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

    年少的帝王双手撑在冰棺之上，眉眼低垂，只是喃喃。

    那个曾经抱着自己躲避明枪暗箭、一路扶持自己的人终究是长眠了，那个会替自己摘寻野果充饥、默默祈求长天保佑的人再不会回来了……

    “如今这天下皆对我俯首称臣，但，又有什么用呢？”

    数年来违背本心，或许是不明本心要更为恰当。

    “争夺，谋杀，登帝，我曾以为这就是我的宿命。可得到了帝位，却失去了许多。原来我费尽心思得来的东西不是我最想要的，可叹啊！”

    可叹醒悟的晚了……

    (一)

    沈禾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明源村的，收养他的人家姓沈，是一对夫妻，彼时方诞下一子。

    沈夫人见他可怜，虽则家中拮据，仍然坚持收养了他。

    十一岁时，一位谈吐不凡的妇人前来认领沈禾，称他是年幼走失的小公子。

    “这是一百两银子，感谢你们多年的照顾。”妇人语气疏淡，沈禾却从中听出了不容置疑。

    “这……”沈夫人看了看桌上的银两，又看了看站在一侧的沈禾，迟疑了。

    “娘，”沈禾低唤了一声，躲在了沈夫人身后。

    “孩子……”

    “小禾右肩上有一颗红痣，对吧？”妇人看出沈夫人纠结之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几年前为了保护公子，我等才护佑他离城。可没想到还是弄丢了他，唉……”

    “孩子，”闻言，沈夫人纠结片刻，拉过沈禾，矮身直直地看着其眼睛，“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娘……”沈禾又唤了一声，一旁的妇人就在一旁看着，静默不语，好似只等着沈禾的答案。

    半晌，妇人见沈禾迟迟不应，又道：“夫人已经去世了，如今整个家族可就靠你了，公子。”

    “我……”沈禾没有之前的记忆，也不懂权谋争斗，可这时，他却在想，原来承担起家族的兴衰才是自己的命途所在。

    他大可以留下来，可一想到远方还有人在盼着自己回归，甚至还有家族等着自己心中一阵酸涩。

    许久，不舍地，沈禾最终拜了几拜沈氏夫妻，随妇人上了迎接的马车。

    “等一下，等一下，”沈夫人小跑着赶上来，“停，你们停一下——”

    “娘……”沈禾眸中一亮，连忙掀开帘幕探身到车外。

    妇人见此眉头一皱，冷眼看着沈夫人递来一篮水果。

    “这是你之前一直喊着要吃的，路途遥远，可以垫垫肚子。”

    “嗯，谢谢娘亲，”下意识地，沈禾快速接过篮子，目及沈夫人额头上的汗水，心疼道，“娘亲快回去吧，我以后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对了，路上小心些，之前做的一些药膏还存在柜里，娘亲务必不要省着……”

    “可看够了？”沈禾本以为沈夫人会立即离开，可没想到她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自己远行。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沈禾才将头从马车外缩回来，却恰好听到妇人的话。

    “看……看够了，您不要生气……”离了沈家，沈禾便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好，见妇人冷淡的模样，低声着坐在了角落里。

    “唉，”妇人叹气道，“小公子，我是你的奶娘啊，你不必这般拘谨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以你的身份，是断断不能沉溺于感情的。”

    (二)

    宁安王府。

    “公子，不，殿下，这清荷院便是你的居所，你看看有何处不满意的就告诉侍人。”

    “奶……奶娘，”沈禾环顾四周，不愧是王府，恢宏大气，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不由试探道，“我是谁？”

    “当今陛下的第十一子，你随我来，”妇人将沈禾带到书房，关上门后，才缓缓道来，“你母妃是静妃，只因为当年一时风言风语大盛，而当时陛下病重，静妃娘娘只能利用母族的势力把你送出城，但途中出现变故，你也不知所踪。

    后来太子承位，娘娘也被皇后秘密害死，而对外，她就宣称你已经病死。所幸的是，你刚出生时，陛下见你欢喜，早早地就为你拟订封号。按理来说，你‘死了’，也就不存在这宁安王府了。

    可当初，皇后本来打算神不知鬼不觉除掉娘娘，再拉拢你母族的势力，所以她就令人留下王府以安养不知情的旧人。

    这些年，正阳侯府受尽苦楚、压迫，殿下，容宁，全府上下都只能依靠于你了……”

    “大人，姜家公子到了。”

    “嗯，你先带他去前厅等候，我与殿下稍后便到，”姜婕应下，转身看向沈禾，“姜家慕迟以后就随你一道学习，你随我去见见他。对了，不久后你就能恢复自己的身份，沈禾这个名字，你就把它忘掉。记住，你叫容宁，你是当今陛下的十一弟。

    你应该做的，是，夺了这天下，还你母妃、正阳侯府一个公道。弱肉强食，不代表你不争不抢就能与他们相安无事。”

    年少的沈禾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有一点他十分明白，那就是他要谋得帝位，护住所爱。

    小小的沈禾突然有些好奇那个可能要陪伴自己许久的少年，才相见，少年举止优雅，从容不迫。待姜婕走后，少年立刻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里面正装着几块糕点，那少年说：“这可是府上最好的厨子做的，快尝尝，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

    沈禾犹豫了一瞬，就捏起糕点吃了起来，至今，沈禾还记得其的味道，是酸甜的……

    “可是，奶娘，当慕迟能够为我出谋划策、为我排除异己的时候，我曾想过，过去的多年我按照你们的意愿行事，我也曾以为那就是对的，可是那时我却动摇了。

    但也，只是动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太后已除，君臣离心，最终我成功登帝。

    可是，我身边亲近之人也离我而去，慕迟死于敌军剑下，舅舅为救我服毒自尽，连您，也抛下了我。如此，称帝的意义又在何处，不是说可以护住所爱的么？”

    自加冠后沈禾从未有一天懈怠，陌上公子，名满皇城，一时风头无俩。

    最终，陛下的毒酒却还是来了。

    犹记夜宴之上，沈禾眉眼疏淡，婉拒了酒水，没想到却惹来一片憎恨。

    “奶娘，你替我承了一难，而我，却再没有还报的机会。此后经年，我想了又想，我想要的，从来只是所有人都能安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