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上京。
三年一度的科考终于放榜了。
十年寒窗苦读,无数考生紧张的站在皇榜之前,期待着能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
祁劲征不一样,他很有信心。
首先,他是穿越过来的。
虽然不屑抄袭古人的诗词,但好歹也是经过上下五千年的文化熏陶,比起北凉往前仅有两千年的历史来说,那是遥遥领先。
再者,他娘祁国公夫人早就下了最后通牒,要是他还没点正事,就得去边疆当大头兵!
上辈子他一个老婆都没娶上,这下好不容易重生成了祁国公府的小公爷,当然是写写诗谈谈情,找个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去当大头兵?
万一死了怎么办?!
那不白重生了?
可偏偏事与愿违,任凭他把金榜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也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这不合理啊!
他六岁开始科考,今年都十八了,足足考了三次,愣是一个秀才都没考上?!
这考试别是有黑幕吧?!
祁劲征想不通。
这一世,他爹是威震天下的大将军,他娘也是名门之后,那他高低也得是个天才吧?
怎么好像干啥啥不行呢?
唉声叹气的回到了祁国公府,祁劲征正琢磨着怎么逃避投军的事儿,谁料嗖的一声,一只飞镖便直奔面门而来,还好他反应快侧了下头,那镖便耳朵钉进了身后的门廊上。
“没考上吧。”
那声音笃定的连尾音儿都懒的往上扬。
祁劲征正憋了一肚子气,刚要骂人却认出了那只银白色还扎着红缨的飞镖。
这是他娘白明珠的独门暗器。
一张脸晴转多云,一张脸笑的像个烂柿子似的,“娘,你怎么在这啊?”
白明珠明显不吃这套,板着脸道,“东西我已经替你收拾好了,既然没考上,就听你爹的投军去吧。”
“娘!”祁劲征没脸没皮的恳求道,“咱家世代从军,又不缺军功!我去考功名多好,以后当个读书人,也省的别人说咱家没文化!”
白明珠无奈的看向祁劲征,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但凡自己这个儿子有当文化人的天赋,她还能不同意吗?
可他真不是那块料啊!
正相反,他的武学天赋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不论多高深的招式他一点即通,尤其是身体的灵敏程度亦或是力量、耐力,都远超常人,不止一位师傅说够,他是个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别的不说,就凭这样的武学天份,只要他愿意,将来的成就绝不会逊色于他爹祁国公。
可偏偏这逆子非要当什么诗人!
这不是纯浪费吗?
“儿啊,”白明珠拍了拍祁劲征的手背,语重心长道,“认清现实吧,你连诗都不会写,怎么做读书人啊?”
这话祁劲征不爱听,但毕竟理亏,所以还是道,“娘,勤能补拙!再说,我最近学了写诗,很有长进的!”
“真的?”
白明珠心底升起了一点希望,就这么一个儿子,说实话她也舍不得祁劲征去戍边,要是能有进步,她就再和官人商量一下,也不是不行。
这么想着,她手一抖,将藏在袖子里的藤条抽了出来,“你现在就看着这根藤条,给我做个诗听听?”
“好!那我就来个《咏藤条》!”
祁劲征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眯着眼睛用尽半生所学缓缓道,“一根藤条八根刺儿!一个老太打一个儿!要么作诗争口气儿,要么屁股没好地儿!”
念完,他咧着一张嘴,一半讨好一半试探的看向了自己亲娘。
“……”
即便白明珠没什么学问,那她也知道,诗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不应该出现屁股这种词儿吧!?
不过也合理,就祁家和白家祖上捯八辈都没一个文化人,能出读书人都怪了!
白明珠彻底放弃了,“算了,你还是投军去吧。”
祁劲征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娘,我不想去!边疆会死人的!你帮我和爹求求情吧?”
“求你娘也没用!”
祁镇山说着话已经提着刀站到了房门口,只见他面色阴沉,手里三寸宽的大刀毫不犹豫破空而来。
刀锋闪着寒光,在距离祁劲征的脖子只有一寸之遥的时候,被他一个利落的空手接白刃架住了。
“逆子!我再问你一次,你去不去?”
“不去!”
祁镇山毫不留情,转劈为砍,直奔着临祁劲征胸口而去。
“爹!你要杀儿子啊?!”
祁劲征喊的跟杀鸡一样,动作却沉稳敏捷,双手借力起跳躲开这一击,然后转身蹬步上墙,一晃眼的功夫,他人都骑在了院墙上。
祁镇山面色阴沉,大刀一转指向他怒道,“逆子,圣旨已下,要你戍边三年,你若不去,全家都别活了!”
祁劲征万万没想到,他爹为了让他从军,连圣旨都搬出来了!
“你们这是胁迫!”祁劲征委屈的脸憋的通红,“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妈的,老子让你斯文!”
祁镇山给气的火冒三丈,“老子今天非要砍死你不可!”
提着大刀直奔墙头,祁劲征嘴比脑子还快,“去!我去还不行吗?!”
现在就死,跟过几天再死,他还是分的清的。
“这还差不多!”
祁镇山总算是收起了那柄大刀,“赶紧下来,准备一下,明日一早便出发!”
“知道了爹。”
祁劲征乖顺的应了一句,却在暗自琢磨。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反正科考是三年一次,现在边关又没在打仗,大不了就当和辛弃疾一样的边塞诗人!
到时候名声在外,他再讨个好老婆!美滋滋当自己的小公爷!
三句话没过,祁劲征摆脱内耗成功说服了自己,甚至是哼着小曲儿收拾东西了。
另一头的院子外。
白明珠深知大丈夫自当建功立业,总不能一辈子养在国公府,可边疆毕竟远离上京,她还是难免有些惦记,“官人,这北凉与西楚已和平相处了数十年,可此去毕竟是边关,你也要为咱们儿子打算一番才行啊!”
“放心吧,”祁镇山安抚道,“洛城守将严龁,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已经写了书信过去通过气了,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
两人一边商量着,一边并肩走远了。
同时走远的,大概还有祁劲征的“辛弃疾”梦。
原因可能很多很复杂,但最要命的是,辛弃疾根本不是边塞诗人。
总而言之,不管多么不情愿,祁劲征还是背起行囊加入了前往边塞洛城的军士的队列。
从上京一路往西,越走越荒凉,渐渐的连一株绿色植物都看不见了,目之所及除了沙子还是沙子,冷硬的西北风吹起沙子打在脸上生疼。
一直走了十五日才到了洛城。
这里没有祁劲征想象中的刀光剑影,只有掺着沙子的饭菜、四处漏风的军帐、枯燥乏味的训练,以及……让人难绷的室友。
一个身高起码一米九,听说家里是杀猪的,长的又高又壮满脸络腮胡,仿佛黑旋风李逵,还是有暴力倾向那种。平时没事就喜欢磨他那把大刀,不分时间、不分场合,时不时还发出一些变态的笑声。
另一个更可怕,又瘦又小皮肤白净,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看祁劲征的眼神暧昧的都快拉丝儿了,他怀疑这王八蛋馋自己身子,但没有证据。
不过好在,祁劲征是个从不为难自己的乐天派,住了一个月后,不仅没被击倒,反而甚干脆把这俩人当成了自己写诗的灵感。
“营中军士千千万,我的室友不平凡,要问我该怎么办,全都去你妈的蛋!”
他刚念完诗,林乾的马屁闻着味儿就来了,“好诗!祁兄真是好文采啊!”
祁劲征对于被夸毫无负担,但当他对上林乾鬼迷日眼的脸,终究还是绷不住了,“夸的挺好,下次别夸了。”
怪恶心的。
“我这都是有感而发!”
林乾没皮没脸的奉着笑脸,看祁劲征的眼神堪称悱恻缠绵。
自己眼前站着的可不是普通的同袍,那是祁国公府的小公爷!
这室友的名额,还是他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
那是他赌上全部换来的,他平步青云的阶梯啊!
“……”祁劲征一阵恶寒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感觉你可以有,发出来就有点冒昧了。”
“哼,马屁精!”
孟擒一张黑脸上白眼翻得格外大。
林乾气坏了,“我是马屁精,你就是猪精!”
“你他妈的不许说俺是猪!”
孟擒急了,大巴掌拎起来就要往林乾脸上呼。
“等等,”祁劲征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孟擒和林乾同时停住动作竖着耳朵去听。
祁劲征拧着眉毛,补充道,“我好像听到马蹄声了。”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孟擒和林乾的表情说明了,他俩确实什么都没听到。
怪事。
祁劲征皱着眉毛,他自幼练武偷懒,经常被他老爹提刀追着砍,警惕性不是一般的高,所以他不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是在纳闷,北凉的骑兵不参与巡逻,哪来的马蹄声?
正疑惑的功夫,马蹄声逐渐清晰了起来。
“靠!不对!”
这动静,很明显是披了重甲的马,而洛城没这种马!
“快溜!”
祁劲征吼了一嗓子,转头就想跑。
可已经晚了,明亮的月色下,一队骑兵直奔他们仨而来。
两条腿终究是跑不过四条腿,很快他们仨就被围住了。
眼看着跑是跑不了了,三个人背靠背站成了一个圈。
为首的张贲大刀一指,恶狠狠道,“哪个是祁镇山的儿子?”
这问题一出,仨人同时开始头脑风暴。
祁劲征先看了看林乾,又看了看孟擒。
虽然杀猪的磨刀很吓人,但觊觎他美色的林乾显然更可怕!
林乾看了眼祁劲征,考虑到自己还得抱小公爷大腿平步青云,那就只能牺牲杀猪的了!
谁让他能打呢!
孟擒非常准确的接收到了林乾的信号,但他非常鄙视。
既然严将军把祁劲征的安全交给自己,那他肯定会保护好祁劲征的!
根本用不着撒谎!
于是电光火石之间,三个人同时说话了。
“是他!”
话音落进沙子里,就像一滴水,眨眼的功夫就被尴尬淹没了。
——祁劲征指着林乾,林乾指着孟擒,而孟擒指着祁劲征。
“……”
张贲对北凉人的印象一直不好,但眼前这仨人的不要脸程度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妈的!
仨人愣是凑不出一句实话?!
张贲冷笑了一下,大刀又往前顶了几寸,“我特么再问一遍!到底谁是!”
仨人重新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在埋怨对方不按套路出牌的同时也没忘了努力揣摩其他人的心思。
林乾一看小公爷,指了自己,咬了咬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干脆指了自己。
孟擒一看这架势,不能说实话,那就指自己吧,反正他有信心打的过!
祁劲征狠了狠心,算了一人做事一人当!
于是——
“我!”
三根手指头又同时指向了自己。
“……”
张贲是个直肠子,眼见狡猾的北凉人不说实话,他干脆大手一挥,“行,既然都是,那就都给我捆了!”
萧将军只说要抓祁镇山儿子回去,又没说不能多抓两个!
干脆都捆了!
管他到底哪个是,总有一个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