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婷着官服，柔甲坐在身侧，见她在寒冬中额头汗珠不住。沈婷在轿中来回翻滚记忆，此刻倒是死局。

    圣皇的题自皇鸾宫出来，确实就只经自己之手。

    但一路护送入礼部，是连只蝇虫都没曾停留过，压在官署中时也是层层叠叠不知锁封几层，兵士三波轮番镇守，就是新岁也没有敢半点懈怠，如今倒被个装神弄鬼的林神轻而易举泄出去了。

    自己百口莫辩，这很明显是栽赃嫁祸，是要她入瓮。

    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到底是谁要害她？这样布局，又在图谋何物？

    轿子突然止步，纱影绰绰中，是难分辨的人形。

    是秦晞的声音：

    “霓英姑姑，烦您通融片刻，本官有些话要同尚书说。”

    “丞相，您也是清楚圣皇的脾气秉性，这..还是不要为难奴好。”

    “圣皇现下正用膳，只是片刻耽误不得何事，还请姑姑容我诉只言片语就好。”

    沈婷挑开帘子，见霓英弓着身很是为难，秦晞又说：“我正是了解，圣皇是最注重真相的人，比起替罪嫁祸，圣皇更愿意要的是背后隐藏的事实。”

    霓英听过，低眉思索着，到底是遣开众人落下轿来，允准这番请求。

    “晨婈，如今的情形倒是难为你了。”两人隔着帘子悄声关怀着，谁都知道此事有多凶险，若是查不出真凶，便是要扣上结党营私祸乱朝政的名堂，是诛九族的死罪。

    “你我之间，何须多言。别怕，我定然查明真相还你清白。”秦晞说：“圣皇素日自是知你忠心，此番陷害之意明显，必不会急急治你的罪，若有宽限缓冲，那我定把真凶捉回来给你磕头认错。”

    “可，事实如此，从始至终只有我看到过圣皇亲自出的题目。”沈婷心里没底，语气也颤巍巍的。

    “眼见尚不一定为实，你放心，我定能在天下人跟前还你清白。”秦晞执手宽慰。

    霓英见上值的宫人列列朝这边靠近，连忙说：“丞相，时间差不多了。”

    秦晞点头，朝后退，眼睛片刻也不离沈婷的轿子，直至消失在红墙青瓦中。她才带着观棋款款走出大内。

    &

    孙承谦握着笔，满脸皆是幽怨气息。

    “吴二哥哥，我能不能不练字了？”

    他本来是跟着孙承宣来同白谨落学画的，可才入吴府，孙承宣就把自己撇给眼前裹着乌狐裘倚在窗沿边看外头景色的人，然后带着白姐姐在小院习剑。

    吴策嫌他太吵，就搬出先朝王右军的字帖要他习字，还承诺若是写的好就带他去康源楼尝尝冬季才有的拨霞供。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吴策不是仰着头翻弄闲书，就是冲着窗外傻笑，根本没有落实的意思。

    “等你哥哥回来，才能一道去吃。”吴策已是睡眼惺忪，书盖着脸昏昏欲睡。

    “吴二哥哥，你让子效哥哥去催催。”孙承谦搁下笔，跑到他炕沿晃动吴策手臂。

    “别烦我，我可是会打人的。”吴策翻身朝里。

    子效得到沈婷入宫消息，慌张张掀帘冲进里间，带入一身寒气。

    “小谦别乱跑啊，”吴策撕开眼皮，却见是子效，问：“什么事。”

    “沈婷大人被圣皇召入宫中。”

    “嗯？”吴策翻身起来，说：“这新岁假后日才过完，她能这么刻苦？”

    “说是今年春闱圣皇出的题，被泄露出去了。”子效身后，孙承宣带着岁欢款步进来，恰好悉数听见。

    孙承谦扒在炕上，说：“我知道是谁，我同窗..”

    “小谦，此事怎可信口雌黄。”孙承宣倒是和白谨落一道，转身确认身后是否隔墙有耳。

    “是真的，”孙旭彬着急起来，说：“尚家的小公子前些时候还偷偷摸摸同我说如何去拜林神，要我下学同他一道去，我若不是和白姐姐约好，也跟着去..”

    “住口！”孙承宣立刻压低声音，警告道：“此事，你务必烂在肚子里，不可再和任何人宣扬。”

    孙旭彬睁着一双大眼睛，压制着眼泪，眼巴巴的点点头。

    白谨落上前蹲下，安抚道：“你哥哥是怕祸从口出，要是被有心人听去是很麻烦的事情。”

    “呜呜..”孙承谦环住白谨落的脖子，委屈巴巴的抽噎，说：“我不要哥哥，我换个姐姐行不行。”

    “哦，”吴策递去帕子，逗他：“那来不及了，你倒是可以有个嫂子。”

    孙承宣低眉，踱步思忖后，转身吩咐子效：“替你们家大人拿官服来。”

    “干嘛？”见子效出去，吴策有些愣。

    “待旨入宫。”白谨落接话。

    “嗯，”孙承宣点头，说：“沈大人心细如发，办理差事一向利落，此番绝不会是个人失误所致，偷窃春闱试题，栽赃肱骨之臣，那便是有人直指朝堂，此事就不能善罢甘休。若这林神真的存在，接下来宣召的便是防城司，圣皇定然要你搜寻个遍，更要交代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姚大人来了。”外头有人通报。

    白谨落立即抬眸对上孙承宣，只见他点头朝她笑，才放下心来，并为撤离。

    “也该来了，这查案可不就归他管么。”吴策理过衣衫端坐过太师椅上，将屏风后也置下椅子，给白谨落带着小谦坐到内部。

    “数着你要来，竟这么快。”孙承宣推过刚奉上来的茶盏，姚灼急忙忙喝干净。

    “这沈大人已是被宣召，我若不快些可是要和吴策失之交臂。”

    吴策凝眉，手搭在蜷起的膝盖上，问：“这处理事物怎么会有这么快的，防城司又不查案。”

    “倒不算快的，”姚鲁说：“这所谓的林神现世已是半余月，难抓得很。”

    “难抓？小爷可不信。”吴策塞着酥饼，不屑一顾。

    “自不是他功夫了得，而是此人实在狡猾。他没有固定的场所，若要现身的前夜才肯挨家挨户朝读书学子的屋舍里塞诗句、赋文，供其揣测。连着三场，我安插不同的人手，扮成读书人的模样混迹于其中，他似乎能察觉一般，并没现身。”

    “他要是能辨别你手下的那波人，或可能是朝中内部人作案也未可知。”孙承宣拇指摩挲着食指的骨节，淡淡开口。

    “我也考虑过，就将那几日都没当差的衙役细细排查过，半点痕迹都没有。”姚灼满是忧心，说：“我底下的人，盘查过很多年，又是出生入死的弟兄，是不该有叛徒的，何况他们又哪来圣皇亲笔提的考题呢。”

    三人正盘算核查，子效影在屋外，说：“大人，宫中宣您觐见。”

    吴策弹坐起来，感叹：“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