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千禧年的第一个十年还没过半,我失去了拥有的一切。
我躺在泛着消毒水味的病床上,
看着不知名的亲戚对我大献殷勤,干瘪的嘴角压不住的喜悦,
仿佛人生在此之后一马平川。
我是一个透明的人,只要闭上眼睛世界就可以变得透明。
再睁开双眼时,世界安静了,那些人终于走了。
医院的双人间被我的果篮塞得越发拥挤,我把果篮送给了隔壁床的叔叔,他已经好转了,向我打了手语“谢谢你”。
如果这是死前最后的沟通的话,那也不错。
02
我在19楼的高空一跃而下,下面是医院小花园。
我看好了的,桃花开得很好,芬芳馥郁,
那是我最后的天堂。
我听不见风声,但能感受到那凌厉风刃在我脸上重重落下的吻,
到这种时候,我就不和你从头细细计较了。
死亡是一瞬间的事,只是在那一瞬间,鬼知道我到了哪里。
我躺在蓬松的土壤里,这里潮湿、雾气缭绕,所有的树和植物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自由生长和相互依存,纵横交错如盘龙蛟蟒覆满绿油油的苔藓,
这里像至少一个世纪无人踏足之地,
高大磅礴神秘又原始,置身这种震撼的原始雨林之中,
竟也能感受到几分命运的温柔与恐怖,我以为我早就是一滩死水。
人在死前会幻想出以前从未经历的场景吗?大概不会吧。
看来我没有到天堂,应该去了地狱。
是审判吗?因为我死去的不够痛苦,如果地狱是这样我接受,
无论怎样我都接受,
只是最后恳求让我的意识消散吧。我不必存在于世间,我一直都不是您爱的孩子,不是吗?
我蜷缩身子,等待着生命的暴风雨,
我希望是疾风骤雨,但大概率不是。
最后的审判会以样的形式降临在我身上呢?
是在毒蛇猛兽的撕咬下清醒的逝去,
您知道我听不见的,更别提我单薄的体力。
还是迷失在毒瘴中窒息,然后重新在意识里回顾我短暂透明的一生,
毕竟您知道的,这是对我最恶毒的惩罚。
亲爱的朋友,我要晕了。
03
“阿贝尔星系的重力变成了原来的1.25倍。副官,我去右边勘测一下地质,你去左边,研究中心预警说一个小时后阿贝尔星系会再次出现磁场紊乱,我们四十分钟后原地汇合。”
一个将近两米的雌虫说到,他的声音沉着冷静。
原地只剩下他们的身影,高速地奔向两方。
他们身上展现着强壮的体魄、旺盛的的生命力和高效的执行力。
很显然,这是一个强大的种族,一个科技发展高于人类的种族。
“长官,这里有情况,悬崖下有一个、有一个雄子,他好像正处于二次分化期,我在光脑上找不到这位阁下的身份记录。”
光脑传来急切地呼救,右边的雌虫慌乱地收起手中的器械,
他没有时间细想为什么会有雄虫出现在荒星,为什么被视为珍宝的雄子会被丢弃。
“带着阁下回飞行器,先放进治疗仓,我们即刻回帝星”。
04
后帝国时代4006年,他们在阿贝尔星系的一个荒星的深渊中发现了我。
我二次分化成了S级雄虫,被称为帝国最后的礼物。
您当年肯定在见过虫媒上轰轰烈烈的报道——
《荒星出现S级雄虫,或存在未知的祝福之地》或《低生育时代是否能缓解?帝国的未来在何处?》诸如此类。
他们最终一无所获,幻想中的祝福之地并不存在,
这里只有我,一个不懂得星际通用语的我,一个被判定为非社会化的雄虫。
他们将不可解释的矛盾转移到星盗上,
毕竟在和平纪元,只有星盗才是大家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05
我已经在这里待了7年,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我更贴切,
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有着尾勾的甚至精神力不错的雄子?
我不再是听障患者了,
这里的医学轻轻松松地治好了我的耳朵,
我还没忘记为了耳朵他们曾带我跑遍知名医院,
也没忘记因为我的耳朵发生过的争吵,当耳朵变的正常的那一刻我也曾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
我学会了星际通用语,因为S级雄虫的原因轻而易举地获得了一处房产,雄虫保护中心认为这是对我未知经历的补偿,
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发生的故事错不在他们,甚至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我变得不在透明,但依然在走极端,
这要比透明还要苦恼。
过于引人注目,不,引虫注目。原谅我的体系里还没有把虫和人完全的分开,
即使我有时也会认真的怀疑我以前的经历是真实的吗?这一切是真实的吗?
但为什么要有那么多探究欲呢。
06
这边的医疗系统早早发现了我的心理疾病,在我第一次自杀无果后,
别担心。朋友,我早就不想自杀了。
我现在阿贝尔星系过得很好,
我忘不了刚到这时内心的悸动,这是在见证虫族高端科技后依然有的震撼,
大自然给我的感触是科技无法比拟的,即使我现在在雨林漫步也常感慨自然的鬼斧神工。
顺便说一句,在帝星待得那一年真的很无聊,
虫族的娱乐生活真的很贫瘠,从星网上常年霸榜的战斗视频就可以看出来,
另外霸榜的就比较让人心理不适了,是一种独属于虫族的情趣,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虫族都喜欢暴力的欢愉。
我记得在雄虫保护中心他们给我放映这种视频,并传授虫族知识时,我干呕出来。
这是一种直达生理的心理不适,我又记起了那些刻在我基因中的记忆,那些我幻想出来的声音又一层一层地攻击我的大脑,
现在我能听见了,也长大了,但我依然害怕。
这边是一雄多雌制,意味着注定的不平等,甚至还能听见夫为妻纲这种类似的鬼话,
即使科技发展至今,雌虫是帝国的中流砥柱,结婚后甚至连出门工作都没办法做到自主选择。
雄虫不需要工作,甚至现有的服务产业也多是面向雄虫,他们享受着时代的红利—雄虫太少了,是雌虫的二十分之一,而精神力等级远低于孵出来的雌虫。
他们判定我没法履行雄虫的义务,是一只有缺陷的雄虫,但依然给了我最大程度的优待。
07
来了这里后,孤独依然如影随形。
我常漫步于雨林之中,看夜间的灯蝠花,看生长壮大的绞杀榕,看最贫瘠最肥沃的土地上,一遍又一遍的上演生生死死,这是丛林的法则,
这是自然的法则。
这种时候,我常是呆滞的,直到那一缕光透过高耸的树木照在我身上。
那一天,我遇见了属于我的雨林。
08
我漫步在丛林中,远远看见了一个昏迷的雌虫。
我捡走了他。
或许是那束常透过树叶照在我身上的光移到了他的身上,
或许是他躺在松软肥沃的土壤上让我想起了7年前的我的样子,
又或许是他抓住了我衣角的手指关节泛红,这和他流光溢彩的黄绿色瞳孔交相呼应。
总之,我捡走了他。
09
我在厨房做番茄肉酱意面。
是的,虫族并不缺少食物原材料,
只是能静下心来做一顿饭的虫很少—雌虫总是想着用军功来证明自己的硬实力,雄虫又总是想着花天酒地。
当然除了专门的厨师,我知道一些很有名餐厅可以做出来很多有趣的烹饪,都是题外话啦。
我在荒星上,去帝都需要时空跃迁。
我不愿意出门,很少能品尝到美食,所幸由每月雄虫保护中心每周来抽血的时候顺便送来物资。
他们曾尝试着向我推荐各类高级的营养液,我拒绝了,我意外地擅长烹饪。
我边制作边懊恼给自己捡了一个大麻烦。
摆完盘,给色泽鲜艳的番茄肉酱意面撒上欧芹碎时,被我塞进治疗仓的雌虫悠然转醒了,
我依然感慨造物者给予雌虫的强大愈合力,除了自己同种族的雄虫,他们似乎没有敌手。
10
他接近1米9的大个,在为1米78的我量身定做的治疗仓中出来时显得有些局促。
棕色的卷毛有些凌乱,发尾没力气的低垂着。
我敢保证他绝对是自然卷,不是后天烫出来的,
他不像是一个精致的雌虫,精致好像天生和雌虫不沾边,
应该说他是一个不讲究的雌虫,和我在最初的一年见过的雌虫都不一样。
他最不讲究。
理解的,这是我家,他本来就该局促。
接下来,我只会让他更局促。
“我在光脑上找不到你的身份证明,任何关于你的身份信息也没有。无论你是星盗,还是有着任何神秘的无法公之于众的身份,我理解你的难言之隐,只是希望你吃完这顿饭立马离开。”
我坐在复古的实木床餐桌前,微微抬着头笑着望向对面的雌虫。
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生活方式改变的不多,
但是雄虫在公开场合说话的那种傲慢劲儿学了十成十。
11
他如我所想的一样,局促极了。
发尾似乎更加低垂,黄绿色的眼睛黯然失色,用手扣着衣摆的缝合线,身体愈发僵直,低着头不敢看我,
在一个雌虫身上竟然可以同时出现这么多情绪化的动作,什么鬼热闹。
他脑子似乎没转,顺着我的话开口:
“啊,能不能宽限我两天,我来的时候不小心把跃迁点给炸坏了,修好最快可能也需要两天。”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给我撒娇,怎么会有这样的一点都不雌虫的雌虫,看来修饰语又要多了——
一个不讲究的且一点都不雌虫的雌虫,他很奇怪。
我能感受到他没有任何的攻击力,雄虫向来会因为雌虫接近而感到一种压迫的不适感,
所以他们喜欢在可以占据主位的时刻里,反向雌虫传输这种压迫的不适感,雌虫要比我们想象的更要纵容,
所以造成了一场又一场属于后星际时代的悲剧,这是后和平时代落日的余辉。
但在他的身边,我呼吸平和,心神依然宁静。
这种安全也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的,如果我的理智还存在的话一定会大叫“
危险!孤雌寡雄怎么能共处一室!危险!这个雌虫怎么会提出这种要求,他在野外也睡不死!危险啊!”。
可我的理智早就死了,活着的只有直觉。
我莫名其妙的同意了。
可能是因为我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孤独逼迫着我同意一个陌生的接近,又或者我雄虫基因的觉醒。
痛苦,又在解构我自己。
“你暂时住在一楼的客厅,额,就是那个门,里面有一些植物标本,你一会儿把标本移到对门的书房。我住在二楼,没经过我的允许你不准上楼。”
这个呆瓜大口吃着番茄肉酱意面头都没抬。
什么星期五!
我又添了一句“听见了没有!”。
没错我恃强凌弱,非常冷漠,我是个酷哥。
12
酷哥形象崩塌,上了年纪就是容易发火,对小朋友发完火以后还容易精神内耗。
理智还是有必要重生的。
我平静的生活被打碎地彻底,
这个傻子蠢蛋呆瓜就是个扶不上墙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半个月跃迁点都没有修好,整整半个月!
他腼腆的和我说,他是机甲设计师,这和跃迁点的维修不相通,还把星网搞没了。
星盗,你还给我装上了!
然后小迷糊星盗就赖上了我,天天饭蹭的不亦乐乎,不是说咱们这边的习俗是雌虫要做饭给雄虫吃的吗,
我这只怎么什么都不会,他还打破了我十只盘子,整整十只。
最过分的是每天只要我去丛林,都要扒着我一起去,
为什么这只雌虫不怎么重视工作效率呢?
和他出行我总有一种出现洪水猛兽我还要保护他的错觉。
这样也就罢了,那曾经无数次照耀在我身上来自亿万光年外的光似乎总是偏爱他,
这光曾经无数次在我呆滞时将我唤醒到这世间,现在看着总被柔光环绕着他时,我总要怀疑先前的我真的被光唤醒过吗?
他还总在一些个不合时宜的场合中开启一些不合时宜的话题。他说风是透明的河流,是丛林的呼吸,到了有些鱼腥味的凯氏大王花旁边的时候,他问我有没有觉得丛林有点口臭。
他常开启这样的话题,我就像一只被揪掉翅膀的蝴蝶,被架在火上烤,他歌唱着顺手撒了一把椒盐。
这样的虫活着就是对我挑衅。
但当我在饭桌前,看着这张帅脸像星期五一般优雅进食,又感觉不是不可以原谅。
13
其实除了上面有趣的苦恼外,也有一些更加严肃的苦恼。
虫族始终和人不一样,我总是能闻见若有若无的香味,像是清晨的第一口空气(当然和丛林的口臭不一样,地域级冷笑话),
带着一些可以控制的香气,想它是茉莉它可以是茉莉,想它是栀子又可以是栀子,还可以是甜甜的提子,是自然的味道吧,只有自然的味道才可以这么包罗万象,这么的,完美。
最初时,我只要提起香味来,小星盗就,脸红,后来我才意识到那是他的味道。
茉莉花香,脸通红,
栀子香,脸红,
提子,红。
红红的脸藏在他不讲究的头发和镜片下,头发,我给他用了护发素也搞不好,他应该是沙发,
至于镜片,是因为他是一只近视的虫。
他具体多少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做近视手术呢,以至于晚上迷迷糊糊的来客厅喝水的时候撞进我的怀里,
我那时清醒的站在客厅,看着窗外像瞳孔一样圆的月,感受着透明的河流,聆听丛林的呼吸。
我不喜欢满月,但我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清凉的夜晚。
我敢肯定那天晚上我不是呆滞的,我在盘算着雄虫保护中心下一次来的日子。
以至于我清醒地看着他撞进我的怀里,我知道他每天那个时间都要喝水,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黑暗中的我,
他应该真的睡迷糊,揉了揉眼睛,一米九的大个儿也显得,过分,可爱。
“要喝水,我渴”。
他摊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对着我有气无力的傻笑。
他那会儿像攻破了什么知名的数学难题一样骄傲,他常拿着平板写许多我看不明白的数学公式,不注意用眼。
我不知道他在演算着什么,我在帝国读了大学,但那也只是社科(来虫族一定读社科,很好毕业,又一个地狱级冷笑话,抱歉)。
我打开灯,我知道他卸了劲儿。
“喝完回去睡觉”。
我给他递了一杯水,然后转身上二楼,
我很难忽视今晚过分甜的雨林,和刚刚柔软的打在我脖颈上的呼吸,和此时此刻的我背后炽热的目光。
回到二楼我也久久不能入眠。
我常久久不能入眠。
这么说小星盗会不会还有一点夜盲症呢?明天炖牛腩的时候放一点胡萝卜,
他确实该补一补眼,实在不注意护眼的话可以挖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14
“你是说,你根本不会修跃迁点。”
我坐在餐桌前喝着黑咖啡,昨晚彻夜难眠,
我的太阳穴隐隐作痛,毫无感情的重复他刚刚向我坦白的实情。
早有预料,我内心毫无波澜。
他坐在我对面低着头扣着杯子的把手,突然猛地抬起头凑近我,
黄绿色的瞳眸在晨光下流光溢彩,皮肤被照的将近透明。
“那怎么办,这边好像是荒星,没有人会想着来这边修跃迁点,不知道下一次统一维修跃迁点是什么时候。”
如果他说的时候眼睛没有弯成月牙,带着多到溢出来的狡黠和灵气,没准儿我真的能相信他的鬼话。
我揉了揉太阳穴,毫无感情的向他陈述事实。
“雄虫保护中心每月十五号来,也就是三天以后,到时候你就可以走了。”
他再没有说话了,
血液里刚刚呼啸循环的火车终于沉寂下来,代替运转的是咸咸的海风,吹的人眼睛想要落泪。
他起身来,要回他的房间去。
“如果你不是星盗的话,可以和他们一起走,比你自己开飞行器更安全。”
我想了想补了一句。
他顿了一下,加快了回去的步伐,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我知道那个时候他肯定是伤心的,
整个房间里的味道从海边迈入了寒冬,像用一夜踏雪而归,肩膀上不仅有雪,还沾了一点苦涩的木质香。
15
我做好了饭,加了胡萝卜和土豆的番茄炖牛腩,青椒炒肉和清炒时蔬。
他躲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我知道的这很不正常,
他平时在我做饭的时候围着我团团转,在饭出锅时立马试菜。我只能先给他做一点小食,打发他不要一直围着我。
今天做的唐氏炸鸡已经快没有温度了。
摆好盘,我没有叫他吃饭,他该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
今天的青椒炒肉一点都不好吃,青椒对于我来说一直都是恶魔的果实。
他打开门,看见我已经开始吃饭了,眼角又开始泛红,
小朋友总是藏不住自己的情绪。为什么要哭呢?
我突然觉得我该上楼睡一觉,我从饭桌前离开。
在路过他时,他用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抬头看向我,没有说话。
我又想起了那一天他躺在松软肥沃的土壤中,抓我衣角的手指关节泛红和他流光溢彩的黄绿色瞳孔交相呼应,
只不过这一次比手指关节更红的是他的眼睛。
我上楼了,没有停留。
我知道这次他的眼睛不在炽热的注视着我了,这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我并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我知道他在流泪,我也知道这一切都怪我。
我有不稳定的脾气,不稳定的心理,我只会给别人带来痛苦。他这十几天看到的或许并不是我,真正的我是什么样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不要喜欢我,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我不应该捡他的,靠近我受到伤害是在所难免。
但一切总会过去的,不是吗。
16
如果我知道那是最后一次晚餐的话,我一定会认真叫他共进晚餐的。
雄虫保护中心来的要比我预想的早两天,他们的队列中还多了一些陌生人。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半个月前科尔先生的精神海突然发生紊乱,他来这儿打扰阁下的生活。”
原来他叫科尔。
他很排斥离开,不愿意和他们走,手里紧紧握着我的平板,帝国科研中心的人给他打了一针,看了他脖子上的虫纹还在,松了一口气,避免了一个大麻烦。
意识不清醒地未婚雌虫与遭受过挫伤的雄虫,一个是关乎帝国未来的顶尖科学家,另一个是重点保护的雄虫,两边都非自愿的情况下实在不好交代,好在无事发生。
两位都是顶好的虫,减轻了工作量。
工作人员熟练的给我抽了血。
“阁下,您的星网这里被设置了一道密卡,已经解决了,我又给您设置了一个备用的星网线路,防止下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这一次没有收到您的回复,给您准备的食材都是按照您以往的口味准备的,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没有了,谢谢。”
我看着被贴了止血贴的针孔在快速愈合,产生一种把止血贴撕掉的想法。
雄虫保护中心对我的谢谢见怪不怪,只是科研中心的人还是有些讶异。我已经很努力的改变自己的语言结构,可我归根结底不是雄虫。
“以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吧。”我问道。
“我已经给阿贝尔星系加装了安全防御系统,并隐藏了宇宙坐标,设置了雄虫保护中心的密钥,就算有星舰访问的时候我们会第一时间收到预警,您放心。”
负责人向我打着保票。
他们带着科尔离开了,还有我的平板。
再见,科尔。
17
往后的生活如我预想的一样平淡,一眼望到头。
我知道我在磨时间,我一直都是挺想赶快走到尽头的不是吗。
孤独依然如影随形,
我坚信这是对我的惩罚,
对懦夫的惩罚。
现在看来竟然只有和科尔在一起的时间是格外真实的,
那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就像刻在我生命里一样,不断地在我记忆里循环,
让我品味一些我曾未注意到的细节,
让我愈发的坚信昏迷状态下科尔对我的喜欢,
对我直达灵魂的喜欢。
清醒了还会记得我吗?
我不知道,科尔,我没法代替你回答。
18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
外界在这一年间发生了许多小变化。
雄虫保护法从头修订,划定了家暴的标准和雄虫应尽的义务,也给了雄虫一小部分社会分工,相对比较轻松但可以获得一定的价值感,
这些其实给平民大众雄雌带来了更多保护,帝国高层向来是垄断在雌虫的手里。
高层只有少数雄虫,据光脑乐此不疲地给我推送的信息来看,这几位雄虫颇有华夏儿女的风采。
问题有得到根本性的解决吗,问题可能没有根本性的解决。
但确实是此刻缓解社会矛盾的最优解。
但这其实和我关系不大。
雄虫的信息素依然对雌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虽然科研中心研究出了雄虫的信息素,但依然无法做到一比一完美复刻,
这种微观的世界要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多,所以雄虫依然珍贵,
我依然可以招摇撞骗。
19
很不幸的是我今年要回帝星了。
阿贝尔星系彻底的衰败了,磁场紊乱,粒子风暴一轮又一轮地攻击这颗荒星。
我于事无补,我只是大自然下的一只蚂蚁,只是会不敢轻易地相信这里会消失得那么快,我与地球的联系彻底断了。
今天就是我会帝星的日子,科尔,我内心或许也在期待着。
20
我只是没想到我会那么快遇见科尔。
科研中心和雄虫保护中心一起来的,科研中心要记录最后的衰败时刻,顺便一起接走我,
我事先要求要有足够的人手带走我的植物标本。
科尔也来了。
科研中心都不怎么魁梧,看起来清瘦清瘦的,很符合这几年大众雄虫的审美。
远远的我看见一个将近两米的身影,虽然头发打理的井井有条,我知道就是他,但他没有看我,大概率不记得我。
他带着尾戒,安排着科研中心接下来的记录任务。
清醒状态下的他和那时的他确实很不一样,他冷静沉着的发号施令,效率为先。
这才是雌虫,这才是他。
科尔全程没有给我任何一个可以浮想连篇的机会,一个眼神都没有。
21
我的新房子被分配在了玫瑰庄园的第二户,这里有大片大片的马士革玫瑰,
后来我才知道是科尔的刻意安排。
他在科研中心身居要职,这一点我毫无意外,
我见过他不清醒时在平板上疯狂写公式的疯狂样子,除了吃饭很难将他打断。
天赋和刻苦他兼具。
我正躺床上思考着他的尾戒,痛恨自己一年不敢迈出一步,突然闻到了一种特殊的香气,
我许久没和他接近,但闻到那个味道,所有的记忆莫名其妙的复苏了,是他。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灯,打开柜子门,
看见了蜷缩在我上衣中的科尔。
他高大的身躯在我精简的柜子中一如当年一样的局促。
他咬着我的衣服看着我泪流满面。
还是不够雌虫,白天他的样子已经骗过了我,但现在他讲究的头发已经完全凌乱了,
还是我认识的科尔。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然后蹲下来。
他依然在无声地哭泣,那些泪水大滴大滴的砸在我的手背上,
经过我的皮肤渗入心脏。
我生出来一种冲动,我要和科尔一直走下去,一刻也不要分开。
他哭地发颤,边哭边和我说
“我知道我不应该来这里,但我控制不住。”
“你完全不记得我,今天在阿贝尔星系你根本就没有分给我一个眼神。我尝试了很多次回去,可我根本就找不到阿贝尔星系的坐标,我不记得我精神紊乱的记忆是否是真实的,我也不确定你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幻想出来的,雄虫保护中心的人也不愿意告诉我,后来我确定你一定是存在的,梦里我解出来了困扰我们两年的难题。”
他用手环住我的肩膀。
“我给我认识的所有朋友说,他们都说没有这样的雄虫,一定是我的幻想,还给我安排了许多场相亲,我讨厌他们,也没有办法接受别人的信息素。”
“后来我努力的科研方向之外的地方爬呀爬呀爬,我才知道你确切的信息,可你怎么能完全不记得我,明明我们曾经那么,那么的好。”
他抱住我,抱的我愈发紧,我有些喘不上来气。
我知道他的意思,我一直都知道他的意思,从一开始就知道。
“可我不像你想的那么好。我不稳定,敏感多思喜怒无常情绪难自控,一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我身上有非常多不稳定的因素,你看见的那个我可能是我想给你展现出来的我。”
我用手轻抚着他的后背。
我迫切的想要把自己剖析给他看,
向他展示我的满目疮痍,
尽力向他展示我身上来自原生家庭的不幸,
向他展示我的懦弱,向他展示我的不完美,向他展示我的不安和所有不安的来源。
“你看,这些话明明可以一年前就说,可是我瞻前顾后的性格只会拖到现在,让你痛苦了一年,我一直是一个痛苦的制造者。”
我把他抱到沙发上,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22
我设想过很多接下来的场景,但没想到他直接哭出声音来了。
“你嫌弃我。我陪你去丛林漫步,你总是突然停住,我知道你晚上总是失眠,然后站在客厅的窗户旁边。我知道你在这些时候肯定很难过,可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努力尝试了,但效果总是不好。”
“我无数次尝试的走近你,然后把你移到丛林的光下,可你都躲开了。”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回复我,很科尔很星期五。
我哑口无言,我不知道科尔到底懂没懂我的自我剖析,有没有理解我话里面隐秘的情感和许诺,
或许我该说的直白一点,
此刻追问这个有点煞风景,但他给了我最好的回应。
他说他不理解我,我会立马缩进我的龟壳里,他说理解我的话,又会让我觉得不够真诚,
看来这才是最好的答案,
只有对他才能撤下我的立体防御机制。
其实我也从没把我或者科尔放到互相的救赎者位置上,不是吗。
快意恩仇就够了。
我亲了他颤动着的肿胀眼皮作为我的回应,
我相信这对于科尔来说也是最好的答案。
随后闻到了刺鼻的甜蜜证实了这一点。
记住,一个巴掌只需要一个红枣来哄科尔,两个的话有点浪费了。
科尔,我还没有向你许诺,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对你的最真挚的情感,我还没告诉你我的意识在你身上迸发出来的美、浪漫和爱。
23
他红着脸趴在我怀里,一动不动,劝也劝不走。
我们安静的躺在床上没说一句话,他像柔软的海藻一样趴在我身上,用脚勾着我的腰,
把头趴在我的胸口,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胸口,我的脸和我的心持续泛着热,很不正常。
我戳一戳他的左脸,拍了拍左侧的枕头,他扭过来把右脸朝上,拒绝我的沟通。
“小苍兰”他突然接了一句。
“什么”
“你的信息素是小苍兰味道的,我第一次闻到。”他抬头,眼神亮晶晶的看向我。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我信息素的味道。”我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慢慢一点点的顺毛,然后碰到了他的耳朵。
“哥哥,我可以亲你吗”他抬起头,眼神湿漉漉的看着我。
“科尔要亲哥哥?”
我扶着他的腰让他坐在我身上。
“哥哥,科尔现在要亲你了”。
他笑着凑近我,我们呼吸交织,
我用手从发顶一寸一寸的抚摸着他的肌肤。
任由他的舌在我的嘴里胡搅蛮缠。
他急切地总是发出哼哼声,
像一条小狗,那我就是一条大狗。
科尔,我们是末世里的亡命情人。
24
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真想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告诉你我们有多好多好。
我们又回到了雨林,全新的雨林,这些和上帝分手的地方,
去读懂每一棵树,认识每一朵花。
他和科研中心告别,和帝国告别,他发现了我对与社交的排斥,并规划出来了我们以后的日子,
他说他这辈子都只能和我一起走了。
我时不时地还能听到他在那些不合时宜的场合不合时宜的发言,
他喜欢把一切都往爱上面引,
我一天要听八百遍我爱你,
然后再向他重复一千遍我爱你。
没错,我依旧敏感脆弱,他粗枝大条依旧,爱是互补,爱是包容。
25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弱的街道,
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人的忠诚。
我给你早在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生命的诠释,
关于你自己的理论,
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博尔赫斯《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26
科尔完全走进了我,
在一个黄昏我给科尔讲了我写的这个故事。
他听完后哇哇大哭,哭着和我说,
“我不是星期五,你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