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开的窗户里，盆栽树枝头的红果熟了，底下高脚凳放着的铜香炉冒出笔直的烟，氤氲在树叶果子间。

    风一吹，薄雾般散在旁边椅子上蹲着的度千秋身上，不过他闭着眼睛，眼珠隔着眼皮时不时颤动，凝神香气却扯出他层出不穷的念头。

    最近时有怪事发生，度千秋心神不宁，梦中总在转悠，再一不小心落入水中，回回都呛水后睁开眼睛，他在梦中入水后会胡乱游到一个不知道哪里的地方，最后现实中满脸冷汗地睁开眼，回回做同一场噩梦，这个噩梦中没有人只有水，寒冷窒息，是他每回挣扎醒来的由来。

    烟气升高淡化，度千秋睁眼，眼皮睁一半，内里眼珠转向右边，香炉的烟已要燃完，闭眼后凝神内视自己身体，等到那个熟悉的拉扯力，这次依然没有找到它从何处出现，他就被再次拉进深暗水中，准备好的蓄力抵抗没有丝毫作用。

    沉重、凝滞，他本能挣扎一下，适应后滑动手脚往一个方向游，忽而站在一条走过几遍的小路上。

    度千秋半跪在地深深喘息，全身没有水留下的任何痕迹，他抬眼一瞧，这地方跟他前几次来时那样黑暗，雾气笼罩，道路两旁伫立着荒芜的石头，细碎的石子散落在土路表面。

    周围已经没什么好注意的，站起来后，鉴于前次走的右边，他选择往小路左边走，度千秋走左边两次，右边三次后得出结论，不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到不同的地点，一段时间后就会回去，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到现实，时间没有变化。

    一堵高大石壁堵住他的去路，首次看见文明的造物，度千秋观察后，向右环绕着墙走，在一处破败的口子进入。

    在只剩青苔荒草的墙壁间走了很久，他听见有人说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珠姐，挖出来个宝贝！”前方有被雾气模糊的人影子，他们有三个人，一个人站着，一个人头露在地面，双手捧着东西，一个人蹲着，现在都把头凑到刚出土的东西前。

    走进了点，才发现是两男一女，围着一个大坑，女人接过那个手脚裹着泥土的娃娃，人脸熠熠如生，藏的深，起码有千年以上，怕是只差一步就能成精。

    他们很专注的打着手电筒看那个东西，忽视外界一切声音，度千秋走到他们背后，也没人察觉。

    “是灵参啊。”

    昏暗中，蓦地转过来三张脸，僵硬警惕的看向他，看见他后，拿着铲子的手往下落了落。

    “是个人，珠姐。”刚才迅速站起来的年轻男人，凑近女人旁边小声嘀咕。

    “哥哥，你是怎么进来的？”女人握着铲子向前两步抿唇笑问，眼睛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坑里那个回头看一眼，着急往外爬。

    盘旋在四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险恶，度千秋脸上轻松地看着逐渐包围他的两人，单手扶在腰上，抚弄凹凸的花纹。

    闪着雷光飞电的链子变得更长更快，加速撞上根本做不出躲避动作的两人，无一例外，抽得人倒在地上不受控制的抽搐，度千秋很意外，没想到这么弱，练气都没有，护体灵气都没有激发，他匪夷所思，顺手抽得跑过来的最后一人同样倒地抽搐，把变回正常长度的链子卷到手腕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倒的三个人。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太弱，荒废修炼。”度千秋说，教训他的学徒一样毫不留情，眼睛闪过锐光。

    三人爬起来不敢再反抗，就地蹲着，眼睛彼此看来看去，身为老大的金珠可怜的眨眼睛，“大哥，我们就随便修修，根本不是正经修士。”

    “没得什么好的功法。”瘦高的男子在金珠后面抢着说了一句。

    “我们跟着你就行了。”有点胖的胖子爬上坑往前走几步讨好的笑看他说。

    “那好，你们现在是我的学徒了。”

    三人没有反应，正常情况是这样发展的吗！

    度千秋不开玩笑，作为师傅，他会认真教导他们的，“作为学徒，应该诚实的回答师傅的问题，你们怎么进来的？”

    “就这么进来了啊。”金珠越说越小声。

    度千秋微抬起右手，重新冒出细小电光的链子印进三人眼皮子底下。

    刚刚缓过来的三人脸上血色迅速消失，赶紧：微微扬起身体离远一些。

    迫于武力值，他们迅速道，“自从吃了老祖宗传下来的丹药，我们就能看见黑色裂缝，钻进去，带出些低级灵药，运气好还可以捡到古董。”

    丹药，度千秋只注意到这个，或许研究它可以解决噩梦问题，“丹药呢。”

    “没有了，只剩下瓶子还在，给你。”金珠摸出随身携带的空瓶子。

    度千秋接过瓶子，一眼看出是装普通丹药的，管个四五十年，触手就发现灵气流失殆尽，青色表面有裂纹，没有打开瓶塞查看，因为里面的药效早已流失。

    他还回瓶子，和瓶子无关，只能是他们本身的能力，得把他们留在身边，以后来研究。

    瓶子被金珠赶紧收起来，然后她和另外两个依旧低眉顺眼地蹲在地上。

    度千秋环视一周，剩余残壁组成一个天然迷宫。

    一成不变的黑色中，黑色藤蔓无处不在，天然融入其中。

    度千秋走过一部分残垣，后面三个人机灵跟随，视线触及那些隐隐显现在叶子下的密集黑色小果，它们在微微晃荡。

    他转过眼睛那会儿，瞥见小果后似乎伸出纤细的触角，不动声色的往前一步，用余光继续观察它。

    细密的突刺冒出，带动它往前，同时间其余的小果也卖出柔软的小刺，拥挤蠕动往前。

    转头，左右见到那些黑色小果，在身后缓缓蠕动，挤在一起融合。

    度千秋右手抓住伸到掌心的链子，链子缓缓从手腕上滑落。

    片刻后腾起一道风，让后面三人见到后浑身一颤的闪电又在鞭子上滋啦作响，划过他们身边，挥向不知何时挤满在叶子阴影下的黑色果子。

    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度千秋不再询问，三人微低头，悄悄吐了口气。

    “我要醒了，记得来掠光杂货店找我，寻路符就在你们手背上，不来下次见到你们，你们就不是学徒而是。”度千秋的平静嗓音留在他们耳中，虽然他人已经消失不见。

    燃烧的烟还在，细细看去，都是奇形怪状的人形怪物，只有四肢和头上三个不断变换形状的空洞。

    度千秋感到疼痛，从身体内部，越来越痛。

    他的脸上汗水滴落，衣领，肩膀渐渐被汗水浸湿，不一会儿，汗流浃背，痛苦不堪。

    他强忍着不叫出来，咬着牙，喘息深重，颤抖。

    静音的手机在桌上亮屏，显示是方厌的来电，此来电注定没人理会，电话铃声持续一阵，断掉，再打来，断掉，三遍后，屏幕亮起时显示收到一条短信。

    脸上冒出泡沫一样的气泡，只有左半边脸，渐渐泡沫映出每一张奇形怪状的脸孔，嘻嘻笑着，张嘴嚎叫，再等一会一张鬼脸越过泡沫，从左半边脸冒出，斜眼看向右半边度千秋自己的脸，一半的嘴巴向上弯，一半的嘴巴紧闭颤抖。

    度千秋忍受着痛苦，半点没注意到异常。

    他的嘴巴半僵硬，没他控制，发出不成调的声音，才心中惊跳的摸上嘴角，那左半边脸和嘴都不受他控制，立刻用符咒凝成水镜，观察水镜中的自己，里面那人有张面目全非的左半边脸，空忙右眼对上转动过来的猩红瞳孔。

    那铺天盖地的凶恶意识试图覆盖他的思维，等度千秋完全压下他，身上的一切异常都已消退。

    他离开座位，走几步打开门，一张张期待的脸整齐的望向他，目不转睛，不说话，保持着乖巧安静。

    对他大汗淋漓的狼狈样子虽然疑惑但不在意。

    “我都说了，暂时不接单，你们怎么还不走。”度千秋又强调道，并且不准备再搭理这些人，径直穿过他们。

    “大师！度大师！我们都排队好久，挂个号吧？”有人说。

    “行，你们自己商量一下，我有事。”他微微回头着说，没有停下脚步，反正得等调整好状态后，估计他们要等待的时间会久点。

    话音还在，人已走远，最后剩下几人间瞪着眼争夺靠前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