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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院篇·万世血仇

    过了一年,李伏玉十三岁,这一年,她的游学申请终于通过了。

    李伏玉十二岁的时候她就申请过两次,但是两次的心理评估都没合格。后来李伏玉做了一些调整,终于勉强过了及格线。

    虽然老师建议她再等一两年,但李伏玉不想等了。因为再等下去,她怕那段模糊的记忆最终会成为她的梦魇。

    李伏玉想要知道真相,哪怕真相很残忍。

    最后几位老师同意了她的游学申请。

    确定了离岛的日期之后,李伏玉从其中一位老师那里拿到了一个密封的档案袋,这里面有关于她李伏玉幼时的一切,或许能解开她的身世之谜。

    当然,这个档案袋只能出岛以后才能打开。

    没多久,同学们都知道李伏玉要走了。

    李风扬的心情很复杂,她有点惊讶,又觉得一切都早有征兆。李风扬虽然也好奇自己的来历,但她在岛上过得很快乐,也没有非要离开的念头。

    只是知道李伏玉即将离岛之后,李风扬也开始有了这个想法。

    五天后,李伏玉背着她那柄竹中剑离开了。

    她穿着学院的蓝白色校服,挺直背脊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妙真和李宝书在后面冲她挥手道别。

    从缥缈岛到南骇国要经历好几个传送点。南骇国基本是所有孩子选择的第一站,当然她们也可以选择别的地方,这个选择是自由的。

    不过要了解自己的身世之谜,孩子们就必须来这里。

    到了南骇国的土地后,李伏玉就打开了手上的档案袋。

    档案袋里有一块很旧的布,还有两张纸。

    这块布是缥缈岛的人发现李伏玉的时候,她身上裹着的一块布,很旧了,但是育儿院的老师们保存了下来。

    李伏玉静静地触摸着这块布,过了会,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两张纸上。

    折叠的纸上标注了打开的顺序,一张现在就可以打开,另一张要等她到了目的地才能打开。

    李伏玉打开了第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李伏玉知道,她的身世之谜即将解开。

    李伏玉用了寻仙阵,她比照着地图,用寻仙阵到了那个城市。

    这是南方的一个中型城市,比小城人口多一些,但发达程度远远及不上大城市。

    李伏玉按照那个地址,独自穿越人群,背着她的竹中剑来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郊外,伫立着一座旧塔。

    李伏玉看着这座塔,打开了第二张纸。这张纸上记录了缥缈岛的人发现李伏玉的经过,以及当时还是婴儿的李伏玉究竟遭遇了什么。

    李伏玉眼前的这类塔曾被称为义塔,原是一些父母因不忍死去的孩子下葬,专门用来置放死婴的地方。但由于香火教的影响,各地重男轻女日趋疯狂,那些人将弄死的女婴甚至是活着的女婴直接投入了塔里,让她们自生自灭。

    而为了防止瘟疫出现,每隔三天,都有人将火把投入塔内焚烧弃婴。每当这个时候,女婴们惨烈的哭嚎就会响彻整座塔,她们的灵魂被困在这个小小的地方,不知要如何解脱。

    但是抛弃她们的人还活得好好的,没有任何人因此受到惩罚。

    这个世界公平吗?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李伏玉一个人站在弃婴塔前,如今的弃婴塔都被弃用了,因为所有人都不演了,牠们不再把女婴投入弃婴塔,而是直接扔在了路边。

    因为没有惩罚,所以那些人变本加厉,甚至引以为豪。

    李伏玉垂着头,看着手上打开的第二张纸,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那段记忆。那并不是她的梦境,而是那个幼小的灵魂,因为她不愿意不明不白地死去,所以她拼尽全力记住了这一切。

    李伏玉甚至回忆起了塔内的那股浓重的怪味,那是其他女婴腐烂的味道,也是她们被焚烧过后的味道。

    当年的这座弃婴塔里只有李伏玉一个女婴生还,她独自苦苦支撑了好久,在即将被焚烧之前,她被缥缈岛的人救了出来。

    但李伏玉也因为浸染了腐烂之气,她的身体变得虚弱,小时候动不动就生病。

    直到这一刻,李伏玉终于明白了一切。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在李伏玉之前,就有很多缥缈岛的孩子前来寻找真相。

    曾经李伏玉的一位学姐到了弃婴塔之后,她留下了一句话。

    “弃婴塔里女婴魂,来世不做南骇人。”

    这位学姐在这之后接连屠了好几个有名的溺女村,随后她就离开了南骇国,并发誓再也不踏入此地一步。

    李伏玉在这座塔前站了很久很久,她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人类的恶毒,因而真相才更加触目惊心。

    同时,这个真相也让李伏玉产生了一种恐惧。

    一种其实所有人都不存在,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的恐惧。

    她想到学院里那些鲜活的孩子们,她们都是她的同学。有一瞬间,李伏玉甚至不知道缥缈岛是否真的存在,这一切会不会全是她的幻觉?

    那她呢?此前的一切,还有此刻的一切,是否都只是她李伏玉想象出来的?

    不,或许她也并不存在,所有人都不存在,这不过是谁的一场幻梦。

    李伏玉的大脑疯狂而极端地运转着,她几乎魔怔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灰扑扑的传音鸟突然冒了出来。

    鸟嘴张开,里面传出了李妙真的声音,“伏玉!你到南骇国了吗?那里怎么样?!”

    接着又传出李宝书的声音,“班长,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李伏玉:“……”

    传音鸟对面的李伏玉半天没声音,李妙真刚以为联系错人了,忽然她跟宝书两个都很耳尖地听到了一阵极其轻微的抽泣声。

    李妙真和李宝书顿时瞪大眼。

    李伏玉哭了。

    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李妙真悄悄切断了通话,转头跟宝书说:“看来外面的世界十分危险,连伏玉都被吓哭了!”

    李宝书连连点头,“班长竟然哭了……她是遇到了多可怕的事情……妙真,以后我们两个还是晚点再出去吧。”

    李妙真赞同,“嗯嗯!”

    这边李伏玉默默地流了会眼泪,倒是感觉比之前好多了。

    妙真和宝书是真实存在的,还有大家,她们都在缥缈岛。

    不管以前如何,李伏玉知道,只有缥缈岛才是她们的家。

    与此同时,李伏玉的心中也涌起了一股几乎无法抑制的悲痛和愤怒。

    所谓的真相唤醒了李伏玉心里的另一面。

    李伏玉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弃婴塔,然后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她们永远不会原谅,也没有谁能替她们原谅。

    复仇的火焰会一直燃烧,直至死亡尽头。

    ……

    之后李伏玉就一个人在南骇国四处游历。

    除了身上背的竹中剑,李伏玉还有另外一把剑,也就是太微剑。

    这柄太微剑是一把古剑,是她的老师李承义送的礼物。李伏玉得到太微剑后,就用炼金术把它改造了一下,平时这把剑都待在虚空里,只有李伏玉召唤它,它才会出现。

    自李伏玉踏上南骇国这片土地后,不管是她的竹中剑还是太微剑,两把剑都沾满了鲜血。

    杀人并不会让李伏玉获得快乐,李伏玉只是觉得很多人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

    而杀的人越多,李伏玉越觉得,这个世界十分可笑。

    该活的人不活,该死的人不死。

    半年后,李伏玉遇到了一个人。

    应该说是一个孩子。

    那会李伏玉正在路边走着,这附近有个村子,可能人不多,反正路上也没见什么人。

    远远的,李伏玉听见了一阵响亮的哭嚎声,就跟村里杀猪似的。

    李伏玉靠近一看,发现那似乎是一对父女。

    女孩大概十岁左右,瘦巴巴的,身上穿着旧衣服。她拉着她爹的手一直嚎,“你别不要我!爸爸!我会少吃的!你别不要我!!”

    那个男人很绝情地扯开她的手,“家里实在养不起你了,你老是偷你弟弟的东西吃!像你这样又懒又馋的小孩谁要啊!我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女儿!你赶紧走吧!”

    这个女娃本来正哭得投入,听到这话她就说:“那也不是你生的我,我是我娘生的。”

    那个男人气得直瞪眼,“那你娘也不要你!你弟弟比你听话,又比你聪明,我有这个儿子就够了!”

    这个女娃又开始嚎啕大哭,“你不要我干嘛非要让我娘生我!我又不是自己想出生的!我还是个小孩,你不能赶我走!”

    虽然女孩这么说,但男人还是很无情地离开了。有了儿子之后,他不愿意把任何一点资源浪费在女儿身上,反正以后女娃都是要嫁人的,养了等于白养,浪费钱。

    那个被抛下的女娃哭得超大声,不过见她爹真走了,她突然就不哭了。

    然后李伏玉就听见她嘀咕,“你们不要我,我还不要你们呢!连饭都不给吃饱,那么穷生什么孩子!”

    李伏玉:“……”

    李伏玉觉得这小孩是个人才。

    她突然有了兴趣。

    于是李伏玉朝这孩子走了过去。

    这一路,李伏玉见识了太多太多的人,她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她只是在这个小孩身上看到了一些特质,类似缥缈岛那些孩子们的特质。

    十三岁的李伏玉容姿端丽,她身上穿了件薄毛衣,下面是宽松的运动裤,虽然打扮得很简单,但落在那个女娃眼里,她觉得李伏玉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于是那女娃就问:“你是神仙吗?”

    李伏玉难得露出一个笑,“我不是,我是人。”

    “哦……”那个女娃还在盯着李伏玉的脸,她觉得眼前这个人比天上的神仙还要好看。

    李伏玉对上她的视线,说:“我叫李伏玉,你叫什么名字?”

    女娃说:“我叫胖丫。”

    李伏玉瞧了瞧女娃瘦巴巴的模样,突然问:“你饿吗?”

    李伏玉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个喷香油润的肉饼,“吃么?”

    女娃立马不盯李伏玉的脸了,她瞅着这张饼,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真的给我吃吗?你应该不是骗子吧?”

    李伏玉:“我不是骗子。”

    于是女娃就从李伏玉手里接过了饼。她大大地咬了一口,嚼嚼嚼咽下去然后看向李伏玉,“谢谢你给我吃饼,你真是个大好人!”

    李伏玉默默收下好人卡,等女娃风卷残云地把一张饼吃完,她就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有地方可去么?”

    女娃这才重新想起自己被遗弃了,她有些难过地垂下头,“我不知道,我没地方去。”

    她只知道连那个她讨厌的家她都回不去了,没有人要她。

    家里人都男兼xian她吃得多,骂她只吃饭不干活,骂她不带弟弟,骂她不懂事。

    她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每天都骂个不停,抱怨个不停,好像他们所有的不幸都是她带来的。

    她要是真那么厉害,就不会活得苦巴巴了。

    李伏玉看着她,“那你要跟我走么?起码不用饿肚子。”

    女娃抬头瞅她,“但是我只会干很一般的活,而且我胃口是挺大的。”她在家里就从没吃饱过,一直处于刚刚饿不死的状态。

    李伏玉:“不会很难,你吃再多我都养得起。”

    女娃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成吧,反正在哪里不是活呢,活不下去就死呗,多大点事儿!”

    这话惹得李伏玉又多看了她几眼,“你几岁?”

    女娃说:“我今年十岁了!”

    李伏玉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秀丽明媚,实在好看得过分。

    “嗯,你比那些成年巨婴要强。”李伏玉说:“当然,你也会比他们过得要好,我保证。”

    ……

    胖丫爹往家走的时候,他的心里没有一点愧疚。

    相反,他正为了甩掉一个包袱而高兴。他觉得他们家已经很有良心了,就让孩子自生自灭。

    他之前是想着拿女儿卖点钱,但是这年头谁要女娃啊!为了生男娃,家家户户里的女娃杀都杀不过来,多个女娃就多浪费一口饭。

    他们这种温良的老百姓过日子多不容易!实在是无能为力!

    没有男娃就得绝后,大家都是被逼的啊!都是没办法!

    胖丫爹都快被自己感动了,他得赶紧回去抱抱他的好大儿。

    但是还没到村口,胖丫爹看到前面突然凭空出现了一条裂缝。

    这条裂缝里有光在亮,很快,一柄造型古朴的剑从那里飞了出来。

    这是李伏玉的太微剑。

    太微剑瞬间锁定了目标,它出鞘、收剑,整个过程也就零点几秒。

    胖丫爹被斜着切成了两半,飙着血倒了下去。

    太微剑朝着这具新鲜的尸体很有礼貌地鞠了个躬,然后它就飞回了裂缝中。

    空中的裂缝重新闭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一切只有地上的尸体知道。

    ……

    李伏玉离岛后过了一年,李风扬和李太阴也出岛了。

    这时她俩一个十四,一个十五,正是最朝气蓬勃的时候。

    李风扬和李太阴都是一次就通过了心理测评,整个精神状态可以说是稳稳的,老师们挺放心。

    就这样,两个年轻的孩子带着对外面世界的无限期待出岛了。

    第一站当然是南骇国。

    李太阴打开了档案袋。

    档案袋里只有薄薄的两张纸,都是折叠起来的,上面标了打开顺序。

    李太阴打开了第一张纸。

    这张纸上写了一个地址,也是缥缈岛的人发现李太阴的地方。

    李风扬画了寻仙阵,两个人很快到了那里。

    这个地方叫富柳镇,是洪涝灾害高发区。

    李太阴出生那年,这个地方就曾发生了一次极为严重的洪涝灾害。那场大洪水几乎毁了所有的一切,侥幸幸存下来的人们不止失去了家园,他们还面临可怕的瘟疫和饥荒。

    李太阴是命硬之人,她逃过了洪涝,逃过了瘟疫,但是她差点没有躲过饥荒。

    当时粮食十分匮乏,为了生存下去,一些人家开始交换孩子。

    稚嫩的婴儿,年幼的小女孩,她们就是灾难中的储备粮。

    许多小女孩被换出去的时候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她们就这样在懵懂中走向了死亡。

    当然,此地也并非没有母爱。当好不容易拼来的男孩饿得哇哇大哭时,母亲们狠心割下了自己的血肉,炖成汤给孩子吃。

    至于男人,他们独占了所有食物,存活率自然是最高的。

    一边易女而食,一边割肉喂男,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缥缈岛的人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整个富柳镇犹如人间炼狱。

    她们在一户易女而食的人家手里救下了这个被交换的孩子,因为来之前岛上已经有人算过了,这里有天才出世,但有陨落之兆。

    这就是李太阴的身世。

    李太阴到了富柳镇后,她打开了第二张纸,这张纸上就写了这段经历。

    李太阴沉默地看了很久,随后她撕掉了两张纸,跟李风扬说:“走吧。”

    旁观者总是会给加害者找很多理由,什么迫不得已,形势所趋,但其中的痛苦只有受害者知道。

    他们只是在欺负已经死去的受害者不会说话而已。

    当那个牺牲品是他自己的时候,他还能如此坦然吗?

    当然,比起旁观者,很多加害者更是理直气壮,他们躲在集体的背后,满足地露出了塞满碎肉的獠牙。

    集体主义很多时候只是某些人的裹尸布。

    而现实也是这样,像这种集体性的犯罪根本不会有人追究。

    甚至,很多人还会悲悯他们的苦难。

    这是天灾,更是人祸。

    李风扬也看到了纸上的内容,真相如此丑恶,让两个孩子的三观都碎了。

    这时两个孩子才明白,为什么她们离岛需要做心理评估,如果没有足够健康的心理状态,面对这样的打击,孩子们很容易崩溃。

    在拿到档案袋的时候,李风扬是充满了期待和兴奋的,因为她终于能够了解自己的身世,知道她存在的秘密。

    但是此刻,李风扬却有些犹豫了。

    她有预感,她的故事必定也是沉重无比。

    最后,李风扬还是打开了档案袋,里面同样是两张纸。

    第一张上面写了地址。

    李风扬和李太阴照着这个地址用寻仙阵传送了过去。

    李风扬画的是中级寻仙阵,可以自动排除一些障碍物,以及预警一些潜在的危险。

    好在一路十分顺利。

    等从寻仙阵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一处荒郊野外。

    没走几步,一座破旧的义塔出现在两人面前。

    李风扬看着这座塔,在没有打开第二张纸之前,她的心情是很茫然的。

    这跟她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打开第二张纸的时候,李风扬的手轻轻抖了。

    纸上写了缥缈岛的人发现李风扬的过程,以及眼前的这座塔意味着什么。

    这是一座弃婴塔,也是埋葬了无数女婴的罪恶之塔。

    李风扬是气运之子,她前脚刚被人用篮子送入塔内,后脚缥缈岛的人就来了。

    也因此,她没有在塔里受折磨。

    但是这又如何呢?李风扬被投入塔内的时候还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仅仅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她就被放弃了。

    也许有人会说这是由于贫穷造成的,他们也不想,他们也没办法。但如果仅仅是因为贫困,弃婴塔里应该有男有女,数量平衡,而不是只有女婴。

    所以这是一场只针对女婴的泯灭人性的屠杀,是一场全社会都默认的犯罪。

    罪证就摆在李风扬和李太阴面前。

    还没看完这张纸,李风扬已泪眼朦胧。

    滚烫的眼泪滑落脸颊,它们肆意地流淌着,仿佛那些无辜的婴灵在跟着一起哭泣。

    真相如此残忍,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刺入了李风扬的心脏。

    李风扬抬起右臂,掩住了满是泪痕的脸。

    她的牙齿紧紧咬着,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以前李风扬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在学院的时候,红派人数和蓝派人数差不多持平,甚至红派人数要多于蓝派。但出了岛之后,蓝派的人数却忽然以压倒性的数量增长,让人惊心。

    也奇怪为什么有些学姐在学校里不对付,出了岛之后她们却突然变得团结一致。奇怪为什么所有离岛的人会对学院如此敬重,会对学妹们如此关爱。

    李风扬终于明白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自己原来是不被期待的存在。

    她们是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她们是漂泊世间的游魂。

    只有缥缈岛,为她们这些孤独无依的灵魂打造了一个家。

    李风扬的眼泪还在不断涌出,热泪浸湿了她的衣袖,让袖子染的那片红更加深红。

    李风扬想到了李伏玉。

    想到当初李伏玉选择蓝派,想到她说她不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而红派的理念是,只杀该杀之人,其实也就是只杀坏人。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该如何区分好人和坏人。

    如果一个人对外人好,对自己的亲人恶,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如果一个人可以杀掉自己的孩子而不受任何惩罚,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如果面临生与死的抉择,一个好人只有做坏人才能活下来,那么这个人活下来之后,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如果坏人可以肆无忌惮地作恶,那好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

    李风扬似乎明白了李伏玉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直到这一刻,她对李伏玉的一切怨愤,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风扬仍是选择了红派,但她与李伏玉之间也再无衔隙。

    因为她终于理解了她。

    ***

    李风扬和李太阴在弃婴塔前站了许久,等李风扬收拾好心情,两人就离开了。

    她们要去跟学姐汇合。

    离开的时候,李风扬的心情依然低落,而那些深深的悲痛,都被她轻轻掩埋在心底。

    不知何时会再次翻涌。

    ……

    李风扬和李太阴离岛两个月后,李知韵和李高澄也出岛了。

    李知韵和李高澄同龄,她俩都是十五岁。

    李知韵是很典型的红派人,正义感爆棚,她觉得她们这座岛上的女孩都是天选之人,她们生来就是要行侠仗义,打抱不平。

    李知韵已经在幻想以后她走到哪都有人喊她女侠的场景了。

    游学的申请提交后,李知韵本以为自己一次就能通过。但事实是,她的申请被驳回了。

    李高澄倒是通过了,不过李知韵不能走,李高澄就打算等她一起。

    结果一直等到李风扬她们都离开了,李知韵的申请还被卡在那里。

    李知韵不明白,她跑去问了老师。她实在觉得自己的心态没问题,完全积极向上,跟同学们也是团结友爱,从不乱打斗。

    结果负责心理评估的老师只回她一句,“过刚易折。”

    其实对于李知韵,老师们的担心也是不无道理。李知韵对这个世界的想法太过天真,她以为这个世上不是好人就是坏人,她只需要打跑坏人就行了。

    而事实呢,除去有部分人既蠢又坏,大部分人都是一体多面,不是绝对的好人,也不是绝对的坏人,其中的评判标准是很复杂的。

    毕竟人就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

    把人想得太过美好容易吃亏,把人想得太坏又容易造成冤案。

    不过蓝派就没有这种烦恼,因为蓝派的理念是“惹我者死”,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惹到蓝派的人,那就是一个死。

    说实话,老师们还是更放心蓝派的人,起码她们不会吃亏。冷漠有冷漠的好处,外面的世界就是丛林,比得就是谁更心狠。

    当然,李伏玉这种的是例外。

    因为这个孩子太聪明了,而聪明的孩子失控是非常危险的,没有人能预知她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老师们也只能默默祈祷了。

    总之,李知韵也是好不容易才通过了游学申请,出发的时候她特别兴奋,因为她即将开启一场新旅程。

    李知韵和李高澄穿着红白色的校服,两个人拿着自己的那份档案袋离开了缥缈岛。

    到了南骇国后,两人打开了档案袋。

    里面同样是两张纸,第一张纸上写的是一个地址。

    李知韵和李高澄得到的地址是同一个。

    这意味着,她们两个是在同一个地方被发现的。

    李知韵会中级炼金术,她在炼金术方面的天赋没有李伏玉和李风扬高,所以平时她也只能制造一些小玩意儿。

    不过李知韵没有气馁,她觉得量变可以引起质变,只要她用心好好学,以后肯定能有所突破。

    于是得到地址后,李知韵就画了个寻仙阵,直接传送去了目的地。

    从寻仙阵中出来的时候,李知韵还满心期待。

    过了会,她跟李高澄就在这个无比荒凉的地方看到了一座破旧的塔。

    塔不高,看着更像是一座坟墓。

    这时李知韵还很奇怪地跟李高澄说:“是我的寻仙阵搞错了吗?我们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李高澄一边看着第二张纸一边说:“应该不会错吧……”

    话说到一半,她整个人就愣在了那里。

    李知韵问她,“怎么了?”

    李高澄抬起头,她的目光哀伤而沉痛,眼里隐隐泛着泪光。

    李知韵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李高澄这个样子了。她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从小就是特别好的朋友。李知韵一直是个积极乐观的孩子,小时候李高澄受挫折了会偷偷哭,都是李知韵在安慰她。

    后来李高澄长大了,她变得又高又结实,尤其是学了武艺之后,李高澄就很少哭了。

    但是此刻,李知韵又看到了李高澄的眼泪,如此悲痛,让人心慌。

    李知韵的心突然“咚咚咚”地跳得很快,这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竟会让李高澄有这样的反应?

    李知韵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然后她打开了自己的第二张纸。

    纸上写着,这座塔叫弃婴塔,就是专门用来扔别人不要的孩子。弃婴塔里有死婴,也有活婴,唯一相同的是,她们都是女孩。

    李知韵跟李风扬一样是气运之子,她也是刚刚被人放入塔中,不一会儿缥缈岛的人就来了。

    等缥缈岛的人把李知韵救出来,她们发现塔里还有一个活婴。

    这个婴儿就是李高澄,当时她在塔里两天了,躺在一堆腐婴身上,整个人爬满了蛆虫。

    像这种情况缥缈岛的人也不是没有碰到过,她们在救助这些未来的天才时,偶尔也会遇到一些普通命格的小孩。

    碰到这种情况,大家一般会把孩子送去一些靠谱的孤儿院,至少能让孩子们活下来。

    缥缈岛毕竟不是一个慈善组织,她们能做的也有限。

    不过这次救出李高澄后,有人给这孩子算了算,发现她竟然是一个命硬之人。

    在同一座塔内,里面竟然存在两个未来的天才,这女婴的遗弃量真是多到令人发指。

    ……

    以上就是两个孩子的身世。

    李知韵全程瞪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瞪着眼看完纸上的内容,然后缓缓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这座弃婴塔。

    李知韵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震惊,不可置信。

    她怎么可能是被扔掉的?她怎么可能被扔在这种地方?

    这不可能啊……

    这种事明明连畜生都做不出来啊……

    李知韵不自觉地倒退了几步,然后她转身崩溃地跑掉了。

    她一路哇哇大哭,发出了极端恐怖的尖叫。

    眼泪鼻涕挂满了李知韵整张脸,她的认知完全被颠覆了,她的灵魂跟她一样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啊啊啊啊啊——!!!

    在今天以前,李知韵一直为自己的存在而娇傲。

    她以为她们是被选中的人,是一群天之娇子,没想到她们只是一群被遗弃的可怜虫。

    李知韵根本没办法接受。

    为什么呢?!凭什么呢?!为什么都是女孩?!凭什么都是女孩?!

    她们不算人吗?她们连牲畜都比不过吗?没病的牲畜也不会被这样拉去焚烧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

    李知韵失魂落魄地在路上走着,双眼无神,灵魂已然出了窍。

    之前那个活力满满的少女已经不见了,现实给了她重重的一棍,敲得她头晕眼花,走路都差点跌倒好几次。

    李高澄比李知韵好一些,她虽也情绪低落,但好歹没有彻底崩溃。

    她走在李知韵身后,看着李知韵失魂落魄的背影,心里感觉很难受。

    李高澄从来没有见过李知韵这么失态过,李知韵总是抬头挺胸的,充满了自信和娇傲。即使遭遇挫折,她也总是越挫越勇,似乎什么都无法将她打倒。

    所以此时李知韵的状态才让李高澄担忧,这甚至超过了她刚刚所知的真相带给她的愤怒和难过。

    比起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李高澄更关注现在,尤其是身边重要的人。

    李知韵就这样跟游魂一般地走着,途中她们经过了一个村子。

    两个女孩也陆续碰到了一些人。

    这些人也是她们在书上学到的另一个性别的人类,男人。

    李知韵顿时来了精神。她再次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这个性别的人到底是如何优秀,牠们到底要优秀到怎样的程度,才能让那些所谓的“父母”不惜放弃她们这些天才?

    这村子的闲散人员还挺多,所以李知韵二人一路碰到了不少。

    李知韵瞪着眼睛一个个看过去。

    当然,那些男的也在看她。

    李知韵长得白白净净的,要是放在平时,这些男的肯定会习惯性地凝视她。但是这会李知韵不在正常状态,她的头发在奔跑中已经乱了,眼睛红肿,布满血丝。

    关键这会她还瞪大着双眼,看人的眼神那叫一个恐怖,就跟精神病患者差不多。

    那些男的瞅她一眼就别开了头,就怕被她盯上。

    李知韵旁边的李高澄就更不用说了,她的气质简直完胜。

    十五岁的李高澄身高已有1米85,宽肩厚背大长腿,整个人嫖悍挺拔,目如虎豹。再加上她身后还别了把斧头,这谁敢惹啊!

    在缥缈岛,大家的随身武器都经过了特殊改造。比如李高澄这把斧头,它目前是一把普通斧头的模样,大小也是普通斧头的大小。但是一旦李高澄使用它,这把普通斧头就可以转瞬变成一把巨斧,也就是之前神兵利器的模样。

    毕竟游学在外,该低调还是得低调。

    李知韵就这样瞪了一路,瞪得她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而她看到了什么呢?

    她看到那些男的跟狗一样地在路边撒尿,看到牠们抽烟、吐痰、骂脏话、说荤话,看到牠们打骂女人,性骚扰女人,看到牠们欺负小孩,甚至欺负狗。

    李知韵的三观已然彻底碎了,她不可置信地问李高澄,“我们输给了这些东西?”

    为什么连这种东西都能活着,而她李知韵不能活?

    李高澄冷静了不少,“嗯,这是这个国家的选择,是整个社会的选择,但是我想,他们很乐意为此买单。”

    当整个社会托举各种毫无道德底线的男人登上高位,那么最后,这些男人也会如愿回馈社会。

    以贪惏lan的名义。

    希望到时候,不要有人抱怨,因为一切都是双向奔赴。

    只有少数人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她们看透却无力改变,只能独善其身。

    短短的时间,李高澄的内心就变得冷酷了不少。不管怎么说,像她们这类天才,就算一开始天真,她们的理智也能很快归位。

    天才的大脑连通宇宙,她们不按人类规则看问题,而是通过宇宙视角看问题。

    她们的想法是不受拘束的。

    可以说,人类社会的所有问题都是短视造成的,人们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而从来看不到以后。

    不过李高澄和李知韵虽然都是天才,但她们毕竟也才十五,社会经验严重不足,该吃的亏肯定还是得吃的,这也是人生必经的过程。

    当然也只能说,人类还是太复杂了。

    一个小时后,两个人到了镇上。

    李知韵垂着眼皮一脸麻木地往地上蹭鞋底的狗屎,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生别的气了。

    她也没再瞪眼睛了,因为这会她的眼睛都肿得快睁不开了,眼皮就跟盖住了一样,就连视野也变小了。

    李高澄脚底倒没狗屎,她刚刚有看路,遇到狗屎就避开了。但是她没法提醒李知韵,因为刚才知韵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会李高澄看着李知韵在那边蹭狗屎,她就觉得这个世界是挺魔幻的,换做一天前,她压根想不到李知韵会做这种不雅观的事情。

    而李知韵呢,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她就破罐子破摔了。

    再不雅观又怎么样呢?她可是从弃婴塔里爬出来的,她还能怕什么呢?

    别人的目光么?

    一群蠢蛋的目光有什么可在乎的?

    再说了,那些男人能撒尿吐痰,她李知韵蹭个狗屎又怎么了?

    她就要蹭,她还要蹭在那些瞧不起女孩的人的脸上!

    蹭牠们一脸狗屎!

    李知韵本来还一脸麻木,结果她越蹭越来劲,直把鞋底蹭得亮光光。

    李知韵这才满意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留下了一地狗屎。

    ……

    这个镇上还是挺热闹的,卖的东西也多。

    就是气味有点不大好闻,鱼腥味、鸡屎味,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不断地冲击两人的鼻子。

    李知韵兴趣缺缺地往前走着,路过一个摊子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在停下来的时候李知韵觉得,可能是自己看错了,然而事实告诉李知韵,她没有看错。

    李知韵看到那个摊位上坐着一对父女,他们面前没有任何货物,只有那个女儿坐在一个篮子里。

    这个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目光有些呆呆的。

    篮子前放着一块板子,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数字。

    没错,这个小女孩就是货物,她被明码标价放在了市场,而出售者正是她的父亲。

    李知韵走到了这个摊位前,她问面前的男人,“这个小孩是你骗来的吗?你拐卖人口?”

    男人本以为是有客人上门,结果抬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年轻女孩。

    这女孩瞪着肿泡眼,气势还挺唬人。

    男人瞅她一眼,“这是我的娃。”

    李知韵听他这么说,顿时眼睛瞪得更大了,两颗眼球简直快凸出来了,她的声音听着格外尖厉,“那你怎么卖自己小孩!你干嘛卖她!”

    男人觉得她又吵又烦,“因为穷!没钱了!养不起!”

    李知韵觉得很不可思议,“没钱你就去赚啊!赚不到钱就不要随便生孩子啊!孩子不是宝贝吗?!”

    李知韵一边控诉,一边看板子上的标价,那是一个很小的数字,一个女孩竟然只值这么点钱。

    这点钱成年人随便打个工都能赚回来,但是这个男人却要卖女儿。

    不,他不是在卖女儿,他只是想甩掉一个包袱。

    名为女孩的包袱。

    李知韵好不容易因为蹭狗屎才调整好的心情,一下子又崩溃了。

    李知韵直接跟这个男人吵了起来,“是因为她是女孩你才卖她的吗?!你不配当爹!你这种人就是畜生!”

    男人不甘示弱,“哪里来的贱丫头!吃饱了没事干!我卖自己的女仔要你管!又不值多少钱!”

    李知韵狠狠瞪他,“不值钱你卖啥!”

    男人被李知韵吵得烦,再加上周围围了一圈看戏的,他觉得没面子,就冲着篮子里的小孩踢了一脚,“没用的赔钱货!卖都卖不出去!都不知道生出来干什么!养只猪我还能宰了吃呢!我可是要生儿子的!都是你这个赔钱货害得我不能传宗接代!”

    男人明显指桑骂槐,篮子里的小女孩顿时瑟瑟发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话一下就刺激到了李知韵,她整个人都应激了,感觉浑身气血上涌,手脚一阵阵地发麻。

    李知韵的眼睛被眼泪糊住了,她控制不住地甩手跺脚,尖声说:“你干嘛打她!你干嘛要这么说她!女孩就是宝贝!你不能这么对她!”

    男人被她这个疯狂劲吓到了,觉得这人真是有大病。

    “说啥梦话呢你!女仔又不值钱!打死了我老婆还会生,最好换个儿子!也算这个赔钱货有点用!”

    在这个地方,女命如草芥,李知韵又再次深刻地认识了这一点。

    李知韵跟只老黄牛似的粗喘了几口气,然后她抬手拔剑,想要为民除害。

    周围看戏的人群顿时吓得躲远了一点,但是没有散开,因为他们还想看。

    关键时刻,李高澄拦住了她,“知韵,冷静。”

    就算要杀也得等没人的地方再杀,不然太高调了。

    李知韵拔剑的动作停在那里,听到李高澄的声音,她的理智稍微回笼了一点。

    但她仍是气喘如牛,眼睛瞪得像铜铃。

    那个男人被打搅了生意,再加上看到李知韵拔剑,他心里也怂了,便抬脚踢了踢篮子里的小女孩,“坐着干什么呢!就会偷懒!走了!回去干活!”

    小女孩立马很听话地从篮子里爬出来,自己挑起篮子,跟在了男人后面。

    李知韵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收剑入鞘,然后她说:“等一下!这个小孩我买了!”

    既然已经看到了,那李知韵不能坐视不理。不过“交易”的过程还是让李知韵恶心难忍,差点没有吐出来。

    来到南骇国才短短半天时间,李知韵却已精疲力尽。

    刚救完小女孩,负责她们的学姐联系她们了。

    这位学姐叫李寄春,具体做什么的李知韵二人并不清楚,只知道学姐混得挺好的。

    李寄春联系她们说她那边有点事,要晚两天才能过来接她们,让她俩先去城里逛一逛,旅个游啥的。

    在缥缈岛,每个孩子在每一年都能收到一笔生活费。因为大家有钱没处花,所以这个钱就一直存着。

    等李知韵和李高澄离开缥缈岛的时候,她俩的个人账户里已经积攒了很大一笔生活费。

    这个生活费是可以随便用的,所以游学的孩子们不愁没钱花。

    来南骇国的时候,李知韵身上是带了一些现金的,不多,但吃吃喝喝够用了。

    李知韵和李高澄带着小女孩去买了衣服洗了澡,然后她们打算去吃点东西。

    三个人进了镇上最好的一家餐馆。

    缥缈岛的孩子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尤其是吃的方面。

    因为食物能给身体提供能量,吃不饱吃不好就没力气学习和打架。

    这会李知韵的心情还挺平静的,狠狠发泄过一场后,她感觉情绪稳定了不少。

    当然前提是没有人再刺激她。

    三人进了餐馆后,李高澄点了菜。

    过了会,菜上来了,有荤有素,营养搭配很均匀。

    在缥缈岛,孩子们吃的是自助餐,菜品很丰富,很多国家的菜都有,完全满足各种口味。

    孩子们在学校吃自助餐就一点要求,那就是不能浪费。

    不过她们确实不会浪费,因为有时吃的菜就是她们自己种的,吃的肉也是她们自己养的,当参与了种植与养殖的过程,孩子们自然而然地就对食物有了敬意。

    缥缈玄功学院的教学很讲究实操,而炼金术的普及正好能为教学提供合适的场地,让孩子们足不出岛就能享受世界顶尖的教学环境。

    所以学院的孩子们动手能力很强,再加上有天才大脑的加持,每个孩子都进步得飞快。

    这让老师们觉得很省心。

    当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总之菜上来了之后,三个人就默默吃起了菜。

    李知韵一脸机械地吃着菜,刚才吵了架发了火,她的身体还是很需要能量的。

    李高澄是早就饿了,而且点的菜都是她爱吃的,这会她就专心扒饭吃。

    至于旁边的小女孩,她就只敢扒拉米饭,连菜都不敢夹。

    还是李高澄吃到一半发现她不夹菜,李高澄愣住了,“这些你都不爱吃?”

    李知韵听了,便也朝小女孩看了过去。

    小女孩顿时吓得拿筷子的手都抖了,“对、对不起……是我吃太多了……”

    其实小女孩心里还挺怕这两个人的,李高澄的话就是她长得高高大大,身后还背了斧头,光看着就吓人。

    至于李知韵,在小女孩心里,李知韵可是敢跟她爹吵架的人,她怕她爹,所以她也挺怕李知韵。

    应该说,她怕所有讲话大声的人。

    听到小女孩的话,李高澄和李知韵都傻了,李高澄说:“你都没吃几粒米呢,怎么就多了,是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吗?你不爱吃我们就重新点,你看你想吃什么。”

    小女孩忙摇摇头,然后她迅速地夹了一根菜放进碗里,“我、我爱吃的……”

    旁边的李知韵又默默地夹了几块肉放进小女孩的碗里。

    小女孩低着头,开始小口小口地扒饭。

    正吃着,隔壁桌来人了。

    来的似乎是一对母女,她俩在隔壁桌坐下后,就点了单,然后两人就坐那里等着。

    过了会,隔壁就响起了对话。

    年长的女人说:“你最近身体调理得怎么样?”

    年轻女人:“药我一直吃着呢,还行吧……”

    “吃着就好。”年长的女人说:“过段时间身体好了你再努努力,争取生个儿子!你说你怎么那么命苦,生了两个都是女儿……你本来就体弱,这下还得吃苦。”

    年轻女人:“妈……我一定得生吗?”

    年长女人:“当然了!你怎么会这么问!没有儿子以后谁养你?指望那两个赔钱货么?再说了,没有儿子你老公能乐意吗?当心他让别人去生!到时有你哭的!”

    年轻女人沉默了。

    年长女人趁机偷偷摸摸地掏出了一样东西,“女儿啊,你一定得生儿子才行啊!只有儿子才能给你长脸!听妈的,妈还能害你不成!喏,这是我好不容易为你求来的生子秘方,包生男孩,你回去了一定记得吃!”

    “……”年轻女人还没说话,忽然旁边飘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你现在没长脸吗?咳咳,还生儿子长脸,你要那么多张脸干啥?当妖怪?咳咳咳……”

    说话的当然是李知韵,之前吵架太激动,她把嗓子吼坏了,这会说话就很吃力。

    但李知韵还是要说,她边咳边说:“为什么你们非要生儿子,咳咳,女儿不好吗?咳。”

    那个年长的女人瞥李知韵一眼,表情很轻蔑,“当然要生儿子了,生不出儿子的女人等于白活!还有你,你咋这么没礼貌呢!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李知韵盯着她,“你算什么长辈?咳咳,一把年纪了脑子还不清醒,你才是白活了。”

    年长女人顿时给气得,正要发火,她眼睛一瞥,瞥见了一边的李高澄。

    李高澄高大威猛,年长女人误会了她的性别,一下就熄火了,只能摇摇头叹气,“唉,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是不懂事!”

    李知韵也被李高澄拉了回去,“知韵,先吃饭。”

    李知韵哪有胃口。好在被李知韵那么一打岔,旁边那个女人也没再出啥幺蛾子,闭了嘴等饭吃。

    过了会,桌上的菜被李高澄吃得干干净净。

    然后她们就去收银台买单。

    李知韵走到收银台的时候她还在发呆,李高澄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了神,伸手去摸兜里的钱。

    但是一摸,李知韵没摸到钱。

    李知韵终于感觉不对劲了,她又掏了三回,发现兜里的钱没了。

    “我的钱呢?”李知韵呆住。

    李高澄:“不是放口袋了?”

    李知韵哑着嗓子,“没有啊!咳咳咳……等等我再找找。”

    但是李知韵把所有口袋都摸遍了,钱还是没有。

    钱凭空消失了。

    李高澄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朝她们刚刚的位置看过去。

    座位上的小女孩不见了。

    李知韵也跟着反应过来了,她瞪大眼,不可置信。

    “应该不会吧,她明明那么胆小……”李知韵完全不愿相信。

    李高澄蹙着眉,她走到了刚刚跟李知韵吵架的那桌,问正在吃饭的两母女,“请问你们看到这里的小女孩了吗?”

    两母女抬起了头。

    这个年长女人对李高澄的态度跟对李知韵完全不一样,这会她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看到了,她刚刚跑出去了,跑得还挺快,她是你的妹妹吗?”

    李高澄点头,“嗯,是的,谢谢。”

    年长女人顿时捂嘴笑,“哦吼吼,果然还是男孩子有礼貌!”她一边说一边又去看旁边的年轻女人,“女儿啊,瞧见没!生孩子就是要生儿子!最好以后你也生个这么高高大大的,带出去多长面子!”

    她的话音刚落,李高澄就说:“我是女的。”

    年长女人呆住了,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啊?什、什么?”

    李高澄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目光如炬,气势逼人,“我说,我是女的。还有你,你们两个也都是女的,看不起女的就去死,不想做女的也去死,听到了吗?”

    “……!!!”年长女人彻底呆住了,一直等李高澄走远,她才发出了一声崩溃的尖叫,“啊——”

    ……

    那个小女孩跑了。

    她偷了李知韵兜里的钱跑了。

    李知韵和李高澄站在餐馆门口,两个人面面相觑。

    这两个年轻的孩子刚出社会就学了一课,这一课叫做——命运的不可抗力。

    以及,改变命运轨迹需要有足够的灵性。

    ……

    偷了钱的小女孩往家的方向跑啊跑。

    幸好她们还在镇上,小女孩自己就能找回家。

    一路上,小女孩还在幻想,只要她带了钱回去,爸爸和奶奶就不会打她了,他们也不会不要她了。

    小女孩太渴望家人的认可了,她期待他们表扬她,说她是个懂事的孩子。

    她以后会努力干活,努力挣钱,让一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小女孩这样幻想着,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远远的,她终于望见了自己的家门,小女孩充满希冀地朝着那里跑了过去……

    ……

    最后还是李高澄从校服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了备用的钱,两个人才结清了账单。

    虽然出发前两人已经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没想到它会发生得这么早。

    李知韵整个人都蔫了,原来做好事也不一定都是开心的。

    那个小女孩是坏人吗?显然不是,因为她的认知还不能让她明辨是非。

    但李知韵知道,这个孩子最终还是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为她此刻错误的选择而买单。

    因为这个世界很残酷,强者的容错率很高,而弱者的容错率非常低,只要不小心踏错一步,他们都有可能坠入深渊。

    不过李知韵也知道,很多事不能强求,最好的方式就是坦然去面对。

    她已经做了她该做的,只是恰好命运弄人而已。

    出了餐馆后,由于嗓子持续难受,李知韵就摸出了药来吃。

    李知韵喝的是“神奇药水”,这种药就叫这个名字,小小的一瓶,喝了可以快速消炎止痛,还能为身体补充能量。

    李知韵打开盖子喝完药,过了会,她的嗓子明显感觉好多了。

    接着她试着说了几句话,发声也都正常了。

    李知韵甚至感觉她的情绪都变稳定了一些,不像之前那么难受了。

    然而一切都是暂时的。

    李知韵和李高澄在街上走了会,忽然李知韵在路边的草丛里看见了什么。

    她瞪大眼,立马蹭蹭跑了过去。

    草丛里躺着一个婴儿,李知韵发现她的时候,她刚刚断气不久。

    李知韵小心翼翼地把赤裸的婴儿抱起来,颤声说:“是个女宝宝……”

    如果她们早点发现她就好了……

    李知韵控制不住地想,如果当时她没有帮刚刚的小孩,如果她没有被偷钱,没有耽搁那么长的时间,那她们是不是能早点发现这个婴儿了?

    或许在她试图改变一个孩子命运的时候,另一个孩子的命运也在悄然间被改变了。

    李知韵抱着婴儿站起来,她仰起头,眼里的热泪再次落下,她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多可爱的宝宝啊!……为什么没有人要她——”

    ……

    两天后,李寄春终于办完了事,过来约定的地点找她的两位学妹。

    她们几个约在了一个风光很不错的河边见面。

    不过李寄春过来的时候,她发现有点不对劲。

    那会李知韵独自坐在河边,李高澄在旁边担忧地看着她。

    忽然旁边响起一个声音,“……她怎么了?”

    李高澄回头,逆着温煦的阳光,她看到了一张分外艳丽的脸。李寄春留着短发,穿着时尚的花边衬衫和休闲裤,打扮得很像个艺术家。她的容貌十分出色,眉间点了一颗红色小痣,让她那张脸更加独特有魅力。

    李寄春目前是一位高级时装设计师、笛子演奏家以及宝石鉴定学者。

    今年她也才二十六岁,但她已经在多个领域取得了非凡的成就。

    简而言之,这些年她赚了很多钱。

    而李寄春来晚两天也是因为近期工作太忙,她已经尽快处理了。

    李寄春对学妹们还是非常看重的,本来她想着以学妹们的能力,自己在外面待两天应该完全不是问题。

    但这会见到两人,她顿时觉得她想错了。

    哦,对了,李寄春擅长的武器是笛子,这个笛子当然是经过炼金术改造的,吹奏之时,但凡听到笛声的人都会陷入沉睡,要不就是自相残杀。

    李寄春不爱近身搏斗,因为她觉得那样不优雅。

    她还是更喜欢用笛子杀人,不费气力就能弄死一片,优雅又省力。

    不过李寄春不乱杀人,因为她是红派。

    李寄春觉得红派的人才是人,因为她们有理智。理智是多么迷人的东西,它让人摆脱了兽类的野蛮,让人变得优雅,变得文明。

    换句话说,李寄春非常讨厌愚钝野蛮的人,而一旦触及到她的底线,她就会大开杀戒。

    当然,李寄春不觉得那叫杀人,那叫清理有害垃圾。

    这会李寄春用轻功“踩莲步”几下从远处走到了李高澄面前,她手持竹笛指了指岸边背对着她们的李知韵,问:“什么情况?”

    李寄春来的时候,李知韵就坐在岸边,一个人小声哼哼着什么。

    这两天,李知韵的情绪很不稳定。她时而亢奋,时而哀伤,时而平静,时而崩溃。

    此时就是李知韵沉浸在了无尽的悲伤之中。

    她一个人坐在河边,脸上淌着泪水,抽抽搭搭地唱着:

    “我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这个世界因为我的存在才美丽。

    ……小小的雏鹰不怕天高,因为天高也辽阔。

    小小的幼鲸不怕海深,因为海深也自由。

    ……我是闪亮的朝露,是绚烂的晚霞。

    是热情的阳光,也是猛烈的暴雨。

    ……我会永远爱护自己,因为我是宇宙之星,是这个世界的唯一。

    ……”

    李寄春在那边竖着耳朵听了会,这歌她很熟悉,应该说,她们每个缥缈岛的孩子都很熟悉。

    这是一首童谣,是她们小时在育儿院的时候常常唱的。

    李高澄就在旁边悄声说:“知韵现在心情不好。”

    李寄春点头,“我看出来了。”

    问题是,她为何心情不好。

    于是李寄春又走过去一点,用学姐该有的亲切态度问:“知韵学妹,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学姐说。”

    听到李寄春的声音,李知韵停下了唱歌。

    然后李知韵转过了头。

    李寄春一看到她的脸,顿时被吓了一大跳,甚至连退了三步。

    只见此时的李知韵眼窝凹陷,面色如土,形容枯槁,眼下还挂着两道深深的泪痕,完全没了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看着就挺可怕的。

    李寄春只能想到是因为李知韵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想当初,她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气得差点就要加入蓝派。

    因为她的出身太不优雅了。

    但是后来理智唤醒了李寄春,让她明白,出身不优雅不是她的错,但她可以自行选择她的路,优雅之路。

    比来比去,还是红派更优雅。

    李寄春对李知韵感同身受,所以她尽力忽略了学妹不优雅的外表,贴心安慰说:“学妹,难道就因为牠们遗弃了你,所以你也要放弃你自己?”

    “牠们算什么东西?牠们有养育过你吗?有教导过你吗?”

    “牠们不过是地里扭动的烂虫,跟你的人生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李寄春说得掷地有声,自己都满意极了,差点想给自己鼓掌。

    李高澄:“那个学姐……”

    李寄春抬眼亲切地看她,“怎么?”

    李高澄:“其实吧,这事有点复杂。”

    于是李高澄就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跟李寄春说了。

    李寄春越听,眼睛睁得越大。

    听完之后,李寄春不解地说:“她不是气运之子么?”怎地能这么倒霉,遇到的尽是些不优雅之事。

    怪不得好好一个女孩会变成这样。

    而李知韵在听李高澄讲述她们这两天的经历时,她不由再次潸然泪下。

    李寄春立马掏出小手绢递过去。

    李寄春就连用的小手绢都是高级定制的,彰显出她优雅的品味。

    而现在,李知韵就在用这块小手绢擤鼻涕。

    不过李寄春一点都不心疼,物品存在的意义本来就是为了用的,何况还是给学妹用,这是这块小手绢的荣幸。

    当然,李寄春还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

    “那个,学妹啊,其实呢,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的命运我们是改变不了的,人只能对人产生一些影响,路却都是要靠自己走的。”

    “没有人必须得为别人的人生负责,我们只要做到我们能做的事就行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不管世界如何变化,我们都需要坚守本心,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而不是一直活得糊里糊涂。”

    李寄春笑容和煦,“这也是你们出来游学的目的不是么?”

    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听了,顿时纷纷点头。

    李寄春看了看李知韵,又说:“其实如何掌控自己的情绪也是一门很有趣很优雅的学问,我们要学着放大我们的快乐,缩小我们的痛苦。尤其是一些负面情绪,难过悲伤之类的都是正常的,但我们要学会控制它们,允许自己难过,但不要一直沉浸其中。”

    “因为我们最宝贵的东西是时间,与其一直悲伤难过,不如想想我们能做些什么。”

    等李寄春说完,李知韵吸了吸鼻子,“学姐你说得真好。”

    李寄春扬起嘴角,“是吗?对你有用就好。”其实她也觉得自己今天在学妹们面前发挥得很不错。

    等李知韵收拾好心情,李寄春就说:“我已经在餐厅订了位置,待会我先带你们逛一逛,然后再去吃饭。”

    李寄春的工作其实是满世界跑的,她来南骇国的话主要是待在渊海城。她在渊海城有豪宅,还有自己的品牌公司。

    李寄春订的这家餐厅是渊海城最好的餐厅之一,这个餐厅虽然是蓝派的人开的,但也着实有品味,李寄春挺爱去。

    这次两位学妹过来,她肯定是要好好招待她们的。李寄春打算先带两个孩子好好地享受一下生活,然后再干正事也不迟。

    于是李知韵和李高澄就跟着学姐去了渊海城。

    ……

    后来,李知韵还是选择了红派,因为她想要做个人。

    至于蓝派,她们不是人,而是野兽。

    一群凶猛而不可控的野兽。

    人跟野兽的区别就是人能用道德约束自己的行为,而野兽没有道德。

    就像蓝派的人一样,她们心中的猛兽早就被释放了出来。

    这个世界是丛林世界,李知韵相信总有一天,蓝派的她们会成为丛林之王。

    而她作为一个人,会为她们献上最热烈的鼓掌。

    她也想成为野兽,但她更想做个人。

    ——

    后来的后来,李知韵创办了群英女校,桃李遍天下,成为了一位很了不起的校长。

    ……

    ……

    ……

    李妙真和李宝书是在三月初的时候离岛的。

    这时李妙真十六岁,李宝书十四岁,负责她们的学姐是李道逸。

    跟其他人一样,妙真和宝书也都拿到了自己的档案袋。

    不过由于妙真和宝书都还没学会炼金术,所以老师在她们两个的纸上做了一些处理。

    出了岛之后,外面顿时寒风瑟瑟。

    两个孩子筋骨好,她俩只在校服里面套了件厚毛衣,体感就很舒适了。

    妙真和宝书也有一些随身物品,这些物品都放在百物袋里。这个百物袋每人一只,堪称游学必备。

    当然其他东西老师们也放了不少,对于不会炼金术的孩子,老师们总会额外关照一些。

    到了南骇国之后,李宝书先打开了她的档案袋。

    档案袋里有两张纸,第一张纸上写了地址。

    这个地址上设置了炼金术阵,当李宝书触摸到这个地址时,两个孩子瞬间被传送到了目的地。

    这里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路边的草丛。

    李宝书随之打开了第二张纸,纸上记录了她的身世。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李宝书就是在这片草丛里被发现的,当时她的脖子上有掐痕,推测是有人先掐死了这个小婴儿,再将她遗弃在了路边。

    只是那个人没想到,李宝书的命很硬,她又活了过来。

    整个事情大差不差。李宝书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这户人家的儿媳妇是买来的,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女子,叫范小花。

    这户人家买儿媳妇就是为了让她生儿子,所以当十九岁的范小花生下一个女婴时,男方的爹,也就是李宝书的爷爷亲手掐死了她。

    之后李宝书的奶奶就偷偷把“死婴”扔在了路边的草丛。但她没想到的是,她前脚刚走,后脚这个小婴儿就缓过了气来。

    她的哭声引来了缥缈岛的人,李宝书就这样被救了。

    不过缥缈岛的人不知道的是,这件事其实还有后续。

    范小花在知道女儿被掐死后,她没哭也没闹,出了月子之后,她就重新包揽了全家的活。

    她被买过来就是给男方生儿子,伺候他们一家的。

    范小花的身价很便宜,是她爹卖了她,拿钱给他宝贝儿子上学去。

    这一天,范小花照例给全家做了饭菜,但是这顿饭吃完,所有人都中毒了。

    准确地说,是一家人全误食了老鼠药。

    这家人被拉到了医院,但最后只有范小花活了下来。她很幸运,吃得不多,留下了一条命。

    范小花身体恢复后又被娘家人接了过去,他们打算卖她第二次。

    但是那天晚上,当所有人都入睡的时候,黑黑瘦瘦的范小花举起了镰刀,将所有人都毙了命。

    直到这个案件发生的时候所有人才惊觉,原来范小花丈夫一家并不是误食老鼠药,他们就是被范小花下药弄死的。

    但这个事很快就被压了下来,而范小花也在不久后就被秘密枪决。

    男人们怎么会允许这种事迹流传呢,他们可太害怕会反抗的女人了。万一这种事大规模传播开去,其他女人有样学样怎么办?

    所以这事必须办得低调。

    因而李宝书并不知道这个事,她不知道她的母亲是一个真正的英雌。

    李宝书只是默默地在草丛边蹲了会,然后她站起来,跟李妙真说:“走吧。”

    李宝书脸上也没什么难过的情绪,她似乎很平静地就接受了她的身世。

    李妙真难得沉默,很快她也掏出了自己的纸条。

    当妙真的手指触碰到纸上的地址时,两人又转瞬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两个孩子面前出现了一座塔。

    孤零零的一座塔伫立在荒凉无人的地方,冷风吹动枯草,更添悲凉之意。

    李妙真打开了第二张纸。

    李宝书凑过去跟她一起看。

    等两个孩子看完,李妙真就说:“原来我小时候还在这里面待过。”

    李宝书点头,“那你比我好,我下雨了都没处躲雨。”

    李妙真说:“这里面肯定很闷的!我觉得还是你躺的地方好。”

    李宝书看着这座塔,忽然说:“如果妙真你是我的孩子,我肯定不会把你放这里的。”

    李妙真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她沉默了一会,说:“我也一样。如果宝书你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买一张很大很大的床给你睡,还会给你买很多很多好吃的。”

    两个孩子说完,相互看了看,都笑了。

    “走吧。”妙真的情绪来得快,消失得也快。

    就像空中突然飘过的一朵乌云,还没来得及下雨,太阳又出来了。

    妙真想,可能是因为她跟宝书已经找到了心灵的归处,可能是因为她们已经有一个很好的家了。

    在那个家里,她们有许多的家人,虽然大家各自散落在天涯,但她们的心,总是连在一起。

    不是蓝派的人没有感情,而是她们所有的感情都给了自己在乎的人。

    至于别的人,在蓝派人眼里,他们可能跟路边的石头没什么区别。

    “你想好吃什么了吗?宝书。”妙真问。

    李宝书挺纠结,“很多都想吃,不然我们先去尝尝水煮肉片!哦,还有酸菜鱼感觉也不错!等等,我觉得红烧肉也可以……”

    两个孩子一边聊一边离开了这个地方,风吹在脸上还有点冷,但两个孩子完全没有察觉。因为她们的心已经飞出了很远,飞向了快乐的地方。

    这种强大的情绪调节能力也是蓝派人的特质之一,当然,极个别人除外。

    不得不说,妙真和宝书真是坚强二人组,天选蓝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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