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初夏的早晨总是亮的很早,才六点多的样子,窗外就有了亮光。

    苏白捏了捏眼睛,摘下眼镜从书房出来洗漱。

    还有一周就是毕业答辩,一些论文细节还需要完善,答辩稿也得赶紧写出来,干脆泡在书房熬了一整晚。

    厨房里又些微响动,空气中传来鸡汤的清香,鼻子比她的脑子先醒过来,指挥着她来到厨房。

    她半睁着眼睛刷牙,看清了厨房的场景。

    微亮的晨光足够照亮,就没有开灯。灶上一个锅里炖着鸡汤,另外一口锅是清水,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时平低着头,娴熟包着小馄饨,听见身后的动静,转头笑着看向她,问:“醒了?”

    苏白嘴里都是牙膏沫,含含糊糊的点点头,看着他手里捏着的馄饨。

    “今天早上吃鸡汤小馄饨,要几个?”时平问。

    苏白双手比划了个十。

    时平点点头,也不用数,利落将小馄饨扫进锅里。

    馄饨在锅里浮浮沉沉,苏白盯着数了一会,发现正正好是十个。

    “快去刷牙洗脸,马上就好。”时平打发人。

    苏白赶紧去忙活。

    等收拾好自己,两碗鸡汤小馄饨刚好摆上桌。

    鸡汤撇了油沫,汤色清亮,馄饨皮薄馅大,咬下去满口鲜味。鲜肉馅的,也不知道怎么调的馅料,没放葱姜,竟然也没有一丝肉腥味。

    时平开口解释:“我看家里没有葱姜蒜这些调味料,想着你估计不爱吃,就没放。”

    “谢谢。”苏白毫不吝啬夸奖:“超好吃。”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碗里的馄饨已经少了大半。

    不像在骗人。

    时平满意点点头,从烟盒里拿出根烟,没点,就捏在手里,换了个更加气定神闲的姿态。

    他的语气循循善诱:“你说你是我粉丝对吧?”

    像是要谈话的节奏,苏白从碗里抬起头,规矩坐好,眼睛看着时平,认真倾听。

    她这副郑重的架势,反倒让时平不自在起来。

    “你吃你的,听我说就行。”他轻咳了一声,手里的烟放进烟盒。

    苏白看了眼他面前的碗。

    时平无奈:“行,一起吃。”

    他真的没胃口,一身油烟的味道,就想洗个干净澡。但他这不是有事要求人,又是起了个大早买菜,又是爱心早餐的,总的把事情说了才行。

    他想着,压下喉咙的恶心,刚拿起勺子,却被苏白按住。

    她拉着人站起,把人往洗手间一推。

    时平猝不及防的,脚底还没站稳,洗手间门就关上了。

    难道这人是我肚子里蛔虫不成?他暗自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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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平清清爽爽出来的时候,桌上碗筷已经收拾好,厨房也擦拭的干净,苏白坐在沙发上,面色严肃,茶几上还放着厚厚的一叠资料。

    她是个小圆脸,笑起来的时候阳光灿烂,很有亲和力,但努力装严肃的时候,就有种小孩扮作大人的可爱。

    这会时平是把头发擦干,规规矩矩穿着衣服出来的。

    他在旁边坐下,问:“这么严肃?”

    苏白没笑,板着脸,把资料分成三份,她逐一介绍。

    “这些是房产,一家门面和两套商品房。”

    “这些是存单和银行卡,加起来大概是两百万左右。”

    “这些是我发表过的论文和奖项。”

    时平:“所以?”

    苏白看向他:“所以,我愿意帮你,我也有能力帮你。”不用做早餐,不用讨好,不用去找其他人,我自愿献上我的所有。

    女孩的目光诚恳有真挚。

    时平又想抽烟了,心想还不如直接答应了昨天那场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总比现在面对这种棘手场面强。

    他承认,早上的那碗小馄饨的确别有目的。他需要女孩为他牵线搭桥,介绍许国庆给他认识,他需要借助许国庆的名气和能力重新杀回去。

    但他没想过眼前这个场面。

    苏白主动的拿出了她的所有,唯独没拿出她的人脉资源。

    她是个重感情的,他早该知道。

    和自己这个薄情寡义、见利忘义的,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没动那些房产证和存款,只翻了翻那叠论文和奖项。

    厚厚的一叠,有一元硬币那么厚,其中有一半是论文录用通知,另一半则是各种赛事奖项,赛事规模都很高。

    其中一张奖项最为引人注目。

    时平按了按眉头:“《喊山》的剧本是你写的?这是你的第一个剧本?”

    《小巷的落霞》是他拍的第二部电影,横扫了“青苗”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全被收入囊中,唯一有遗憾的是,没拿下最佳编剧。

    之后,他还特意打听了一下《喊山》的编剧,动了心思想要开高价挖过来,再后来剧组刚开机就波澜不断,没了后续。

    谁知道寻来找去,最佳编剧就在自己身边。

    苏白点头,然后想到什么,皱眉道:“杜天一他浪费了我的剧本。”

    她的话直白到堪称刻薄,但也透露出她和杜天一的熟稔。

    杜天一,学院派导演,据说是个富三代,擅长文艺片、悬疑片,和时平同一年声名鹊起,年纪却比他小很多,今年也就23岁,刚毕业一年。

    毕业作品《喊山》在国内名声不显,但在国外却拿了不少奖项,真正的天赋怪,平时也不太看得起时平这种拍商业片出名的导演,每次都见着都目不斜视的,仿佛看他们一眼都脏了眼睛似的。

    时平心底里给杜天一取了个外号,叫“斜眼怪”。只不过他从小就会装,心里如何腹诽,任凭杜天一态度如何,面上总是客客气气的。这次剧组出事,他丑闻铺天盖地,杜天一是为数几个打电话直接表示愿意提供帮助的。

    没想到圈子兜兜转转,互相都认识。

    时平问:“和杜天一导演很熟?”

    “他是许老师的儿子。”苏白将翻乱的资料弄整齐:“认识四五年了。”

    时平继续问:“两父子不是一个姓氏?”

    “老师让他改的,免得外界胡乱猜测。”苏白简单解释了缘由,重新扯回话题:“这些的话,可以让我帮你吗?”

    说实话,面前这些是不够的。

    拍电影不是个简单事,人脉、设备、场地,这些都需要用钱去填。

    许国庆的名字足够大,光是听到他的名号,就有一堆人赶着送钱过来,到时候组个剧组不成问题。

    苏白很优秀,但她还不够,她初出茅庐,单薄的名气不够支撑起那些资本家的票房信心。

    有的选,总要选个更好,更稳妥的。

    但这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不然就是尖酸刻薄,把后路给断了。

    所以,时平只是笑笑,不拒绝也不接受,态度含糊暧昧。

    苏白没追问下去,只是塞了张银行卡过去:“里面有十几万,密码是你生日。”

    时平收了,还拿了一张纸,正儿八经写了借款说明,约定利息和还钱日期,然后在借款人后面签名,按下指印,然后递给苏白。

    苏白思考了下,手下欠条,补充道:“不急着还。”

    的确不着急还,现在才五月份。

    上辈子七月初时平导演刚组好了剧组,月底就遭遇了车祸。很狗血的是,手术后眼周骨骼受伤,压迫视神经导致暂时性失明,直到年底才恢复视觉。

    真正带着电影杀回来,也要等到来年七月份。

    还有一年的时间,时间还很长,不急。

    早餐后各自有事要忙,两人收拾好出门。

    这回,苏白把备份钥匙给了时平,交待说:“这次忙完可以直接回家。”

    时平没有拒绝。

    他现在一穷二百,房子、车子都买了付赔偿款和发剧组工资,唯一的一张银行卡还是苏白给的,还不得赶紧抱紧富婆大腿。

    苏白本来是要带着论文去见见导师,但中途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让她去趟医院。

    她接到电话心里咯噔了一下,等拿到体检报告却见了医生,又做了几项检查,确定了是神经退行性绝症亨廷顿病,心里悬着的那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原来,这么早就得了。

    医生的嘴巴开开合合,似乎在说些什么,苏白没听清。她恍恍惚惚的,拿着病例通知单,站在医院空旷的大厅中,周围人影如织,片刻不曾停留。

    为什么给了生命第二次重来的机会,却又残忍地收了回去?

    为什么得了绝症的是她?

    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

    苏白思考了很多,走出医院,感受着阳光贴在皮肤上的炙热,冰冷到麻木的四肢才渐渐恢复知觉。

    怨恨、愤怒混合着悲伤,压抑着令人心头发苦,眼泪从心底涌出,想哭。

    苏白仰头,逼着眼泪退回去,然后漠然地将手里的病例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重来了一生,平白多了四年时光,已经很好了。

    上天没有欺负她,她有了机会靠近时平,可以帮到他。

    除了这些,或许她还也可以试着成为更好的自己。

    所以,那场车祸,请快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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