱是开着的，露出了手枪的一角。

    注意到了莲花的微表情，敖丙一个小跨步，挡住了对方的视野。

    莲花不满的挪了挪身子想看仔细些，但马上就被阻挠了，两人重复着相同的动作，过了不久莲花就坚持不住败下阵来。

    “我好像看见了什么…”莲花第一次对她扬起笑容。

    “你很好奇这个东西吗？这是保命用的。”敖丙懊恼没有把箱子关好。

    微眯眼带笑的表情，一张一合的嘴唇，温婉的声音，都让莲花的身体不住地发颤，声音和举止都能让人陶醉其中…

    真是个有魅力的女人，比起随身带枪，更让莲花畏惧的是她的美丽。

    “你一定会射击……”

    敖丙立马伸手将她的一只手握住，一只手去抚摸她的腰，在莲花惊讶以至于脑袋空白的间隙，敖丙和她跳了一次简单的华尔兹。

    在转身的时刻，敖丙一个勾脚将房间门给关上了。

    “嘭——”的声让莲花思绪被拉回来，就在此刻敖丙就松开了她。

    “刚刚不少姑娘躲在柱子身后偷看，我不希望她们听到枪和不安全这个词，小姐你也一样，对吧？”敖丙道。

    是啊，莲花的身份一直都是这些女孩子们的“坏姐姐”，嘴毒，但遇到刁蛮客人，她是会为女孩子出头的。

    出头之后，便会骂女孩子怎么连这种事情都无法解决，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因而在一些孩子眼里，她也是高高在上欺负人的。

    多种角度看待一个人，会发现人的复杂。

    “啊……”莲花一时有些失神，“你想的比我要周到。”

    难怪大家都喜欢你……莲花呢喃。

    “戏班子外面依旧不安全吗？你带着枪……”莲花问道。

    “因为……这个社会堪称乱世呀。”敖丙再次解释。

    “其实我来…是想找你吃饭的…对了，你刚刚的那个很优雅的转身，是舞蹈吗？是和谁学的啊？真熟练。”莲花问道。

    “是…那个舞蹈叫华尔兹，是我在国外学的交际舞。”敖丙只说了这么一句。

    “至于吃饭……”敖丙望向箱子边的剩余的三根法棍，“或许到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吃。”

    “不用了，就今天晚上吧。”说罢，莲花用了坏孩子的那一套做派，直接上手拿走了两根，“正好，我和芙蓉会帮你解决的……”

    敖丙微愣，没有阻止她，明白她的目的后，只是一笑：“小姐唷……”

    又来了，属于她的温柔。

    “如有意见，请告诉我……”她是这么说的，闲暇时间知道自己不喜欢她，便不像找芙蓉那样找自己，她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这次从敖丙的房间出来，莲花靠在走廊尽头楼梯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脸是烫烫的，心脏是怦怦跳的。

    奇怪啊……奇怪，明明那么讨厌她。

    这又是为什么呢？

    ……搞不懂…真是个奇怪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