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卫珏

    雨渐渐停了，乌云却没散，一团挨一团，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

    钢铁大厦耸入云霄，金属外墙壁上的霜常年不退，总是冷冰冰的——新城区的风格就是这样，尽管住户很多，看似热闹，实则是表里如一的冷清。

    高空，某户人家中，临窗。

    女孩儿看上去年岁不大，抓着作业本歪坐在临窗的书桌旁。看她嘴型，像是在哼歌。女孩儿对着作业没动几笔，就转头拿起了新收到的小型无人机。

    迷你无人机不过她手掌大小，小巧又精致。

    女孩儿舍不得激活它，只是用手举着它在空中摆弄来摆弄去，玩得不亦乐乎，把桌上的作业忘得一干二净。

    门开了，是母亲。

    她见女孩儿不务正业，大发雷霆，严厉地说着什么。女孩儿皱起眉，和她顶嘴。母亲的怒火更甚，一把夺走无人机，转身拉开阳台门。

    悬浮高速上的车流带来的噪音扑面而来。

    母亲早习以为常，没觉出今天有任何不同之处。

    “孩子真不让人省心。”说着，她顺手把无人机放在墙角。

    母亲重新回到屋内，关门锁窗。她搬了把椅子，背冲着窗坐下，摆出监督孩子做作业的架势。

    【已激活……登陆中……】

    无人发觉，阳台上的迷你无人机亮起了绿灯。

    无人机的螺旋桨掀起乌云的一角，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

    悬浮轿车飞速略过住户的窗边，无数车灯汇聚成光束，与空中高速的安全灯带发出的光混在一起。光束在钢铁丛林之间穿梭，像极了旧世纪华夏壁画飞天身上飘逸的吴带。

    迷你的无人机像一只静待时机的蜂鸟，在肉眼不可察觉的高处俯视繁华无比的新城区。

    它突然转弯，加速，闪到那条往城外走的高速，跟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银灰色悬浮飞车。

    ·

    “哒哒——哒哒——”

    周禄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车窗玻璃。

    玻璃上映着这次回收任务的细节。

    周禄的精神不集中，一直透过玻璃上青蓝色的字缝，看向窗外不停倒退的钢铁森林。

    她抬手拨过脸颊旁的刘海，在心中安慰自己：‘来都来了，即来自则安之吧。’

    周禄重新给自己打气后，又目光重新聚焦于青蓝色的任务说明上。

    【C级警报（30xz-100xz）：回收目标诡异值76xz，现场至少有一只诡异。】

    【回收位置：霖边小区，大约中心的区域。】

    任务说明的左上角写着【卿卿】二字，周禄瞥见后便立刻联想到——当时她醒来后，就看到有几行蓝绿色的字在收银台电脑的屏幕上一闪一闪的，让她很难不注意到。

    她虽然能看明白，却不是很理解：

    【用户No.01176进入目标梦境。（该事件已上报）】

    【目标已确认。（备注：该目标已被诡异代替）】

    【诡异已被顺利清除，用户No.01176退出目标梦境。】

    【用户No.01176归还道具002。】

    现在想来，甚至都不着刻意总结——这个服装店只是为回收诡异而打的幌子。

    “就像玩家的能力被分为S、A、B、C、Z五个等级，我们对与游戏中的诡异也有同样的等级分类。”陈青云清冷的声音从周禄身后传来，把她从繁杂的思绪中扯出。

    她顿了顿继续说：“C级虽然听起来不高，不过对应玩家，那就是觉醒了两次异能的人。这样的玩家占总玩家群体的35%，等级越高人数比例越少。”

    王钱握着方向盘微微偏头：“你还有很多要学，不过先别急，毕竟今天是你上班的第一天，反正距离你的实习入职考核还有一周呢。”

    “哦对了，这个最重要的消息你千万别忘——咱们回收站员工有福利！”王钱一乐，脸上的肉挤出来几条褶子，“每次进游戏之前，可以从咱仓库里用进货价拿一个诡异物当道具。”

    周禄的指甲掐进虎口，应了声好。

    她面上虽然不显，但她心中的不安再次渐渐占据了她的内心。不单单是因为未知的任务和实习考核，更重要的是她根本感知不到游戏的存在。

    更何况，她压根不知道原主的等级和异能，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调动它们。

    ·

    银灰色的汽车在霖边小区两个街区外的一处废弃停车场停下了。

    周禄打开车门，街上几只脏兮兮的海鸥接连跳起。

    “唔呕……”

    周禄刚一开门，浓浓的腥臭味扑面而来，从门缝凶猛地冲入车内。

    她连咳嗽了几声，更加感到恶心——那臭味就像海腥味和内脏腐臭味手牵着手，闯进她张开的嘴里跳了一支交际舞。

    王钱从屁兜儿掏出手机，用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无视空气中的臭味：“新旧城交界处就是这样，脏乱差，不过这里距离分界线辛河还有两个街区，已经算不错了。”

    说着，王钱操作着手机的手停了下来，声音压低：“妹，你要买房的话记好了——最便宜的新城区小区也比辛河以北的旧城贫民区最贵的别墅好。”

    周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在看什么？”周禄见王钱盯着手机看得津津有味，便凑过去瞧他的屏幕。

    王钱刚点开一个帖子：“这个是新建的玩家论坛，想登进去的话，要在亲亲服装店的网址最后加上六个六，验证完了玩家身份就能进了。”

    他倒不吝啬，大大方方地把手机转过去给她看了一眼。

    而后不过几秒，他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满脸慌张地赶紧收回。

    王钱连抿了好几下嘴，看得出他有些尴尬。

    他结巴了片刻，又语速极快地解释：“不是不给你看，只是这个不建议你看。”

    他转头看见周禄的神情就知道她肯定瞥见了，又赶紧安慰她几句。

    不过他安慰人的水平……

    周禄确实看见几条论坛消息。

    【主题：诡异回收站新空降的实习生好像是陈点名要的】

    30min以前——

    多浪几天【楼主】：据说是C或C以下，是个新人。

    见机行事【1楼】：没什么本事，倒是可以空降，呵呵。

    每天一个美好的问候【2楼】：楼主消息真吗？以陈的水平，她需要一个C帮忙？怎么着也得是A吧？

    每天一个美好的问候【3楼】：不是嘲讽…………

    每天一个美好的问候【4楼】：算了我就是嘲讽。

    我疯啦【5楼】：大家别乱说话，据说空降是陈的亲戚，姓周。

    最讨厌没本事的关系户【6楼】：看我ID。

    ……

    王钱的透明手机屏幕不大，所以周禄看到的不算多。

    半天班还没上完，就被人开贴嘲讽了。

    帖子的信息量太大，周禄决定下班后自己去论坛好好看看。虽然帖子里的话不怎么好听，但这对她快速了解原主和这个世界能有很大帮助。

    周禄想得正入神时，思绪被再次发出的警报声打断。

    “不好！诡异数值又往上跳了！”

    王钱面色不妙，立刻紧张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立刻奔向后备箱。

    他单手拿着手机，大拇指猛戳屏幕，焦急地按停手机发出的警报：“76xz跳到了89xz，真的很不妙……我们没有时间准备了！”

    “周禄，你和我拿上这两件武器，先拿着，具体的进去再说。”陈青云也立即转身，动作干净利落，从后备箱中快速挑选出两件裹着厚厚的青色布的武器道具，转身塞进周禄怀里。

    话音刚落，她又叫王钱：“王钱，你拿上手环和卿卿处理器。我们走——”

    武器比周禄想得沉得多，她赶紧抬腿顶了一下，弯腰捞住武器重新抱好。

    周禄手中的武器几乎有一米长，摸起来像是一把枪。包裹着武器的布料也不简单，手感极为特殊。周禄猜测这布也许有维持诡异物道具稳定的功能。

    他们三人脚步加快，连走带跑地略过一条堆满废弃物品的窄巷。

    “长话短说，”王钱边走边递给周禄一个墨黑色的橡胶手环，“这是你的手环，激活后它就只属于你一个人了。”

    “谢谢。”周禄用胳膊和腹部夹住手里的武器，接过手环。

    与武器不同，手环轻得似乎没有重量，这让周禄感到有些意外。她轻松地把它套在了手上：“好轻啊。”

    “兴耀集团产的手环，肯定又轻又好啊。”王钱憨憨地笑了两声，挤过一处异常狭窄。

    陈青云在前面快步走着，没回头：“周禄，还记得刚才那位女士吗？”

    “您是说……刚才号啕大哭，胳膊上有纹身的那位？”周禄想了想，回。

    陈青云赶紧回头，摆手：“咱这儿没那么多规矩，别叫我‘您’，叫名字就好。”

    “不过我想说正是这个，那位女士的胳膊上并不是银色的纹身，那是应用了最新技术的兴耀假肢。他们用人造仿真皮包着金属，所以才看起来像纹身。”陈青云示意他们抬头，“我们马上到了。”

    大门之上，“霖边小区”的四个大字在周禄视野里越来越大。

    三人目标明确，疾步跨过一条大马路，朝那里过去。

    陈青云来到通人的小铁门前，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眼王钱和周禄。她轻轻点头，用眼神提醒他们做好准备。

    她从兜里拿出一个银色的小卡片，朝着小区大门的门禁上一贴。

    刚亮起的红灯立刻转为绿灯。

    “门已开，欢迎业主回家——”

    ·

    【目标已进入区域。】

    无人机向某个坐标发送了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