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早八过去后,教室里趴倒一片。
“这才开学几周啊?大家怎么困成这样?”
班主任陈思趁着课间悄悄从后门走进教室。
“可能最近作业量上来了,大家都有点吃不消吧。”
黎雨霁坐在教室的后排,手里补着昨天的地理作业,余光瞥见了老师。
陈思双手搭在黎雨霁的肩上,颇为娴熟地帮她按了两下。
虽然感觉疼痛,面上表情也有些狰狞,但黎雨霁强忍着没说话。
“雨霁,你倒是挺精神呀!”
“还好,还好。”
黎雨霁表面笑嘻嘻。可谁知道她早上五点就起来了,天还没亮就跑到宿舍楼底下的自习室开始补作业了。
高一的九门功课如孙悟空头上的五指山。有的人扛不住,课间的时候一趴就睡着了。有的人不用扛,早就安排好自己的选科了,不选的一律不写。
黎雨霁则属于第三种——扛不住但硬抗。每一科作业都写了交了,平均分配所有时间。她根本没想过以后选什么科目。她初中遗留的完成所有作业的习惯保持至今。面对突如其来的自主选择权,她倒是有些手无足措。
一天的时间有限,好在,她的精力似乎无限。就算是熬夜到一点,她第二天依旧能够六点钟准时醒来。这样的体质,试问哪个学生不想拥有呢。
“雨霁,你开学前是不是参加了志愿服务?”
“对。”
问这种问题,大事不妙。
“那你就代表我们班去参加今天中午的志愿服务会议吧,地点在图书馆二楼。”
犹豫了几秒,黎雨霁还是答应了。
她很难拒绝别人的请求,即使很不情愿。尤其是在学校里面,她的乖巧听话伪装得太好,有时候自己都都忘记了还戴着面具。但矛盾和后悔随即产生,和她的自由人格相碰撞。她不是讨好型人格。她痛恨没有棱角的面具。
锯齿间产生火花,情绪在无声中蔓延。她下定决心下学期换班时立一个高冷的人设。
......
中午放学后,教学楼里的高中生如饿狼一般冲向饭堂。一顿饱餐后,他们又转辗回到宿舍或者教室休息。
静谧的午后,太阳依旧火辣。教室和宿舍里此起彼伏的鼾声,就好像几头大灰熊倒头呼呼大睡,圆圆的肚子一起一伏,身旁还有零散几个流着金黄色蜂蜜的空罐子。
黎雨霁到了图书馆,隐匿在无数的书架中,等待会议开始。
其实开学后几周,她便成为了图书馆的常客,经常和几个固定的志愿者一起整理图书,也渐渐熟悉了这座偌大的图书馆。
黎雨霁开学后就没在图书馆碰见过许之涣。他很少再参加志愿活动,偶尔来借书,也是傍晚放学之后。他的轨迹刚好和黎雨霁的完美错开。黎雨霁起初还抱有些许期待,但渐渐也习惯了失望。
作为图书馆的志愿服务组长,齐望舒成为了黎雨霁的“师父”。
这不是齐望舒自己加封的称号,而是黎雨霁为了熟络而主动称呼的。起初,齐望舒还有些不适应这个称呼。但黎雨霁小太阳的体质刚好和阳光外向的他一应一和,“师父”和“徒儿”叫得越发顺口。
“师父——这些书应该放在哪?”
“师父——失效的条码怎么重新激活?”
“师父——杂志的馆章要盖在第几页呀?”
“我的好徒儿,你歇会,慢点来。”
齐望舒从小学就开始参与志愿服务,在同行的志愿者这方面,可谓阅人无数。但像黎雨霁这样总是“眼里有活儿”的志愿者,还是大熊猫一般的稀有动物。
黎雨霁爱问问题的性格也让她很快就积累了不少实战经验。在齐望舒的解答下,她现在已经可以独立完成从新书录入到旧书借阅等一系列的图书管理工作了。
但能有如此快的进度,也多亏了黎雨霁优越的记忆力。齐望舒只介绍过一遍书架的位置,她便自己陆陆续续摸索得很熟悉了。
虽说相处的时间不长,但齐望舒渐渐对这样一个小太阳有了熟悉和信任。
......
志愿服务会议开得很迅速。不出所料,黎雨霁成为了9班的志愿组长。这意味着,她多了一份定时出勤的责任——每周五傍晚放学后都要到图书馆做一次周报。
会议这天刚好是周五。放学后,黎雨霁匆匆赶往图书馆完成任务。接着她又打卡了志愿时,开始整理借阅区的几个还书架。
就在这时,齐望舒气喘吁吁地赶来图书馆,肩上背着书包,似乎要忙着去做什么事。
她向齐望舒挥挥手,“师父——你赶着去哪儿呀?”
“你在这儿啊,太好了,正好有事交代你。”
齐望舒揽着书包的背带,刷脸打卡,径直走向黎雨霁。
“怎么啦,师父?”
“竞赛组紧急安排了一次跨区会议,我今天就没法值日了。你暂时代理一下值日组长,有什么问题就随时联系我。”
突如其来的组长担子让黎雨霁有些措手不及,但她也有意料外的高兴——齐望舒可见的信任。能得到学神级人物的青睐,她慕强的心理自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师父,您放心吧”
黎雨霁笑着,作揖一出,齐望舒也忍俊不禁。
齐望舒下楼离开,走到图书馆门口时,一个匆匆赶来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路。齐望舒一眼就认出是许之涣。
“小涣,你怎么在这?教练不是通知我们要集体外出参加会议吗?”
“之前借了竞赛用的书,今天要过期了。参会之前刚好过来还书。”
“你把书放这里就行,我一会儿让徒弟来帮你还。”
齐望舒拍拍许之涣的肩,指了指他身旁的一个矮树桩,“走吧,咱俩一起去。”
“徒儿!一楼树桩上有本竞赛书,你一会儿过来帮忙还一下!”
齐望舒朝着楼上高呼。
图书馆密闭中空的回形结构让隔楼喊话轻而易举。只要黎雨霁在阅读区外,她绝对能听到楼下的呼喊声。
“收到!Over!”楼上传来黎雨霁的回应声。
“你什么时候收徒弟了?”
许之涣打趣着,放下书仰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露出少见的邪魅一笑。
“你管我?”
齐望舒藏不住的得意,揽着他往校门方向走。
......
整理好手头的书籍后,黎雨霁走到了一楼。
“一楼树桩......一楼树桩......”
黎雨霁小声念叨,寻找齐望舒交代的书。在树桩上,她找到了这本深蓝色封面的书,书面印着“竞赛用书”字样。
“这肯定是某个数竞大神借的书。”
黎雨霁好奇地翻了翻这本又重又厚的书。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学符号映入眼帘。看了几眼,她就觉得头昏脑涨。正要合上书,手一下没拿稳,书啪嗒一声重重掉在了地上,瞬间几张纸从书中飞了出来。
黎雨霁捡起书和散落的纸张,发现是写得特别流畅的数学草稿和读书笔记。字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飘逸,清秀中带着些许散漫。正反面都没有写名字,但每张纸的右上角都有一个手写的字母——“H”。
小心翼翼地把草稿和笔记放整齐,她把它们夹在了还书区的登记簿里。
......
晚上八点半,齐望舒才回到图书馆。
黎雨霁把登记簿交给齐望舒。齐望舒看了看夹在中间的纸张,没有片刻犹豫,
“这是我们班许之涣的。”
黎雨霁耳朵里出现了回音。“许之涣”三个字像是什么咒语,让她觉得疑问太多,浑身不自在。
“师父,你跟许之涣之前就认识吗?”
黎雨霁愣了半晌,决定直接问熟人。
“嗯。他是我初中同学。”
齐望舒抬起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捕捉到黎雨霁脸上不自然的神情。
“这样啊。”
“怎么,你也认识他吗?”
“见过几次。”
她一时被问得有些不知所措,“我知道......他是从B校区转学过来的,成绩很厉害。”
“我们初中玩得很好,本来约好了一起直升本部高中的。但后来,他家里非要让他高中走读,所以他就升到B校区去了。那儿离他家更近。”
齐望舒话语里带着对过往的怀念,还有几分无奈。
“那为什么又转回来了?”
“这件事挺复杂的,三言两语讲不清楚。简而言之就是——他被B校区的初中生打伤了,事情发酵到网上,他父母考虑到学校环境的安全问题,又让他转回本部当住宿生了。”
齐望舒眉头紧锁。这件事背后似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能细说吗?”黎雨霁不甘止步于此。
“嗯......他是一个很爱猫的人。当时他回校的时候刚好碰见那些初中生在虐待小猫,所以一时冲动就跟他们发生了争执。有些初中生开始动手打她,还好他全程都没有还手,只是护着那些猫。后来他家长要求调监控,还发到了网上去。学校紧急处理之后,就同意把他的学籍调回来本部。”
黎雨霁沉默了。她没想到许之涣为了猫,还有这么隐忍的一面。
“有些细节我也不太记得了。但我们几个了解他同学都知道,他就算被欺负也不会轻易动手的。这次要不是有监控,那些初中生磕磕绊绊的伤都能怪在他身上。”
齐望舒把那沓纸递给黎雨霁。
“想知道更多的话,你自己去找他问吧。他平时经常在植物园喂猫的。”
......
听了齐望舒的话,她萌生了一个想法,而这或许是直接了解他的好机会。于是她爽快地接过那些数学笔记。
乘着九月的尾巴,晚夏的风还有余温的燥热。
她一直寻找的许之涣,形象变得更神秘叵测了。光荣榜上的数学大神,见义勇为而不留姓名的好人,被欺负也不反抗的铲屎官,这些竟然是同一个人。
一份数学笔记,一个他常出没的植物园,一个黎雨霁的馊主意。
三者具备,只欠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