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盈说不出话,只觉得浑身一沉,答案似乎还是压在了最坏的可能上。
她不知道周文韬这平淡无波的表情下,究竟藏了怎样的情绪。反正没有愤怒,疑惑也没多少,倒像是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更不会觉得自己被骗婚。
这瞬间激出了她的几层愤怒,张口甩出下一步证据:“当然不止这些。我今天又想起一件事,在万寿路那个院儿,很多很多年前,我见到过我爸和一个男的在一起,很不对劲。”
“万寿路?”周文韬像是从麻醉中醒来,五官一点一点恢复直觉,在屏幕里拧作一团,继续反问,“在万寿路那个院?你确定?”
周可盈感到奇怪,她是不是搞错重点了,地点重要吗?不应该问做了什么?
她自顾自回答着自己的问题,而不是周文韬的,“对,和一个叫什么......青青的亲戚。就是那年......”
“青青?”周文韬打断了她。
她只好重新解释,可又实在不知道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叫什么,绞尽脑汁还是只有这点线索,“我只知道,她是老妖婆那边......”
老妖婆是她给后奶奶取的外号,起初周文韬还说这样叫不尊重老人,但见她不打算改,也跟着无所谓,甚至跟着一起叫。
但此时周文韬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儿,而是再一次将她打断,“你见过青青?”
“对啊。”她点了头,见周文韬又是一副欲言又止,便等她先说。
“你认识他?”周文韬的问题言简意赅。
周可盈舒口气,她还想问她呢,老妖婆家的亲戚,她怎么见过?即便是他们没离婚的时候,万寿路那房子,周文韬也统共就去过那么几趟,一只手数得过来。
“就见过那一次。你呢。你认识他?”周可盈反问。
“也不算吧。”周文韬的神态又恢复平淡,只是藏不住眼神里的若有所思,“回去说吧,我明天晚上回北京。”
“飞机还是高铁?我去接你吧?”
“不用,你哥来接我。”
“他谈恋爱了,没空的。”她实在是想早点知道答案,于是转身就把周维卖了,反正那个恋爱脑,晚上回来在哪张沙发上拍官宣照都已经想好了。
“谈恋爱了?”周文韬喜出望外,改变了要快点挂掉,再打给周建宇的计划,捉到个想聊的话题,她要继续问下去,“和谁呀?你认识吗?已经见过了。”
“是的,她现在就在我们家里。是阿灵顿的,然姐的朋友。”周可盈如实回答,没再问刚才的事。周文韬一向说一不二,决定不在电话里说的事情,她再问下去也没用的,更何况她又不是等不到明天。
八卦几句周维,周文韬说那边进来电话了,要去处理事情,就匆匆点了挂断。
通话时长只有三位数,比她预想得短太多了,但没得到答案,又无事可做,也就又下了楼。
华姨见她下来,像是见到救星,说是时候准备晚饭了,没有人知道她的情绪,她被一来二去的忽悠,接上了麻将桌。
秦天以为她这死气沉沉的表情,只是因为不想打牌,于是提议不玩麻将,改玩手游。
再然后那款游戏的名字被他声音响亮地喊了出来,又附上一句:“是个缩略版的峡谷,比电脑里的版本简单很多。”
这场景让周可盈顿时恍惚,记忆飘到一个多月前,安舒在陈微然家客厅喝酒时,也是坐在她旁边,用同样的话推荐了这款游戏。
她考虑了几秒钟,要不要喊上安舒一起组队,但瞟了眼时间,都四点多了,别说他早就睡了,再过俩小时,他怕是都该睡醒了。
龙佳昱可不像她心里有鬼,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对她挑了挑眉,“小周总,我记得安舒也玩这个游戏呢?不喊上一起吗?”
周可盈拒绝的理由说了一半,手机却已经被打开了。
全世界约好了一样,自从安舒出现,和他有关的事情都暗中沾了点巧合。
不用纠结是否要发信息给他了,他的信息已经来了,趁她垂头丧气下楼的时候。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你在干嘛呢?”
她有点意外,这个时间是没睡还是醒了?向来都有点不可思议,但她更倾向于后者,他不会野到这个时间。就算前半夜就开始打游戏,总不至于连打七八个小时,这是代练的工作强度。
刚想一问究竟,她又抱着手机笑了。再次读者五个字时她发现,这是在学她说话,昨晚她就是这样问的。
之所以能百分之百确定,是因为她也算了解他的口音,不怎么这样说,至少没有听他这样说过,和他有差不多口音的秦天也不会。
“笑什么?”秦天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无端被她看了一眼,他觉得不太妙。
“没什么,我来问问他玩不玩。”
秦天立刻看出端倪,“谁啊?是不是一起和我们一起打游戏的那个,你们数学系的男生?”
如果没有最后半句,龙佳昱或许还不能对号入座,此时满眼放光,“你们什么时候一起打游戏?”
周可盈懒得回答,安舒的信息是8分钟前发的,她担心回得慢,他又睡过去。
赶紧编辑了这条既是答案,也是问题的信息发给安舒:“峡谷手游,四等一,来不来,就差你了。”
其实周可盈猜得没错,他打了两把就觉得兴致缺缺下了线,睡下的时候想和她聊几句,又记起来她要出门,只好作罢。
十几分钟前,是被雷电声轰醒的,配合着雨滴落在玻璃上的敲打声,他睁眼时的心情简直比这窗外的节奏还要乱。
窗外还是黑洞洞一片,翻开手机看时间,比他的预测还要早一点。他一向睡眠很好,沾枕头就睡,到时间才起。
半夜睡醒对于别人而言,无非就是翻个身继续睡,他却在这个滂沱的夜晚展开思绪。
那年爸爸刚走,妈妈很长一段时间神经衰弱,黄阿姨见她日渐憔悴,说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给你一个杭州的心理医生,我朋友的儿子心态不好不愿意学习,就是她给看好的,已经考进外国语了。
黄阿姨把抑郁焦虑一类的词换了说法,心思敏感的陈总还是不能接受,说我没病,就是不去。
黄阿姨没辙,特地选了个时间,偷偷跑到安舒的学校找他说这事,他才知道妈妈这样已经很久了,只是在他面前藏得好而已。
于是他回家当了这个说客,陈总推脱不掉才答应了,黄阿姨立刻去托人挂号,到了时间,再带他们冲到医院。
40分钟的咨询时间,可聊的内容寥寥无几。尽管心理医生亲和力不错,但陈总还是无从开口。自己知道病因,欠债导致家破人亡,现在身后还有一堆烂摊子的事。这并不适合讲给一个陌生人,所以配了点药,打道回府。
还在上小学的安舒还记不清那个药的学名,但记住了每次一粒,这一包够吃18天。等到18天以后,可以看需求来复诊,视情况决定继续开药或者换药。
他打开记作业用的日历本,小学时候的作业还不多,班里很多同学没这个习惯,爸爸却一直叫他这样做。也是那天晚上,他翻了好几页数到18天之后的日子,工工整整写下“复诊”二字,才认为这真是个好习惯,这么多页以后,如果不记下来,八成就忘了。
他的记性比他想象中好,或者说这事压根儿就没从他心里离开过。
第17天刚好是个周日,上午起床他就发现陈总没在家,他想发个短信,最终还是决定见面说详细点,就这样等到了晚上九点,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陈总终于踩着高跟鞋进了家。
“妈妈,明天要不要去杭州复诊?”安舒堵在门口,开门见山问她。
陈总精致的五官微微一僵,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事,然后露出一抹微笑,摇了摇头。
“不用去了。妈妈已经好了。”
说罢推了推他的肩,示意他让让,今年他窜的还挺快,快和她差不多高了。
“你没好啊。”安舒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我上周还听到你半夜起床。”
陈总皱皱眉,从前那样的惊醒当真没有了,倒是有一天核对账目,熬到后半夜。
“那天在做账啊,第二天妈妈出门也很晚,你都去上学了,妈妈还没起床,你不记得了吗?你走的时候我的车还在门口的。”
安舒眼珠转转,是有那么回事,但还是不敢相信,“那你吃完药了吗?吃完18颗,就再也不会失眠了?”
“没有吃完。以后需要再吃吧。”陈总拉着他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煮水准备泡茶,然后认真告诉他,“妈妈找到了问题所在,也找到了解决方法。只要在努力走在解决的路上,有朝一日问题总会解决,就不会失眠了。”
她没指望安舒一个小孩听懂这些话,更不知道他记在心里,记到了今天。
他把手垫在脑袋和枕头之间,左思右想,自己没有什么谈得上焦虑的。尽管有些小事不那么确定,但也没有偏离正轨。周可盈答应他8月提早回来选课,参加新生活动。
他又想去翻日历本数日期。
不过这次日历本有点远,而且手机已经有了这功能,他翻开一看,不过是一个半月,还不如他夏天这门课的时间长呢。
这又让他感到无比兴奋,兴奋带来冲动,他打开微信,问了她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