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苏白回学校交完作业,离车祸已经过去两周了。

    这段时间,时平那边没有任何消息,她也没有特意发信息去问。

    这是她刻意造成的结果。

    这是一场拉锯战,不能也不应该主动打电话、发信息去问。她需要让时平慢慢的发现自己的处境、陷入孤立无援地境地。

    苏白心里无情地计划着,但多年的牵挂总是不能轻易放下。

    这段时间她睡的也不是很好,总是忍不住去看手机,就怕错过任何信息和新闻。

    所幸,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看着自己刷新出来的娱乐头条——“《长月》剧组临时换导演,是恩怨纠纷?还是丑闻难消?”

    《长月》就是时平出车祸之前正在拍摄的电影。

    苏白等的就是整个时机。

    她有条不紊地敲完剧本最后一句话,收拾好东西朝医院赶去。

    正是晚餐时间,来探望病人,自然也就提了餐盒。

    但苏白推门进病房后,却发现床上是空的。

    病房空调开的很低,凌乱的杯子掀开一角搭在床架上,垃圾桶没套垃圾袋,塞满了各种垃圾,敞开的不锈钢餐盒里面还剩下大半饭菜,筷子上油渍凝结成块,还黏着几颗又干又硬的米饭。

    打量病房四周,都没找到人。

    但是关着门的洗手间,却传来重物摔倒在地的响动。

    苏白走上前,先敲了敲门。

    咚咚咚,有节奏的三下。

    洗手间的声音消失了。

    “是时平吗?”苏白问:“需要帮忙吗?”

    许久,里面传来沙哑的应答声。

    “进来吧。”

    “那我进来了。”

    苏白喊了一声,然后扭动门把手,但没急着进去,给足了时间让人做好心理准备后,才开门进去。

    水龙头没关,水池满了后流了一地的水。

    这些日子,时平过的并不太好。

    小麦色的皮肤因为没见阳光变白不少,他瘦了很多,五官轮廓更加立体,倒在地上,露出的四肢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肌肉贴着骨架。

    鞋子一只挂在脚上,另一只飞到了角落,上半身衣服湿了大半,黏糊贴在身上,下半身裤子掉到了膝盖下面,堆在脚边。腰身和小腹处被临时抓来的浴巾遮盖着,时间太紧,没太整理好,半遮半掩的。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处境多少有点难堪的。

    但时平脸上却没有半点窘迫,他视线没有落点,只模糊定位在正前方,嘴角甚至带着些轻松的笑意。

    他笑着对苏白道谢:“多亏你来了。”

    脆弱不堪却又强撑体面。

    苏白沉默着将人扶起,又去叫了一位男护士进来帮忙换了衣服。

    一顿兵荒马乱后,总算能安稳吃个晚餐。

    苏白拿了小桌子撑开,架在病床上,将餐盒一一摆开。

    “最左边是南瓜小米粥,中间是蒸鸡蛋,最右边是清炒西兰花。”

    “我问了医生,伤口还没结痂,生冷的食物都不让吃。”

    “我不太会做菜,只熬了粥,其他都选的清淡的。”

    她拉着时平的手,边介绍,边让他摸了摸饭盒,然后将筷子递过去。

    筷子从时平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没抓住。

    苏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忙叫医生。

    “左臂骨折。”

    医生下了诊断,开了药油,批评站在旁边的苏白:“你们这些家属怎么照顾的?不知道病患现在离不了人吗?”

    苏白也不反驳,只点头认错。

    时平出声打断医生的教训,道:“她不是家属,就是偶然路过,进来帮了个忙。”

    这句解释让医生脸上一阵尴尬,没说几句就离开了。

    刚刚那两句话里,时平很明显是有气的,语气冷淡隔出两人的距离。

    行吧,生气吧。

    作为“路人”,苏白不再凑过去,就站在床边拿着手机回消息。

    两人僵持着,还是时平先开口:“不吃饭了?”

    “哦。”苏白收好手机,走过去照顾:“其他也不方便吃,那就先喝粥,我去护士台要个吸管。”

    时平开口拦住她的动作,问:“之前那个向日葵吸管杯呢?”

    “在我包里,怎么了?”苏白拿出杯子,放在时平手边:“是用这个喝吗?”

    “嗯。”时平应了一声。

    苏白把杯子洗干净,把粥倒进去,等到温度合适了,放在小桌上。

    她怕时平不知道位置,牵着他的手腕扶住杯子。

    也不知道是最狼狈的样子都被人瞧见了,时平现在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先前连被人喂饭都接受不了的人,现在却能理直气壮地使唤苏白夹菜。

    “想吃西兰花,你喂我。”

    苏白没想到他态度变化如此快,刚在医生面前带着点埋怨说了“不是家属”,现在又能够如此亲昵的要人夹菜喂饭。

    时平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这个‘朋友’,还不能让我撒气说两句?”

    “而且只说了‘明天不来’,结果却是一周不见人影,我这个‘哥哥’还不能说两句?”

    很奇怪的态度。

    充满了被忽视的委屈、对不遵守承诺的埋怨,和不能明说的酸涩。

    “对不起。”苏白认错,解释:“老师布置了很多作业,我今天写完就赶过来了。”

    “哦。”

    时平懒散了应了句,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接着使唤人:“水蒸蛋。”

    “啊?”

    苏白跟着时平的指令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自动舀了一勺。

    时平很满意她的态度,这顿饭吃的满足,已经指挥起下一顿。

    “明天早餐要吃鲜肉包和豆浆。”

    话题转的太快,苏白一下子没接住。

    时平听见她没有立刻回答,瞬间情绪就下去了,脸色也不太好看。

    “怎么?才来了一次,就觉得我这个‘朋友’麻烦了,明天早上不想来了?”

    他思路偏的有些远。

    苏白有些无奈,拿着湿毛巾凑过去帮他擦擦嘴角,道:“我只是在想,是买得味轩,还是真味道的鲜肉包。”

    这两家都是做早点很有名气的酒楼,许多食客为了能尝个味道,常常六点就在门口排起了长队。

    “医院食堂的就不错。”她有这个态度时平就很满意,就不挑剔味道了。

    苏白记下了,打开医生开的药油,仔细看着说明书。

    洗手间摔得那一下,不止让左手骨折了,后腰、小腿、手肘都留了不少青色淤痕。医生叮嘱要用药油揉开。

    病房安静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时平没话找话。

    苏白抬头看过去。

    蓬松的枕头被时平压塌,中间凹陷下去,挡住了视线,看不清他的神色。

    “看药油的说明书。”苏白拉着他的手去摸药油的瓶子:“棕褐色的的玻璃瓶子。”

    时平指尖摸到药油瓶上面凸起的刻字,

    很清晰的触感。

    “我看见了。”时平肯定道:“是药油瓶。”

    苏白没纠结他的用词,将被子掀开些,准备帮他涂药。

    右腿失去了重量,暴露在空气中,又失去了温度,时平挣扎着就要躲开,却被人抓住了脚踝。

    苏白并没有用太大力气,只轻轻往时平脚踝上一扣,她手圆圆胖胖的,圈起来还没脚踝一半粗细,但莫名的就让他失去了反抗的意识。

    裤脚一点点被卷起,露出小腿肚,时平现在皮肤很白,淤青藏就格外显眼,苏白不由得更加小心翼翼些。

    离得太近了,湿哒哒的呼吸落在皮肤上,前所未有的亲密接触,时平往后躲了躲。但苏白手上只是稍微用点力气,展现出挽留的意思,他就顺从地安静下来。

    小腿上的大块淤青颜色不并不一致,有些磕碰的时间久了,已经成了紫红色,今天的还是青色。

    看来这段时间,没少受伤。

    苏白将药油倒在手心揉开搓热,然后双手贴在淤青上,

    她安抚道:“可能有些疼。”

    时平指尖抓住床单,脑袋陷在枕头里,无声点点了头。

    生理上的酸胀和刺痛远没有肌肤相触时带来的温热感来的清晰。药油开始发挥效用,肌肤摩擦时带起的热度从手掌一点点蔓延开,火烧的炙热感让神经都开始颤抖。

    小腿处的折磨还没结束,就又被人扣住肩膀翻了个身。

    后腰处是主要受力点,摔的更惨些,淤青连成一片,沿着脊椎一直往下连到骶骨处。

    药油带着些薄荷、花椒的辛辣味道,一点点在病房铺开。

    时平把头埋在枕头里,额头出了些汗,呼吸急促。

    苏白涂完药油就抽手将衣角捋顺,又将被子稳妥盖好。

    温度和重量回来了,但时平的心绪却还没回来。

    一番折腾让他失去了力气,困意慢慢席卷上来,眼皮耷拉着就要进入睡梦。

    苏白动作放轻了些,先把手擦干净,又在病房转着把衣服叠好,碗筷洗了,最后把垃圾袋套好,空调温度调高,转身刚要离开,就被身后声音叫住。

    “你要离开吗?”时平声音里带着些强撑的困意。

    苏白回头小声道:“快睡吧,我明天早上来。”

    正说着,查房的护士就推门进来了,看见苏白,问道:“你是他家属?”

    苏白点点头。

    护士脸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你们家属怎么回事?这些天就留病人一个人在这里,怎么照顾的?”

    “好几次病人摔倒了,要不是查房护士及时发现,患者估计就又要进手术室了。”

    连声批评了好几句,又见苏白态度不错,护士语气也和缓了些:“晚上留个家属照顾。”

    “要实在是工作忙,请个护工也没多少钱。”

    苏白点头,认错态度良好。

    这是病人家事,护士说几句只是看不过去,也不好多说,填好巡查单就离开了。

    被这一闹,苏白没再提离开的事情,找了把椅子坐下。

    “晚上要上厕所,喊我一声就行,我都在的。”

    时平也没了睡意,视线跟着声音走:“没关系的,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许民呢?”苏白拿出手机询问:“需要我打电话叫他过来照顾吗?”

    时平盯着天花板笑笑:“现在我可没钱给他发工资。”

    剧组换了新导演,看在时平的面子上,许民被留下,还是助理导演,每天忙的不可开交。这段时间倒是来了两趟,但急匆匆的,也只问了问病情顺便交了住院费。

    后来见时平眼睛没恢复的迹象,就来的更少了。

    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苏白给出第二个提议:“那要不我请个护工?钱我来出。”

    时平反问:“所以,你是嫌弃照顾我麻烦?”

    “急着把我丢出去吗?”

    尖锐的提问并没有得到回答,越发显得提问的人歇斯底里。

    长久的沉默。

    时平最后只能苍白着脸道:“你走吧,别再来了。”

    苏白叹了口气,坐在病床上握着时平的手,十指相扣。

    “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我喜欢你,就不可能拒绝你。”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心底那些肮脏的心思。毕竟,现在无论我做些什么,你都无法反抗。”

    “要是主动提出照顾你,怕你多想,觉得我骗你,别有用心。”

    她说完这些大实话,最后将选择权交到时平手中:“所以这样,你还要我来照顾你吗?”

    看似有了选择的权力,但时平清楚的知道自己没得选。

    和前妻离婚后,丑闻缠绕的他作为过错方,净身出户,身无分文。

    好不容易组起了剧组,拉到了投资,又车祸失明,丢了工作。

    人生从未有过如此艰难的时刻。

    许民有自己的前途和工作,没办法来照顾他。请护工,他身无分文,也没住的地方,吃穿住行之后又该如何解决?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苏白。

    她喜欢自己,愿意细心照顾自己。

    她有钱,家境还不错,不会吝啬负担起以后的医疗费和生活费。

    而时平要付出的代价,无非一些尊严和身体。

    尊严,对时平来说,是能够按斤交易的东西。

    至于身体,时平想,他对苏白也不是没有欲望。

    这笔交易,也不算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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