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买桂花(5)

    若不是四周皆为石壁,石洞看着更像是间婚房。

    彩球高挂,红烛不灭,红枣桂圆堆成小山。

    唯一不同的,便是那口黄褐色的金丝楠木棺材。

    棺材放进石棺,上面覆着石盖。

    大红绸缎缠绕着棺材,棺中女子外形已不成样子,上了些脂粉才勉强好看,尽管如此也有种畸形的诡异感。

    时空之外,徐凝看着画面中的男子,饮下一杯酒,趟进棺材紧紧抱着女子,笑得很开心。

    不一会儿,凄凉的声音响起。

    “我死了,是不是也可以去你的世界了,可以的吧。”堂溪胥浑浊的瞳孔里有些许清亮。

    “凝凝,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青年闭上眼,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呢喃梦语,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滴落在“徐凝”脖颈。

    虚空外的徐凝大喊:“别!”

    徐凝拍打着画面,触碰不到堂溪胥。

    一瞬间,一根尖锐的东西扎入徐凝的心,她盯着画面里的新婚夫妇,紧紧相拥。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1]

    慌乱的池水久久不能平静。

    【嘀!嘀!异世界出现异常,本次攻略任务失败!请宿主准备重新开始!】

    “等等,怎么就出现异常了?什么叫攻略失败?”

    第一次穿越,徐凝把问题想得太简单。

    【看在你是新手的份上,我就勉强告诉你。堂溪胥在你走后精神失常,灭了晋国。在原书中,晋国还多存活了十年,视为世界崩塌。况且攻略成功的标志应是,反派愿意放下屠刀,一心向善,总之不能破坏原书世界,扰乱世界秩序。】

    “还要他立地成佛?”徐凝默了一会儿挑眉冷笑,“他只是个人,要他普度众生不成。”

    【那倒也不必,这样吧,我带你去看看堂溪胥原书未提到过的经历。你会同步感受他所有的情绪,之后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光羽只是一个系统,虽然帮助过许多宿主完成任务,但还是感受不到人的情绪。

    【附加提示,本次重游也作为一次重启,所以宿主只剩下一次重启机会,请注意把握。】

    听见这个贱贱的声音,徐凝翻个白眼。

    一束盘旋又刺眼的光袭来,徐凝遮了下眼,天旋地转,日月颠倒。

    时光倒流,岁月重返,一切死了的东西活了过来。

    徐凝化作孤魂,游荡在堂溪胥身边。

    秸秆高的小男孩熟睡着,小男孩睫毛卷翘,稚嫩的脸蛋光滑细腻,或许是梦见好吃的东西,嘴角挂着大片口水。

    徐凝侧趟在小堂溪胥身旁。

    这小模小样的倒是讨人喜欢。

    徐凝捏了两把孩童两颊的软肉,软乎乎的,徐凝的心都化了。

    “呼——”

    一阵风吹过,脸上有点痒,小短手挠了挠,徐凝惊觉,闪过手,怕被他发现。

    几秒钟后徐凝反应过来,自己一缕魂魄,旁人看不见,摸不着,怕什么。

    沙丘上的星星今夜有几分俏皮,忽闪忽闪的,像个孩子在玩捉迷藏。

    “引昭?引昭,起来吃饭了。”

    “这孩子真是的,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

    徐凝率先醒来,一女子逆着光影推门而入。

    “昭儿快起来吃饭了,娘今日做了你最喜欢的梅花糕,可香了。”

    小男孩儿嘟囔嘟囔嘴,小短手揉揉眼,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娘。”

    声音软软糯糯的。

    要不是见过堂溪胥青年时的模样,徐凝是万分不敢相信这时堂溪胥小时候。

    堂溪菀给堂溪胥穿衣服,女子的五官才清晰起来。

    一副双燕眉,眼尾细长,和堂溪胥的很像,鼻梁高挺,唇角衔着淡淡的笑。

    “舅姑。”徐凝不小心脱口而出,又迅速捂住嘴。

    堂溪菀似觉耳边有风刮过,没见这周围有其他东西。

    “今日你裴伯伯来了,桓与昨夜打了胜仗,连夜赶回来……”女子牵着小男孩向外走。

    小堂溪胥一听兄长回来了,睡意一扫而空:“真的吗,娘怎么不早点唤我起来。”

    双腿蹦蹦跳跳的,跑得飞快,像个马达。

    徐凝飘在后面,时不时欣赏着大漠风光。

    进入堂屋,堂溪胥一把抱住莫庭舟双腿:“哥!”

    小孩子的熊抱太过急促,让莫庭舟向后踉跄了几步。

    “昭儿有没有认真听娘的话啊,有没有好好吃饭啊。”莫庭舟蹲下来摸摸小堂溪胥的发顶。

    小男孩儿眉眼弯弯,点点头:“当然有,昨日我还帮娘扫屋子呢。”

    莫庭舟面露赞许之色:“嗯,不错,我莫家的孩子就该这样。”

    堂溪胥吸溜了一口酿皮,辣得呼气。

    “昭儿这么怕辣,还是多吃点梅花糕。”莫庭舟笑着向堂溪胥碗里夹了一块。

    小堂溪胥咬了一大口,甜味中和了辣,确实好上不少。

    徐凝有点惊讶,她印象中堂溪胥没有忌口的,什么都吃,什么也不怕,不见得他害怕辣啊。

    “阿兄,我可以吃辣。”小堂溪胥皱起眉毛,一脸黑线,“真的。”

    莫庭舟哭笑不得,没再和弟弟争辩。

    “桓与,最近战事如何,吃不吃紧啊。前一两年冽胤教战败退至西洲,西洲离邺县不远,我听闻最近有不少教中人挑事,可有为难你?”

    莫庭舟喝了一口羊肉汤,轻声安慰母亲:“母亲莫要忧心,想是其中有误会,儿子最近刚好在处理这件事。”

    莫庭舟和堂溪胥不算太像,两兄弟唯一像的,只有那双眼睛。

    漆黑如墨,静若幽潭。

    只是莫庭舟眼里多了一份什么。

    徐凝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来。

    “裴伯伯!”

    堂溪胥扑了裴诤满怀。

    “哎呦,半年不见,昭儿都这般高了。”

    裴诤一把抱起小堂溪胥。

    小孩子傻乎乎地笑着,脸蛋泛着浅浅的红。

    “爹。”

    堂溪胥身后传来清脆的少年音。

    裴诤将堂溪胥放下,摸摸堂溪胥毛茸茸的脑袋。

    “这是我家那小子,他长你一岁,你可唤他远池哥哥。”

    小裴远池一副小大人模样,一身书卷气,一看就是个只会读书的傻小子。

    徐凝上下打量着裴远池,不愧是上一世能当皇帝的人,小小年纪就是老干部样。

    小裴远池感受到什么,他朝堂溪胥背后看去。

    什么也没有。

    隔空间,倏然对视,徐凝心抖了一下,病急乱投医般屏息凝神。

    “你怎么了?”

    小堂溪胥不明所以地看着裴远池。

    “没什么。”稚嫩的少年音有些故作老成。

    “呼。”裴远池转过视线,徐凝长舒一口气。

    不对啊,我是一抹孤魂,他根本就看不见我,我怕什么?

    徐凝有被自己蠢到。

    裴远池和莫庭舟去营中寻莫文青,两小孩去另一旁玩。

    “你会什么?”

    “什么?”裴远池不知堂溪胥在问何事。

    “就是剑啊,刀啊这些,我学的是剑,但我更喜欢枪,你呢,你喜欢什么。”

    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小裴远池白净的面上闪过尴尬。

    “咳咳,我、我会摇骰子。”

    小男孩儿眼珠子一转。

    “什么?摇骰子?是我想的那种吗?”小堂溪胥瞪大了眼,他以为京城来的小公子,就算不会舞刀弄枪,也当是会琴棋书画,吟诗作赋,总归该是些正当的。

    几番盘问,小裴远池这些还是会一点,但也仅仅一点。

    他随身带了几个骰子,骰盅在小少年的手中上下翻转,“叮叮当当”,骰子像跳动的石子,飞快翻转。

    徐凝不可置信,想到他后来成为骰王又觉得不那么惊讶了。

    两小孩儿偷偷摸摸地,寻了处隐秘的地方。

    “裴伯伯不允许你玩吧。”

    裴远池捂住堂溪胥,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一望过去遍地黄沙,哪有什么人。

    “嘘!”

    “被我爹发现就完蛋了!”

    徐凝浅笑着,没想到多年后的那个冒天下之大不韪,敢禁闭丞相之人,儿时竟然怕亲爹?!

    堂溪胥噤声,没再言语。

    “我猜大。”

    堂溪胥胜券在握。

    “我猜是小。”

    裴远池挑挑眉。

    骰子揭开果然是小。

    “不行,那是你摇的骰子,不作数。”

    裴远池一脸无所谓:“行,那你来摇。”

    堂溪胥使出浑身解数,誓要让裴远池猜不出来。

    可惜这一把堂溪胥还是错了。

    “怎么可能。”小男孩儿满脸不可置信。

    裴远池得意洋洋的,又道:“罢了罢了,你若愿意拜我为师,我便教你,如何?”

    “你?我才不要,有本事你我比比拳脚,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裴远池支支吾吾,拳脚功夫虽也跟徐丘白学了些,大多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徐丘白又比较佛系,一来二去,裴远池才刚踏入入定,小堂溪胥早就入无坚不摧了。

    “切,不拜就不拜。”

    没过几日,裴远池便走了。

    “你以后若是有困难,就来紫竹山望月楼寻我。”

    红日炎炎,黄沙漫天,方圆百里偶尔看见那么一小抹绿,士兵们赤身操练,年轻的将军神色严肃地指挥。

    “昭儿也喜欢枪吗?”

    莫庭舟练完一套枪法,小堂溪胥透露着羡慕的眼神。

    “嗯!嗯!”

    小男孩儿眸子明亮,用力点头。

    莫庭舟沉思半响,柔和地看着弟弟:“行。十日之内,昭儿若能在我手下过五招,兄长便教你。如何?”

    小男孩儿亮如黑曜石的眼,倏然暗下来。

    “五招?”

    “阿兄是在玩笑吧,我怎么可能做到。”

    他兄长莫庭舟乃沥泉枪传人,又是莫家军副帅,没有多少人打得过他。

    小堂溪胥像只焉了的小狗。

    “怎么不可能?我家昭儿是顶聪明的孩子,五岁便可将这世间最难的剑法熟记于心,枪法比剑法简单,想必不在话下。”

    黑葡萄似的眸子又亮起来。

    每日天蒙蒙亮,徐凝还畅游在梦乡,小堂溪胥便起床开始练功。

    徐凝打心底里佩服,饶是她一个在现世活了二十多年的人,都不能做到如此规律。

    日复一日,犹如家常便饭。

    徐凝确实起不来,跟了堂溪胥几日便没再跟。

    堂溪胥长高了不少,长枪也不那么吃力,用起长枪如鱼得水。

    “昭哥儿练得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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