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痛的伤口

    纪颜予在说完了一番话后,还没等周星瞳反应过来,就转身离开了大一教室。

    少年笑容满面,连跑动时在光线下飘扬的发丝都透露着无尽的喜悦。门外阳光正盛,把少年照得熠熠生辉。

    周星瞳短暂地晃了一下神,等反应过来时,双颊已经红得更甚。

    反将我一军,还撩完就跑……

    真是败给他了。

    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周星瞳本想拿出课本预习新课的,可好奇心旺盛的吃瓜群众却不肯放过她,立刻围了上来。

    陆紫月激动地问:“宝贝,你谈恋爱怎么能不告诉我?”

    同学A:“对啊星瞳,你跟纪颜予师哥怎么认识的,在一起多久了?”

    同学B:“你别说,你俩光是颜值上就特别般配!”

    ……

    周星瞳一个上午,耳边都充斥着吃瓜群众的提问声。可她并不觉得麻烦和无奈,而是甜蜜的幸福。

    纪颜予这边也差不多,刚回到大二教室的纪颜予就被一群男生围了起来。他满脸笑意地看着众人:“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发展到哪一步了?”

    “你俩谁追的谁?”

    “纪颜予你谈恋爱竟然不告诉我们兄弟!”

    ……

    纪颜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能不能一个一个问啊?”

    游弋满脸气愤地,双手抓住纪颜予的肩膀晃了晃:“昨天还说我想多了,今天就在一起了。你TM是不是人啊!”

    面对众人的发问和控诉,纪颜予百口难辩,却笑意更盛:“那关我啥事儿?”

    游弋:……

    上午最后一节课前,周星瞳收到了周延华的微信。周延华昨天因为生日宴忙前忙后半天,没有心思能顾得上周星瞳。今天早上用早膳的时候询问南向城才知道原来她昨天提前离开了。

    周延华:【我让你回来是为了让你跟公司里的董事经理们都熟悉熟悉,对你之后继承公司有很大帮助。你倒好,说都不说一声就离开了。】

    周延华:【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周延华:【中午出学校一趟,我在附近的餐厅定了位置,南秘书会来接你。】

    周星瞳翻了个白眼,将手机息屏。

    被害妄想症,周星瞳心想。

    上午的最后一节马哲课,周星瞳心事重重,愣是没听进去一个字。好像哪哪都憋着一股火,但不知道该怎么发泄,该跟谁发泄。恍惚间,她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上午下课,周星瞳收拾好书包缓慢走到班门口,看见了不远处来接她吃午饭的纪颜予。

    周星瞳这才想起自己竟然忘记通知纪颜予了。

    纪颜予慌忙上前扶住她,担忧道:“你在座位上等我就好了。”

    周星瞳抬起湿漉漉的双眼看向他,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不想麻烦纪颜予了,也不能现在就让周延华知道他,周星瞳心想。

    “抱歉忘记提前告诉你了,我中午有事,得出去吃饭。”周星瞳略带歉意地说。

    纪颜予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就转换成欢快的语气开口:“我当什么事呢,没关系,那我先送你到校门口吧。”

    那一丝失落闪过极快,却还是被周星瞳捕捉。她刚到嘴边的话,此刻不知道如何开口。

    因为她也好想跟纪颜予多待一会儿,所以心里生出“再一起走一段路也没关系吧”的想法。

    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气氛和谐。一直到走到教学楼前大楼梯尽头,周星瞳知道不能再拖了,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就到这吧,我可以自己走。”

    纪颜予短暂地晃了晃神,以为她是不想太麻烦自己,于是温柔地说:“没事,我还是送你到校门口吧。”

    “纪颜予。”

    纪颜予因对方喊了自己的名字而停下了打算扶着她继续走的动作。

    “到这里就可以了。”周星瞳强颜欢笑地说。

    纪颜予的神情茫然了片刻,眼神空洞。

    “好,我知道了。”纪颜予柔声嘱咐道,“那你自己小心。”

    “嗯。”

    纪颜予就站在原地,注视着周星瞳一点一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校园大道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可他却如冬日里沉寂的枯木般,与周遭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依然很体贴地没有追问她为什么。可这次,他好不甘心。明明感觉跟她关系更进了一步,可为什么现在又要推开他呢……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纪颜予才无力地扯了扯唇角,转身离开。

    周星瞳在包厢门打开的一瞬间,大脑思绪一片空白,全身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周延华旁边坐了一位看起来雍容华贵的妇女,扎着贵气的盘发,身穿白色法式西装裙,黑色的大衣外套搭在椅背上。她和

    周延华二人此刻正有说有笑地洽谈着。

    周星瞳在周延华对面的位置落座。

    “星瞳来了。”那位妇女问候道。

    周星瞳无奈地扯了扯唇角,表示回应。

    “星瞳,”周延华说道,“这位是你车明熙阿姨。碰巧她今天有空,所以就带她一起和你吃顿饭。”

    周星瞳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倒边说:“找我来有什么事?”

    见周星瞳态度冷淡,周延华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你昨天为什么提前走了?”

    “身体不舒服。”

    周星瞳这种“惜字如金”的态度惹怒了周延华,他提高了音量:“怎么一有事找你,毛病就那么多?这是你该跟大人说话的态度吗!”

    “延华别生气。”车明熙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安抚道,“我看星瞳不是会撒谎的孩子,你别跟她生气。”

    周星瞳没忍住,差点直接翻了个白眼。

    周延华喝了一口水,平复了一下呼吸,过了好半晌,才慢慢开口:“最近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周星瞳冷冷地说。

    话题短暂结束,场面陷入一种尴尬的寂静之中。车明熙试图开口缓解这种气氛:“兼顾学业的同时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不能忘了休息。星瞳你要是周末不忙,阿姨可以陪你去逛街什么的。”

    “谢谢阿姨,可是大一课业挺忙的,我周末都没空。”说完周星瞳夹了一块牛肉送入口中,头也没抬。

    车明熙笑了笑以掩饰尴尬。

    “星瞳,”周延华说,“我和你车明熙阿姨已经订婚了,婚期在两个月后。”

    周星瞳夹菜的手一动不动地停在半空中,闻言嗤笑一声,良久才缓缓开口:“所以你今天是来通知我的吗?”

    “这本来就是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别管。我是考虑了你的感受才决定来告诉你的。”周延华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

    周星瞳被眼前男人的话语荒唐到了,她冷笑一声:“考虑我的感受?结婚都不跟我商量一下,直接通知我叫考虑我的感受?”

    周星瞳愤然起身,垂眸看着对面两人,在暴风雨来临前,咬牙切齿地说:“这种事没必要还特意拿来恶心我,反正我不认同这个婚姻!”说完便转身离开。

    周延华被她这种态度彻底激怒了,离座起身,用手指着周星瞳背影,气愤地喊道:“你这是跟大人说话的态度吗?!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个女儿,如果没有我,你会有今天吗!”

    周星瞳没有理会他的话,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

    她琥珀色的瞳眸里闪烁着泪光,半晌,一滴泪顺着脸庞滑落。她倔强地将眼泪拭去,加快了离开的脚步,背影纤弱又孤单。

    她的眼泪在回到公寓的那一刻开始决堤,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她背靠着门板,无力地往下滑,直至整个人坐在地上有了支撑点。她双手环抱着双膝,尽情,肆意地哭泣。

    理智告诉她没有关系,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流泪,不要为了不在意的人折磨自己。可是,她那已经破碎过千万次,又被拼起千万次的心告诉她,它撑不住了,它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所以她只能靠自己尽情地发泄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抬起埋着的头。此刻,她的双眼已经哭得红肿,眼睛里黯淡无光,诉说着无法言喻的绝望。呼吸由急促逐渐变得平缓,身体却仍在颤抖着。

    她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起身,向沙发走去。

    随着迷离的眼神逐渐清晰,她的思绪也渐渐回笼。

    以她这种状态,下午应该没法听课了。她拿出手机,跟班主任请了个假。

    兴许是哭得太累了,不一会儿她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做梦了,梦到了她一切痛苦的开始。

    2011年夏,英国。

    傍晚,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穿过玻璃,给画面镶上一层金边。轻柔的晚风紧赶慢赶着暮云向前走,天边一片橘红色的云朵映照在闪闪发光的湖面上,构成了一幅色彩缤纷的画卷。

    刚满十岁的周星瞳此时正坐二楼的落地窗前弹钢琴,但悦耳的琴声因什么东西发出的碎裂声而终止。

    她站在二楼和一楼之间的楼梯口,目睹制造噪音的“罪魁祸首”。

    她的母亲顾琳和她的父亲周延华,在一楼客厅,不喋不休地吵了起来,还摔碎了不少的餐具和装饰。

    场面凌乱不堪,气氛剑拔弩张。

    “这份离婚协议里的财产分割我不同意!”周延华气愤地将离婚协议甩到顾琳面前。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顾琳怒气冲冲地瞪着周延华,“嫁给你这么多年,我牺牲了多少?我现在拿回我的东西,怎么不行!”

    “你的东西?要不是当初我们周家帮了你家,你以为你家公司能撑到今天吗?!”

    顾琳指着周延华鼻子大骂:“你们周家刚创业的时候要不是我爸帮你们,你今天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话!”

    “顾琳你没完了是吧!我告诉你,你要是不重新修改这份协议,老子死也不会在这上面签字!”说完,周延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周氏庄园。

    顾琳盯着周延华离开的背影怒目圆睁,握住拳头狠狠地跺脚。

    过了半晌,她准备回房间,直接忽视了在一楼楼梯口目睹一切的周星瞳,回到了她三楼的卧室。

    她哭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十岁的周星瞳打开了她的房间门,走到她的身边,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说:“妈妈不要哭。”

    顾琳抬头看见了与那个让她如此伤心的男人相似的眉眼,她的怨气在这一刻达到顶峰。她用力地甩了甩胳膊,十岁小孩的力气微不足道,周星瞳的身体重重地砸到地上。

    顾琳愤然起身,指着周星瞳,向她控诉自己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还有你爸,我不会过得这么惨!都是你们害的!”

    周星瞳听见莫名其妙的控诉和指责,颤抖着抬起她那双水汪汪,写满委屈的眼睛。

    她看着顾琳脸上写满的恨意不知所措,只好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说完了多少句“对不起”,周星瞳才离开了房间。

    顾琳和周延华的婚姻很快就走到了尽头。顾琳不仅放弃了她在星洲集团的股权,也主动放弃了周星瞳的抚养权。

    自那天起,周星瞳再没见过顾琳,顾琳也断绝了和周星瞳的一切联系。

    “叮咚叮咚”的门铃声响起,周星瞳一个激灵地睁开眼睛。

    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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