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据整个地平线的太阳把这个疯狂的毁灭日抹上赭土色的破败,密密麻麻身上背着加速器的人,不顾一切地支撑起身边慌张尖叫的人们。
邢乔芸利落地摘下护目镜,将唐映池重重地扔进地下舱内,唐映池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她一双手锢住,丝毫无法反抗。
“让我上去!我不要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这里!”他失态地咆哮,伤口挣破,血的铁锈味充斥他的鼻腔。
邢乔芸手上一用力,扯起他的头发,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闭嘴,冷静!”她狠狠拧起眉,吼了回去,“你现在只需要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听见没!”
她说完朝旁边的沙土地上吐了口血沫,继续说:“现在,你的任务就是活下去。”
决绝的意味衍生出无尽的绝望,唐映池闻言又激烈地挣扎起来,然而邢乔芸已经毫不犹豫地将锁扣“咔”的一声扣上,她低头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疲惫的微笑,和多年前那个湿冷透骨的雨夜如出一辙。她的嘴唇因极度缺水而干裂,殷红的血丝因一张一合而渗出:“记住老娘说的啊——你要择枯木而栖,待它缝下一年春。”
邢乔芸的声音轻而沙哑,伴随它消失的还有唐映池脸侧的粗糙温度。
唐映池在那一瞬瞳孔缩小,血色最终吞噬了她和过去。
昏暗的空间里,唐映池瞬间醒来,心脏跳动得格外猛烈,冷汗浸透了鬓边的黑发。
梦又醒了。
引子
昏暗无垠的□□星系里残留着许多宇宙战争的残骸,几颗绕着环状天体“圣母”的人造卫星遗留着最后的太阳光,那是太阳在七年前的毁灭日发出的。
偌大沉寂的天体内部一点点亮起,像是濒死的人又挣扎着呼吸起来。
棕红的天际矗立着一栋栋排列紧密的高楼街道上是老旧的的悬浮轨道,缓慢地穿行过高楼和巨大的输电塔,摇摇晃晃地载上路人继续往前行驶。
“操,这老头选的什么破地方?”卞云松咬着烟屁股,蹙眉道。
他们面前是一排旧式单身公寓,有着返潮而掉了大片漆的外壁,肮脏的一隅里堆着发臭的垃圾,露出的阳台上清一色挂着内裤,胸罩,袜子……还不知道是哪层住户的抽水马桶声响彻云霄。
姜豆穿着一身暗红旗袍,腿叉开的特别高,毫不在意地露出黝黑精瘦的大腿。
她一晃头,耳垂上的红色流苏也跟着晃,没好气道:“呸,说出来的话有一半能臭的当个屁放掉,老头今年愿意招你们抓住新人进来已经很不错了,别不知好歹!”
不过话音落,她又转头问那个矮矮胖胖的身影:“柯林斯,你确定没看错定位?”
柯林斯被点到名,一双手慢吞吞地从深灰色大袍里掏出来,看上去不情不愿极为艰难。
半晌后,他眼前出现一面蓝色荧光虚拟屏,“没错,老头给的,地方,就是这里。”他盯着屏幕,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
姜豆点点头,显然已经对他的语速习以为常,而卞云松在一旁抱臂听完,感叹道:“哥么,您天生0.5倍速么?”
柯林斯没理他,姜豆冷冷瞥他一眼道:“管好你自己,无脑肌肉男。”
卞云松:“……”
两人还未进行到下一轮唇枪舌剑,三人的头顶突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巨响,姜豆一凝神,立刻警觉地四下张望,摆出防守动作,大喝:“:谁?谁在开枪!”
然而这声音却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有气无力的男声从楼上飘荡下来:“小姜—救命——啊——”
相隔五公里外的居民区,一大妈牵着小女儿站在焊着防盗栓的家门口,不停笑着向身前人道谢。
男人身材高大,穿着简单的浅薄荷绿衬衫,干净利落的黑发下是一张格外年轻精致的脸,本会让人不由得想亲近,但半阖的眼尾藏在半框眼镜后,整个人呈现寡淡疏离的气质。
“真是多亏有沈师傅,我们家大宝前几天就一直嘟囔家里信号不好,游戏玩不起来什么的——哎他就知道玩,说出来真是丢人,他要是有你一半优秀那就是祖上三代冒青烟了!”大妈苦着脸,絮叨起来颇有促膝长谈之意。
沈钦恪握紧身侧的工具箱,牵动一片漂亮的小臂肌肉,淡青色的筋微微凸起。
“没事。”他开口道,音色和人一样具有远距离。
大妈见缝插针:“那要不要留下来吃饭,正好我侄女今天要来,你俩差不多大的……”
沈钦恪垂眸对上她兴奋的表情,及时止损:“我下午还有事,您有需要再联系。”说罢也不再做停留,毫不拖沓转身离开。
大妈“诶?”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那道衣角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小女儿一手被牵着,另一只手往嘴里塞着棒棒糖,此刻又拿下来,甩出一串口水滴在前襟,小声自言自语:“帅哥哥……”
郑小单四周满是箱子,姜豆上楼便眼疾手快地把他从箱子堆里解救出来,这人还不忘龇牙咧嘴地嚎。
“痛死小爷了!”郑小单一只手按住腰,五官疼的似乎要飞出去。
姜豆四处看了看,问他:“你早到了?”
郑小单想了想道:“到的不算早,进来没几分钟就被砸了。”
姜豆挑了个还算干净的箱子坐下,翘着二郎腿边抖边无语:“听到了,姑奶奶以为谁开枪呢。”
卞云松闻言终究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被某人一记眼刀甩过去,遂噤声。
郑小单也给自己挑了个舒服的地板躺,傻笑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来问:“哎不对,老头说今天有三个新人,小卞一个,还有两个呢?”
姜豆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卞云松在一旁同情道:“能摸的到这鸟不拉屎的地确实挺难的。”
唐映池面无表情地坐在黑色“真皮”沙发里,两边扶手不知道被摸过多少次,皮都没了,只露出里面的劣质海绵。
他上衣和裤子都被洗涤得有些脱色走形,但干净整洁。明明应该是个清隽白皙的长相,却因为瘦的过分隐隐显出形销骨立的病态。
他就这样一言不发,连着嘴唇右下角的痣格外扎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换了个较为轻松的坐姿,右手托着下巴,继续听对面的吕老板扯淡。
长桌对面的男人因为过大的啤酒肚,白色西装外套敞开,他伸出一根短食指,毫不在意地点了点油腻的桌角。
“怎么样?我雇你当保镖,那条件是随便开的!不要提什么钱的问题!谈钱多俗啊!”吕超能笑起来一嘴黄牙,“真不是我信口开河,你瞧这片,穷的穷乱的乱,剩我这么个大老板,除了跟着我混,还能指望自己有什么大出息吗?”
唐映池低头不语,似乎真在考量。
“对。”他突然抬头道。
吕超能立马笑起来:“对吧,是不是我说的很有道理?”
唐映池冲他礼貌地笑了笑,说:“是,我是说,我确实没出息,贵公司招我来,既不符合我的身份,又拉低您档次。”
吕超能脸色一变:“你……”
唐映池没给他仔细思索这话的机会,起身似是无奈道:“还请吕老板体谅,家里孩子大了,我也不好在外打打杀杀——今天下午我还有事,您先忙着!”
他动作轻快,灵活地躲过了两侧的保镖,话音落时一脚已经踩在了办公室门外,又冲里边人笑了笑,然后贴心地关上了门。
吕超能看着这出“变故”,全程不到三秒,办公室又重归平静。“
“妈的……”他暗骂了一句。
吕超能一改刚刚胸无城府的模样,一双陷进肉里的三角眼里藏着道不明的阴骛。
“进来。”他道。
站在门口的助理抱着叠材料无声走进来。
“这小子警惕的很,再加上最近临时政府那帮家伙管的严,我也不好动他——今晚帮我订个酒店,我找她吃个饭。”他说道,缓缓勾起嘴角。
沈钦恪从悬浮轨道上下来,随着人潮涌进街道,然后跟着手腕上的小型联络器,穿过几条巷子,最后找到了那栋公寓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