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痋灾中伍】
利刃破空的声音惊动了大片的山海兽残影,它们由怨念组成的身体如浓烟般顷刻蔓延至闻逸眼前。他往后闪避,原地被看起来轻飘飘的黑色怨气砸出一个窟窿。
闻逸接连退后躲过攻击,同时一个转身将身后偷袭的小型山海兽的躯体打散。他改变被动躲避的姿态,借着一旁的树枝弹到空中,将刀刃插入小山庞大的躯壳中,然后立刻改变用力方向,将这躯壳滑出一道裂缝,裂缝中弥散出诡异的黑气。
那黑气带着一股焦灼味,刺得他鼻子难受。
刀刃刺入的手感也十分奇怪,像是刺在软烂的泥巴上。
一条尾巴朝着闻逸砸来,他踩在刀柄借力跃上异兽的背部。没有了武器,他索性咬开手指,趁着攻击间隙在巨兽背部画出一个封印符。刚落下最后一笔,那条布满坚硬鳞片的尾巴就将他横扫击落。闻逸就这么砸在山体上,发出惊雷的声响。
紧接着震天动地的哀嚎,那只最大的山海兽躯体开始瓦解,然后成粉尘状散逸到空中。
好,解决三只了。
还有……闻逸将嘴里的血沫咽下去,看着罩在身上黑压压的云翳,还有百来只……
另一边,詹远凭着记忆往回走。一众人牵着找来的树枝排成一列,紧紧跟着走在最前面的詹远。浓雾模糊了人的身形,往后第四人已经看不清詹远的背影,只能透过牵着的树枝确定他还在前方。
四面的视野不到一丈,所有人都默契地安静下来。
众人不知转悠了多久,詹远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他下意识地翻出道长给的字牌,希望他有留有什么后备之策。
周围的雾气泛起青黑色,前面隐隐有什么东西挡着
詹远在前面还在扣弄着字牌。
不知什么时候,环境变得幽暗起来,前面隐隐有绿色的鬼火。
走在末尾的行商已经害怕得哼唧出来。躬着肥硕的身子想藏在瘦弱的李类锦身后。
然后,各种奇形怪状的纸人童子出现在道路两旁,这就是之前和道长见过的那个女鬼的纸人,虽说他因为害怕只远远偷瞄过几眼,但见多了异状让他相比其他人显得游刃有余。
那些纸人静静的没有动作,它们齐刷刷指着一个方向。此时这个普普通通的方向在众人眼中俨然成了阎罗殿的所在。
他们慌忙退后,行商脚抵到什么东西,他紧张地咽下唾沫,明知会看到什么还是按照流程缓缓扭头,然后就是虽迟但到的尖叫。
詹远扭头,是一身着嫁衣的女鬼,她抬起青灰色的手指着前方,微动的盖头下隐约见得森森白骨与要掉不掉的皮肉。
詹远对众人喊了句,“是老熟人了。”说罢,扭头撒丫子就跑。
四人愣了片刻也跟上去。
就这么一直往前狂奔,中间不知被多少树杈刮蹭,詹远猛地止步。
找到那间茅屋了。
众人见夜深,身心都已疲惫,挨着屋内的茅草就睡着了。詹远睡得不稳,迷迷糊糊间听到旁边有细微的声响,刚想看看是什么东西,但抵不过沉重的困意转头又没了意识。
月光透过树影撒下澜澜碎银,一路铺在弯弯绕绕的道路上,碎银斑驳中鬼新娘扯下红盖头,对着身后早已到来的人不耐烦地说了句,“别藏了,我早就知道你来了。”
那人这才俏皮地从粗壮的树身后跳出,“别生气呀。”她蹦跳着走近,露出少女般天真烂漫的笑容,“你总是对我这么防备,真令人心寒。”
“那么我就依你所愿开门见山喽,想必你也知我为何而来吧。”她渐渐收起笑意,双眼审视着鬼新娘的一举一动,毫不掩藏眸底泛起的杀意,“你为什么要帮他呢?”
果然是提这件事,自己给那群人指了路,在这个疯婆娘的眼里就是在妨碍他们。虽然自己不清楚他们计划的细节,但此刻的自己已经成了她眼里的叛徒。叛徒要付出的代价她一开始就见识过。
鬼新娘无珠的眼眶回看她,皱起眉,“帮他?别演了,不是正合你意?”
这是试探。
起初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旋即冷静下来,认识到一个重要的事实。无论是那个没有见过几次的“主上”,还是在一旁默观全程的妖婆,都察觉到了自己浅显的意图却没有加以阻拦。
沉默的气氛是很难捱的,每一息的时间都会被无限拉长,看谁先在这个无声的对弈中败下气势。
最初在她一遍又一遍地徘徊在方寸之地妄想消磨自己的存在时,是面前这个女妖婆告诉自己还有轮回的法子。只要自己为她所用。
她没有拦自己,就代表她赌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根,“你怎么知道,我还以为我的'愤怒'演得挺真。”
鬼新娘厌弃地甩开头,避开她抚摸自己脸庞的手,“不用考验我,我没那么蠢。”
“你们就这么肯定他即使看出了你们的圈套还会故意踩进去?他为的什么?”
“他会踩进去,他就是这样的人。”她双手背在身后,踩着地上的碎银踱步,“他喜欢直戳了当地解决麻烦,对自身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从容不迫。正是这种自信让他敢于以险招谋局势,以猎物之姿诱捕猎人。最直接最见效的方法,是他惯常用的伎俩。但,这次不会起效了。”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总是在变。看谁哄骗的伎俩更胜一筹吧……”她是时停下,睨眼看向鬼新娘,“我以为你挺中意他呢,看来不是啊。”
“……”
鬼新娘抱臂靠着树干,整个身子隐没在阴影里。她冷眼看着那个女妖婆开始起舞,裸露双足上沾满晨露与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