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痋灾·始叁】

    他观着身旁的风景极速往身后退去，前面的亮光不但没有变大，反而越来越微弱，他猛地停下来，意识到了什么。

    —起雾了。

    晨鸣时起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这雾气越来越浓，甚至完全盖住了视线所及的范围。他开始慢慢挪动，五步之外已经完全看不清了。他想到道长所说的“危险”，或许它们就藏在这雾气中暗暗窥探，他顿感浑身不舒服，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诡异的气氛，感官被剥夺，四面八方无形的压力冲向他，让他渐渐慢下来，不敢再往前一步。

    仿佛只要有一点微微的动作他就会被暗处的东西发现并且，绞杀……

    如此想着，老天爷仿佛受到感召般顺应了他的想法。

    不知何时，在他周围出现了零零散散的黑色影子，等他先故作淡定地环视一圈，发现已经被包围了。

    影影幢幢的黑色影子在缓慢游动，詹远不作他想，挑准了一个空隙便往外冲去，他撞到那些影子，竟然是有实体的，紧接着他听到“哎呦”一声。他不敢停留，撒开腿狂奔，却不知何时被那个黑影拽住衣袖，力气十足地大，他看着这个高个黑影靠近他，咒骂声在他耳边炸响，“跑什么跑，没见着撞上人了？连句赔罪也没有！”

    詹远看清这黑影的面容才松了口气，自己这是又把人当成怪物了。

    那么……

    詹远回头自己辨认刚才围在周围的影子，虽然看不真切，但大约的轮廓都能看出是人。

    看数量足有十几人聚在这里，仿佛都是迷了方向。

    真稀奇。这样想着，很难不将这件事与闻道长的告诫联系到一起。

    【此地危险，尽早离开】

    他有着不好的预感。

    詹远放下背上的女子，她有苏醒的痕迹，眼睫微微颤动。果然过了一会，她便醒了过来。

    那边的大汉大声抱怨，“真他娘的奇怪，走了那么多年的官道，没见过这么大片的林子，还他娘的这么阴森。怕不是待会跑出个什么绿林劫道的！”

    刚刚的大汉很快消了气，他问起詹远知不知道如何出去，詹远摇头，“先前知道，有个好心的道长给我指了方向，刚才太慌乱，已经找不到方位了。”

    詹远看着这群人，男女老少皆有之，他对着那个为首的大汉道，“我可以试试找路，应该没多大问题。”

    虽然口头这么说，但问题大了去了。一些老人手脚不便留在原地等待，有几个年轻人包括那个大汉跟上了他。他凭着感觉晃悠半天，一直在原地打转，每次重新看到人影，便是回到了老人等待的地方。最后一次兜的时间久，一直看不到人影。

    不知在白雾中穿行了多久，这才渐渐看到一个人影，就在詹远以为又绕了回去时，雾中的人影并没有如先前般变多，始终只是一个人。

    詹远先上前靠近，等到近到足够看清那个人的模样，他喜道，“闻道长？！你怎么在这？”

    詹远看见闻道长本来蹲在那手里捏着什么东西酌量。

    “不对，是幸好你在这。”詹远忙改口，他松了口气，对跟上来的几人道，“这个道长认识路，我们去把留在原地的其他人叫上。”

    闻道长依旧蹲在地上，他抬头扫过詹远身后的几人。

    “其他人？”他看着道长一字一句道，“这里除了你们，我感受不到任何其他人的气息。”

    詹远先是诧异，“怎么会，刚刚……”他话头戛然而止，他猛地循着记忆往回冲。

    先是闻到了扑鼻而来血腥味，然后是十几具无头的尸体逐渐在眼前铺开……

    跟上来的其他人先是疑惑，再到惊叫。

    詹远感觉到周遭的景象随着尖叫声扭曲起来，天旋地转，他茫然地扭过头，从一个个惊惧的面容扫过，直至看到闻道长镇定地往前查看尸体，他才终于找到重心般，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大汉在一旁呕完，接过詹远递过来的手帕，他身壮如牛尚且恶心不止，更不提那些个女人，只是这个羸弱的书生此时竟可靠地安抚他们，反观自己倒是有些丢人。大汉强撑着面子摆摆手，努力让自己脸色恢复正常。

    闻逸上前挨个检查尸体的情况，共十一具人尸，应该都是因行走不便被留在原地的老人。

    只是死状古怪，头颅不像是被咬掉或是砍去，从断面看，更像是被融化了一般。

    融化？

    闻逸站起身，已然有了答案。

    他大喊道：“这雾有问题！大家用润湿的衣袖掩住口鼻，减少吸入！”

    这是会吃人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