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见

    乌云压在墓园的上空,雨淅淅沥沥下着,晦暗的天空下,来吊唁的人都离开了,只有一男人仍在一块墓碑前站着。

    他身形颀长,笔直的站着,苍白俊秀的面庞上是难以压抑的悲伤。他的手轻轻拂过墓碑上刻的名字,为其擦去滴在上面积聚的雨水。

    ——叮铃铃!!!男人的手机来电声音尖锐响起,划破了这窒息的寂静。

    电话被男人接起,电话那头的人声响起:“如晖,你去参加萧贺的葬礼了吗?”那头的声音钝了钝,干涩的继续开口,“如晖,节哀……”

    裴如晖手机的电量耗尽,电话被自动挂断,他没有听到朋友接下来的安慰,当然他也不愿继续接受萧贺死亡的事实。

    萧贺死了,车祸夺走了他的生命。他的暗恋终于随着萧贺的死无疾而终。

    裴如晖手举着伞,麻木的在雨中走着,他仿佛要融入雨中,裴如晖的生命色彩是单调灰暗的,被控制被抛弃的他早已在这世上孑然一身。

    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家,突然袭来的噩耗几乎消耗掉了裴如晖所有的力气,裴如晖擦了擦手上的水,随后径直走向卧室的保险柜,他半蹲着,输入密码,保险柜被解锁。保险柜里很空荡,放在里面的,只是两三张照片,还有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木盒是萧贺前几天寄来的,木盒有些受潮,带着几道细小的划痕,像是从某处地方刨出的。裴如晖还未来得及打开,就收到了萧贺的死讯。

    现在他再也没有了精力与勇气去打开这个木盒。

    他疲惫的闭眼,将自己削瘦的身体扔在床上,半睡半醒中,他好像回到了十年前,他又见到了那个张扬充满生命力的少年萧贺,而不是遗照上那个冰冷的萧贺。

    夜深了,裴如晖睡沉了。

    黎明破晓,裴如晖反常的很早就睁开了眼睛,他下意识的打开手机查看时间,屏幕显示时间为6点,裴如晖闭眼想要继续睡过去,闭眼间一个近乎恐怖的迹象展示在裴如晖的脑海,裴如晖猛然睁开眼睛,迅速拿起手机再次查看,环顾四周后,他的身体僵直着坐着,良久,裴如晖叹了口气。

    他重生了,重生到了17岁那年。

    裴如晖走进浴室,捧水扑到自己的脸上,水滴滑落,流过他眼角略微上挑的漂亮眼睛,经过他高挺鼻梁旁的小痣、自然向下的嘴角,17岁时的他,还带着稚嫩青涩的学生气。

    裴如晖转身迈步,拿起书包,黑色书包的映衬他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皙,略微宽大校服随着他的迈步而被轻轻带起衣角,他快步穿过客厅,关门,下楼,朝着学校方向走去。

    “嘶……”萧贺痛呼一声,节骨分明的大手捂着自己那炸的鸡窝棚般的头坐起来。“疼啊,脑袋要裂了……”他忍痛起身,穿好衣服,准备下床。

    还未有下一步动作,一女人冲了进来,女人气质温婉,岁月不夺她的容颜,她优雅的拉住萧贺的耳朵,绽放笑颜,而手不余遗力的拧着萧贺耳朵转了半圈。

    “啊啊啊啊!曾女士你要虐杀你的儿子啊啊啊!疼啊妈嗷嗷嗷!”萧贺发出吵人的嚎叫。

    曾女士的笑容难以维持几秒,她摆出与自身优雅气质不符的咬牙切齿的表情,“臭小子你几天没上学了!上七天你翘课翘三天半你真是会平等对待你的学习时间与假期时间啊!”

    萧贺被气笑了,边捂着被拧红的耳朵边大声说道:“妈我上啥学!我早毕业了!”

    萧贺神情突然变得怪异,他的心中涌出来恐惧与迷茫::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神情恍惚的看向自己的妈妈,看来他是进入了走马灯的阶段……这也许是他和他妈妈见的最后一面……

    曾女士并未发现自己儿子的古怪,仍是继续自己的输出:

    “毕业!?你修的《高中选修——翘课学》终于结业了?恭喜!”

    萧贺神情古怪的看向面容年轻的说反语的妈,又看向被随意扔到地上的高中课本。

    “我的妈……”萧贺被震惊的双眼发直,他呆愣愣的瞅着那堆书本。

    “你妈在这,你妈请你滚去上学!”曾女士瞪向自己不省心的儿子,要继续她的几句唠叨。

    “收到妈妈!儿子错了!”萧贺站起身,向妈妈做出一个标准敬礼,抄起手机,将双肩包甩向肩头,如风般跑出家。

    “曾女士那唠叨,能止啼哭小儿,能让悟空昏厥,活一遍耳朵遭一趟罪,其实好久没听到了还挺让人怀念。”萧贺边想着边看向手机显示的时间。”

    “真重生了啊……”再三确认过手机时间后,萧贺无奈的接受了重回高中接受知识洗礼的悲催现实,转念又想到了自己暗恋无果的裴如晖。

    萧贺的心情大雨转晴,心中的小人扬拳宣誓:“这一世!追到裴如晖!”

    正当萧贺要抬腿继续走时,他的大脑有一瞬空白,他的步伐由坚定转向迟疑,如果心情可以具象化表达,那么萧贺的头上一定爬满了黑线。

    “去恒市二中的路,怎么走来着……”

    恒市二中,作为升学率超高的百年名校,学校管理宽松自由,壕无人性的做派使得其他学校无奈城小,但恒市二中对学校常规无比看重,尤其是迟到问题,校服着装问题。

    此时早上六点五十分的恒市二中门口,秃头顶肚的中年孟主任正迎风亲自下场抓迟到抓校服规范抓发型抓……(已省略)

    孟主任看向远方朝此处移动的不紧不慢的白色小点,满意的背过双手,没有一个迟到学生可以逃过他的法眼。

    孟主任耐心等着这位不紧不慢的学生。

    突然间,孟主任发现与该学生相同方向有一红色小点快速奔来,飞速超越第一位学生,以十米赛跑的冲刺速度飞奔而来,并企图以翻墙手段在孟主任眼皮子底下逃过孟主任的抓捕。

    孟主任双眼瞪大,嘴巴张开,一股暴怒感从脑瓜发出并极速向下,贯彻孟主任的全身!

    好会挑战他的底线的学生!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孟主任又定睛一看:

    又是萧贺这个刺头!还敢不穿校服!

    “萧贺!”孟主任扯高沙哑的嗓子大声喊道。

    萧贺撇头看向那因恼怒而全脸通红的喊话中年大叔,他的面容像极了在学校后勤工作的老头,但是他的横格Polo衫金丝小眼镜提醒着萧贺这位中年大叔真的不简单。

    高中的记忆打开了封印,萧贺想起来了。这如红皮鸡蛋的脸,熟悉的五根横向覆盖头皮的头发,这是爱讲话爱让人念检讨的孟主任!

    萧贺认栽,慢慢挪向孟主任。

    孟主任刚要开口训斥,那名不紧不慢的白色小点学生也走到了孟主任面前。

    ”

    萧贺低头准备挨训,孟主任清嗓准备开训,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抱歉老师,迟到了,下次不会了。”

    这熟悉的声音!萧贺孟主任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一丝震惊,俩人共同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孟主任内心:“如晖你也迟到!我的优秀自律完美学生!”

    萧贺内心:“如晖你的声音!我沦陷了!”

    萧贺在听到裴如晖声音那一刻心脏骤停,紧接着就开始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在看到那副自己朝思暮想却不敢接触的人的面庞时,世界安静了,静的让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如晖也抬眼望来,与萧贺眼神碰撞的那瞬间,裴如晖的瞳孔快速放大了。

    裴如晖的心加速跳动着,上辈子煎熬又无数个夜的单相思,走到墓碑前时轻轻抚摸的名字,只有醉酒后才能呢喃出的那个人,是记忆里意气风发的那个少年。

    裴如晖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他想说的那句话只能在心里开口:“好久不见,萧贺,我很想你。”

    ……

    二人的眼神相撞,随后又不自然的挪开,二人面上平淡无波,心中却波涛翻滚。

    重生后的再见,竟然是如此的特别和尴尬。

    孟主任调整自己的表情后,轻咳两声,表情变得严肃,“你们两个人啊,一人八百字检讨,明天来级部交给我。”

    此话刚落音,孟主任又将眼撇到萧贺的身上,在来回扫视萧贺通身打扮后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呦呦呦恁个帅小伙,头发跟个泰迪似的,看这衣服红漆漆的,“裤子再破俩洞,恁想干啥?桥洞下走秀?你,写完检讨来我办公室单独留下啊,声情并茂朗诵检讨给我。”

    萧贺内心大喊完蛋,高中毕业多年重生回来,出门走的急连要穿校服都忘了。

    萧贺变得拘谨起来,不知身穿此等骚包衣服还让不让进校园,于是小心翼翼的探脚伸向校园门口方向进行尝试。

    在他伸腿的刹那间,空气中流动起来了孟主任的煞气,萧贺英俊潇洒的脸蛋上出现难见的紧张窘迫表情,他立马会意孟主任的意思,丝滑转身脚底抹油快速向家的方向跑去。

    裴如晖望着萧贺跑远的方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盈满复杂的情绪。

    “主任,我觉得我也需要对您朗诵检讨。”

    “???”孟主任觉得莫名其妙。

    “我认为我的行为需要以更加严肃的方式进行惩罚,以对自身进行鞭策。”裴如晖面带正气坚定张口。

    实际裴如晖内心想法:“念检讨,难得的和萧贺近距离共处机会!把握住!”

    孟主任听完裴如晖的正能量解释后,面带春风,笑容中带上了丝丝温暖与难掩饰的满意。

    “老师没看错你!如晖!你态度端正,不愧是冲击清北的苗子,严于律己!好了!老师免除对你的惩罚!”孟主任重重拍了拍裴如晖的肩以示鼓励。

    “……”裴如晖要辩驳几句保卫自己与萧贺共处的珍贵机会,刚想要张口。

    孟主任成功扼杀这场共处机会于摇篮,他眼尖看到裴如晖张嘴的动作。

    “学校没白培养!有责任心!一看他张口就知道他不想接受主任我的宽免!好学生!”孟主任满意眯眼,心中暖暖的想着。

    “如晖不用说了!就这么定了!快去上课!”孟主任再次重重拍了裴如晖的肩。

    裴如晖本就清冷的长相,现在更像是覆盖了层小雪,还向四周散发着淡淡死意。

    裴如晖真猜不到孟主任的清奇脑回路,他的共处计划,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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