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做成纸张,活墨攀附在手指上,最后在纸上呈现出的并不是文字,她那时是不懂字的,能看到的只有时而曲折时而平缓的图案,像一个迷宫,有始有终的便湊成了一个人的命运。
“命运”好像生来就是干这个的,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会啼哭,从有记忆开始,自己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重复地做着做不完的工作。
好在,她并不算孤独,或者说,她不知道孤独是什么。她曾尝试过去理解活墨们的语言,但物种的不同让她作为搭档只能勉强看懂它们的行为。
一切的变故源于一个不应该出现在纸上的图案——一个完整的圆。
起初,她尝试修改,但手指却完全不受控制,直到被动地在纸上形成完整的闭环。一阵风吹乱了工作台,她徒劳地想要抓住那张错误的圆,它却像是有生命一般轻松躲过逃往人间了。
与那张圆同时出现的,还有“幻想家”。当时那家伙冷不丁的出现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嘿,你好。”
她回头与她对上了视线。
“你是?”
“我叫你辛西里娅可以吗?”
“我……”第一次和别人对话,她的大脑迟迟未能作出反应。
“因为‘命运’和‘辛西里娅’很像嘛,至于我,你可以叫我‘那提’,有名字总是好的,哪怕是你和我。”
面对那提的热情,“命运”有些无措,但她并没有在意,而是提出要帮忙把“圆”给抓回来。
“命运”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谁知,下一秒,那提看了看还没关上的通往人间的门,一个响指,“命运”挂在脖子上的“门锁”消失了,门还处于开放状态被那提轻松跨过,她拼命想追却像是在原地踏步,在那提彻底消失前,对着她说:“真是抱歉哦,命运,既然‘圆’已经出现,那我便不能坐以待毙了。来玩你找我藏的游戏吧,我永远不会让你找到它。”
说着,从门里彻底消失,辛西里娅回过神来,发现门锁好好地在身上挂着,她犹豫不决地望向大门,索性将其关上了。
被月光照着的小房间里,辛西里娅说着以前的事情。
“所以‘圆’到底代表了什么?”克罗琳听得云里雾里。
“唔嗯……按照姐姐的说法,‘圆’的宿主一旦死亡,世界就会重组,就这样无限循环下去,直到找到能够破解圆的办法。
“那我……”克罗琳心里一惊,目光缓缓下移。
“真是不幸,克罗琳,你就是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的那个‘圆’。”月光下,她的一字一句插在克罗琳心底“这也不怪你,但你不能再不惜命了。”
“这……这样啊,那,我的‘圆’现在……”
“它依旧在,只不过姐姐想办法把它变大了很多,强行延长了你的寿命,要想根除它,只有在原来的基础上,对每个人的命运作出改变……”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无力“但是,你的寿命无法等到那一天……就算现在你活下来了,往后也只是无尽的循环……”
克罗琳低着头,脑海中一片混乱
这时,房门被不合时宜地敲响了。
“两位,这么晚了还没睡,是有什么心事吗?”
“那提姐,你没和我姐姐在一起吗?”
“你是白天那个,怎么变样子了?”
“应该是那提姐在用幻像逗你啦”
“哈哈哈,没错没错,还是小辛西里娅聪明。”她毫不客气地搬来椅子坐在两人中间“那家伙还在逞强,我真担心她一不小心死工作台上了,但现在这情况可不是逞强能解决的……我知道一个办法可以尝试。”她的声音压得异常低。
克罗琳和辛西里娅凑近了准备听,那提犹豫了一下说:“这个办法我不想让辛西里娅知道,等到时候我找个机会,我们去人界聊,在这里随时会被听到的。”她作出无奈的表情,随后离开了。
辛西里娅作出沉思状,放低声音:“姐姐不能前往人界,所以应该是需要我们回去干什么。”
“‘命运’不能自己去人界?”
“是的,所以才有了我……我是她造出的人类身体,从样貌到性格都与她一模一样……”
次日,一整晚没睡好的辛西里娅去了“命运”的工作台。
她轻轻叫了声“姐姐”,像小时候一样,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
“命运”看着眼前的白纸发呆,并没有理会身边的人。
“手受伤了吗?我看看”
“命运”快速躲开了辛西里娅伸过来的手。
“这样是不行的!”她强行拉过“命运”的手“如果不好好沟通,是什么事都解决不了的!”
“……是吗……一起解决……是再让你去送死吗?”
“什么意思?”
“够了,我不想再看到无意义的死亡,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误,应该由我亲自解决,她们也好是你也好……我一直都想让你们幸福的,但是经历了那么多次,我依旧什么都没法改变……”
厚厚的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紧咬着的嘴唇无法阻止眼泪落下。
正当辛西里娅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不远处,那提偷偷招呼着她。
她悄悄走过去“怎么了,那提姐?”
“那个笨蛋又在为你的事哭啊”她捂住嘴笑道。
“好像不仅是因为我……”
那提拍了拍她的肩。
“哈,这样吧,我去解决就行啦,你快趁机去和小克罗琳商量回人界的事。”她把声音压得极低,随后一蹦一跳地去“安慰”人了。
“那提姐不管什么时候都很有活力啊……”
回去找到克罗琳,她正趴在窗边观望着什么,辛西里娅好奇凑过去,除了“命运”的工作台什么也没有。
“嗯?她们俩哪去了?”
“……刚刚还在那里的。”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望。
“话说你为什么要看着她们?”
“……嘿嘿……”
“?”
克罗琳没再理会外面发生的事情,转而掏出一把小钥匙。
“这个东西是那提给我的。”
“这是那个禁地与这里相连的钥匙。”
“我们从那里不会被你姐发现吗?”
“她……其实不知道有这把钥匙存在,这是我和那提姐之间的秘密……但是,回人界干嘛呢?就算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吧……”
“辛西里娅,你知道吗?其实命运的可塑性是很高的,一个人初始的命运随时都会根据身边的事物改变……”
辛西里娅内心惊了一下:“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你姐也许一直没弄清自己的工作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想想,到底是哪些人在控制着大多数人的命运呢……”
“……政府?国家领导人?”
“是这样的,但我觉得事情远不止那么简单……一定还有我们未知的,更大的组织在控制着许多人。”
“到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通过查理斯他们……不管怎么样,他们一定是与各国最大的领导者有联系的,更何况利斯多尔一直是军事和经济发达的国家。”
“啊……经济。权利与金钱,这两样都是改变人命运的东西……政治看似与普通人无关,实则关乎每一个人的命运……真是让人上火啊。”
“政治家……那也得有钱吧。”辛西里娅小声嘀咕。
另一边,“命运”被拉进了那提的幻境里。
“你又把我带到这里来,这根本毫无意义。”
“但你现在不是有精神多了?”她对着她笑道。
“这是什么场景,黄昏?为什么?”
“哈哈,还记得我们一起看流星的那次吗……”
两人陷入了回忆中。
那时“命运”为了保护辛西里娅占用了她身体的使用权,赶走了丐帮的人,一回头,刚才还在的“圆”(克罗琳)已经跑没影了。
人类的体力有限,精疲力尽的她没多余的功夫追赶,只能认命一样颓废地坐在地上。
身旁是那道令人生厌的声音
“真精彩!”她鼓掌肯定“不出意料又失败了吧?”
“你……一定要把她藏起来,用幻境误导我吗?为什么要阻止我……”
“我不想死……不幸的人的幻想、普通人的幻想生出了我,这些幻想不出意外都是命运的不完美造成的。而造成这一切的你为了弥补错误而不惜重塑世界也要改变“圆”的走向……”
“但这并不会导致你的死亡!”
“亲爱的,将来,你会亲手将我置于死地……但现在我只想和你玩游戏。”
她伸手拉起坐在地上的“命运”。
“游戏暂停,辛西里娅,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可没说过接受这个名字。”
那提带着她一路来到了一座废弃的塔顶上。
“这是我近日观测下来这座城市最高的地方。”
“那孩子明天就没了,不去找找?”
“再来一次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吧~”
“呵……”
逐渐到来的黄昏,白云被照得金灿灿的,照在脸上莫名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辛西里娅,你的发色变得和我一样了!”
“怎么可能!”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长发“没有什么变化嘛。”
“哈哈哈,喜欢这个名字吗?”
“……不……”
脸红红地被夕阳照着,连着耳朵也变红。直到夜幕降临,那提出乎意料地没有说一句话,但在最后一点夕阳即将落下时。
“抱歉……”
连风都带不走的一声,大概是“命运”说出的。
那提应该没有听到,沉浸在夕阳的最后一点美好中。
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的砸在头上,湿湿的。
“下雨了?”她问身后站着的那提。
“怎么可能,这个季节哪来的雨……喂,辛西里娅,今天晚上就在这里看流星吧……”
“都说了我不需要名字……”
她们俩乖乖地在原地等流星,因为是人类的身体,“命运”忍不住眯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自己快要睡着了,那提拍拍她的肩。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流星雨,从天上划过到了地上便没有了身影。
“……很漂亮。”
“是吧是吧!”
“虽然我不太懂,但是,流星原来是会降落在城市里的吗?”
“唉?应该会的吧……”
回到现在,“命运”回忆着往昔的点滴。
“在那之后没多久,你就没有再缠着我,而是回这里来了……”
“嗯,我们的游戏结束了嘛。”
“是吗,我们的游戏早就结束了啊……那之后我该怎么办呢,直到现在,我都一直在做无用功,一直在拖累身边的人……我到底该怎么办,才能找到正确的答案……”她坐在地上,将身体蜷缩在一起,试图掩盖流下的眼泪。
“我知道的,一直以来你都在向我让步”
那提一只手摸摸她的脑袋,另一只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不,放开……”她吃力地扒开遮住眼睛的手指,透过其中的缝隙,她看见了夕阳,云彩,与夕阳下的流星。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亲爱的。“圆”可以被修正,我可以活下去……这一切只要你想,都可以实现的……只要找出在人界真正掌控着大家命运的人,这一切就可以实现,为什么不试试呢?”她从背后将她抱住,头像猫一样在她肩颈中蹭着。
“……这太危险了。”
“可你自己也知道的,再造一个世界从时间上来讲根本不可能,二者就算成功了,新的世界早晚也会出现圆的,不是吗……我会保护好她们,我可以制造无数个幻境,在幻境里,我是无敌的……我不想再看到你崩溃的样子。”
“不……不行,你们会死的……不能去!”她焦急地转过身去,对上的是一双坚定的眼睛。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解决的办法……对吗?你宁愿守着这个随时会崩溃的世界,也没想过和他们作斗争?”
“游戏没有结束,那提,我的游戏……还在继续……从修复“圆”开始,到现在的我为了创造新世界作出的努力……一切都是他们的游戏。命运?玩具而已。”
她突然痛苦地倒在地上,嘴里呕出鲜血来,胸前挂着的“门锁”闪着光,说是锁,其实是个锁状金属包着的苍绿色水晶,与“命运”的眼睛一个颜色。
“‘命运’!”
“咳,我错了……咳咳”
“我懂了,我们不会去的!”那提的衣服被血浸湿了大半,她强装镇定,收回了幻境。
没一会儿,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大口呼吸着,但身体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痛苦中缓来,止不住地颤抖,最后彻底陷入昏迷中。
“呵,看来我一直都搞错了……真叫人不爽呐,是吧?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