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理解，为什么只是一个眨眼，长云剑门就要改姓方了。
且不说掌门究竟有没有这等野心，他对自己的能力掂量得很清，当个掌门倒是可以，但要门派变成他的一言堂，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这话。
“哦。”A-002闭目养神，不去看掌门慌张的神色，仍不紧不慢地道：“那让他们打一架，谁打赢了，机缘就是谁的。”
——这要是能打赢，方小少爷就不至于带着伤来哭诉了。
“怎能如此？”之前开口帮方杜衡的男子连忙道：“若同门师兄弟之间都以此手段抢夺机缘，门派岂不是要天翻地覆了！”
“不能靠武力抢，却能坑骗，抹黑，这在实力为尊的剑修门派也算趣闻一桩。”A-002的声音还是很倦懒，显得格外讽刺：“又或许我弄错了？原来本门的规矩在我闭关这几年成了比哭，谁哭得声音大就是谁的。”
方杜衡哭声虽大，却也不是完全没脑子，看到自己的父亲对这人毕恭毕敬，听见这话立马收了哭。
只是之前哭得声音太响，太真情实感，如今猛收回来，还是止不住抽抽噎噎的。
“是杜衡话语中出了偏颇……犬子年纪还小，贪狼君若觉得不妥，便罚他后山思过三月，如何？”掌门反应过来A-002矛头所指，连忙换上怒容，朝阶下斥骂：“避重就轻，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还不快来跪谢贪狼君指点？”
“……”方杜衡哽了哽，少年的面子抹不开，只好红着眼睛不情不愿地往前走了两步，心中生疑。
贪狼君？这又是谁？他怎么从未听说过？
“这又和他母亲有什么关系？”A-002笑了，男人明明是一副清淡不染凡尘的长相，这一笑却莫名有股邪气。
他睁开眼睛，那双少见的天青色眸盯着掌门的双眼，语声带笑：“既然他母亲不会教他，那你便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职责，也跟着他去后山吧。”
整个主殿一片死寂。
掌门也哽住了，他像是想说什么，这会儿又什么都不敢说，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刚刚帮忙说话的男子。
对方却默不作声转开了脑袋，生怕一个开口，自己也得跟着去后山了。
凌行野怔怔地看着这个张口就要掌门也去后山思过的男人。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强者，三言两语就让一宗掌门都不敢再开口。
一种微妙的，想要成为这样的人的渴望悄悄在少年心底生根发芽。
A-002知道凌行野在看他，却多少有些懒得搭理。他站起身，在少年惊艳的目光中，流云一样的长袍水似的从阶上扫过。
男人从少年身边过去，没分给眼里充满惊艳和敬仰的凌行野半个眼神，只有一股浅淡的雨后空山的气息，轻轻拢过少年单薄的肩膀，又飞快消散了。
殿外，急急忙忙赶来主殿的解兰君在看到男人时呼吸一滞，连忙稍微低下头，像是不动声色行了个礼：“……恭喜师叔出关。”
高大的男人直接与解兰君擦肩而过，就仿佛没有这么个人。
一袭碧袍的解兰君身形僵了僵，恨恨咬牙。
殊不知A-002和系统的问答已经快把系统的聊天框刷满屏了。
A-002实在是懒得跟一群拎不清自己位置的人浪费时间，开口就是:[我能把长云剑门这群人都杀了吗。]
系统：【警告宿主，不应产生如此危险的想法。】
A-002对怎么套ai的话得心应手，换了个角度提问:[全杀了会怎么样。]
系统：【剧情线崩坏，世界重启。】
A-002想了想，又换了个层面去问：[这个世界的世界意志能抹杀吗？]
系统卡住了。
这个答案不在他的信息库里，从来都没有宿主考虑过“能不能抹杀一个世界的意识”这种问题。
——能抹杀世界意识的人，还做什么系统宿主啊？
A-022等了片刻，见系统还在一遍遍检索自己的信息库，对这个人工智障彻底不抱什么指望了。
男人抬起眼睛，看向头顶云销雨霁后逐渐晴朗的长空，目光就像要穿破这层苍穹，和其上的什么东西对视。
……半晌，A-022发出一声哼笑，率先移开了目光。
。
长云剑门最近相当热闹。
左一个其他仙门献贺礼，右一个家族组织上门道喜，全是来探听‘贪狼君’出关之事的。
守山门的弟子一整天下来笑都快僵在脸上，回山赶忙打听这位“贪狼君”到底是何方神圣，门派里何时出现了这么号人。
一打听才知道，他们这群弟子不清楚贪狼君名号是正常的——这位剑君闭关的时候，他们可能还没出生。
贪狼君究竟何许人也？
百年前群魔出渊，修真界一度血流成河，堪称浩劫。长云剑门精锐近乎倾巢而出，折损过半，门主景明剑君亦战死阵前，无奈之下，当年的太上长老下令，令自己的小弟子贪狼君出关，赶赴前线。
当时的长云剑门不清楚为何长老让小弟子出关时纠结那么久，表情又那般无可奈何。彼时的贪狼君还未有“君”的称号，在战线上一群各派掌门长老面前只能坐最末席，也并未有人瞧得上这么一个不怎么说话，只是坐在那安静喝茶的弟子。
直到翌日清晨众魔突袭，这位眼眸如雨后霁空的长云剑门弟子，在修真界节节败退的劣势战局中，以利箭之势杀进群魔中心，一剑砍了魔族大将，枭首挂旗。
这还不算最令人津津乐道的。
那时指挥战场的是万法派掌门，他不满青年此举，以不听指令为由欲治罪贪狼君。贪狼君端着茶盏，非常有礼貌地，十分平静地听他说完了一系列欲加之罪。
等到对方终于说累了，厉喝一声“还不认罪”后。青年起身，剑尖直指万法派掌门，不由分说就把对方砍了。
“战线拖延半月，只见败退不见寸功，如今欲诛唯一有功之将。”贪狼君白衣沾血，斯斯文文地微笑开口：“我为诸位剪除一魔族羽翼，不必客气。诸位若有异议，也可以提出来，上前领死。”
仙门战场就这么稀里糊涂，但鲜血淋漓地换了帅。
贪狼君一夜封君，直接坐上统帅位置，下的第一条命令是为了防止万法门哗变，先下手斩了所有掌门嫡系弟子。
这一举直接打得本来已熟悉万法派掌门路数的魔族措手不及，兼又折损了主帅，没过半月就全被打回魔界。
贪狼君一战成名，等到最后众门派聚在一起论功行赏时，却主动提出要将自己的战功算在万法门头上。
因为折损精锐差点凋敝的万法门就这样又活了回去，原本对贪狼君不说颇有微词，起步就是恨之入骨的众弟子再也没法说长云剑门什么恶言。贪狼君战功太重，光他一个分的东西就比整个长云剑门加起来都多。
这位杀神扔了战功，两袖清风回到长云剑门，又被太上长老按着继续回去闭关。
太上长老也给出了理由：贪狼君天生杀性深重，血海缠身。在修炼上的天赋虽说千年难逢，不过这一路上白骨无数，哀鸿遍野，稍不注意便是心魔滋生，仙道断绝。
当师父的让徒弟闭关三百年以定心性，甚至连师父辞世都未再见上一面，长云剑门就只能把这位大佬供起来，战战兢兢等着盲盒被打开的那天。
毕竟他们也不敢断定，从静心峰上下来的，是修罗恶鬼，还是温雅仙君。
但这是对内，对外——
在后山对着石壁反思的掌门咬牙下令，无论如何都要说贪狼君性情温柔宽和，善恶分明！
至于贪狼君性情到底是不是温柔宽和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任务目标快被打死了。
。
“……咳！”凌行野被一脚踹跪在地上，少年鼻青脸肿地垂着脑袋，喉咙里的血压了又压，还是没能忍住咳了出来，污了地板。
解兰君的脚搭在他肩头。
男子身形细长，角落也细，白靴不沾半点尘泥，即使这般踏着人，仍自成一股贵气傲慢。
“胆子大了，被欺负了知道去找人，是不是？”他手里无剑的剑鞘一下下怼在少年肩窝，完全不顾早已摇摇欲坠，马上快跪不住的凌行野，漫不经心地讥讽：“找得好啊，直接越过我这个当师父的，连掌门都不放在眼里了。”
“……”凌行野没吭声，少年一动不动，不敢露出半点不满，也没为自己争辩半句。
按照以往的经验，倘若他说了什么，势必要被解兰君再接上一顿暴打。
“杜衡被罚后山思过，你想必满意得很，倒也不想想门内弟子要如何看你。”解兰君说完，又嗤笑一声：“……罢了，你若是在意这些，也不至于区区一个秘境都和杜衡去争抢。”
凌行野对“区区一个秘境”不敢置一词，少年低着脑袋，忽然有那么瞬间恍惚。
他出身不佳，根骨虽说尚可，却远远不足以拜入内门。入门第一年拼命在外门大比上夺魁，临到拜师之时，长云剑门的各位剑君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位开口收他。
眼见排行前十的弟子除了他，都陆续被剑君们挑走，凌行野若说没有失落与不甘是不可能的。只是少年惯于藏起自己的心思，因此只是按剑而立，恭敬垂首，一言不发。
直到有人开口道：“此届魁首性情沉稳，修行刻苦，便入我门下吧。”
那时他是怎么想的……那时的解兰君又是什么样的？
在肩头的一下下剧痛中，凌行野模糊记起：
那时他豁然抬头，看见高台上出声之人青袍碧衣，凤眼含情，声音清朗温柔，目光柔柔落在自己身上。
就像……
衣服后领被拉拽的感觉令他一愣，随之的是视线的升高，还有师父解兰君惊讶的神情。
凌行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扭过头，看见了一位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位只在大殿上有过惊鸿一面的贪狼君单手拎着他，湛青色眼眸里带着奇妙的不悦与怒火。
。
半个时辰前就开始听系统在那为凌行野血条下降报警的A-002心情确实挺差的。
他单手拎着凌行野的后领，把少年拉离那把让警报乱响的剑柄，看着解兰君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不会教徒弟可以不收。”他在心里斟酌了下要不要现在就把这个扰人清梦的假警报砍了，思索过后又觉得无趣。
系统说“在凌行野黑化前拯救他，避免长云剑门和未长成的天命之子一同被魔尊凌行野屠戮殆尽，并尽可能让凌行野变成天命之子的助力。”这句话的重点显而易见是天命之子。
换而言之，只要天命之子不死，无论是让凌行野亲自把解兰君这个师父砍了，或者杀光长云仙门这一批高层，再换一茬人上来，都算完成任务。
这也确实更加符合他的个人美学。
A-002在极度的不爽中略微更改了剧本。
他像拎猫崽一样拎着凌行野，完全懒得考虑对方师父是怎么想的，直接对解兰君宣布：
“他以后是我的徒弟了。”
凌行野眼都不敢眨地盯着身边的男人，连呼吸都开始不自觉放轻。
他看着那双雨霁天青似的眼睛，就像是……
望着某种救赎。
系统贴心地进行实时播报：【数值上升，凌行野救赎值：95（最高值为100）】
A-002：……？
男人难得地一懵。
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