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S市又开始下雪的时候,窗前依然会围满人群,即使这群北方的孩子已经对雪司空见惯。宋澜揉了揉充血的手掌,忍不住打开窗户去接雪花。
寒冷麻痹了疼痛,飘进来的雪花落在的他睫毛上,瞬间化为水滴。
“宋澜,你怎么了?这种问题都错了。”
耳边充斥着陈好德严厉的咒骂,让宋澜不由皱起了眉头。
“老师都是为了你好,你看,你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你现在还能住在顾行之家里,以后你要怎么办?!”
“这个词你没学过,你就记不住吗?”
“像你这样的人,竟然把责任归咎于老师,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宋澜的手已经冻得发白,才缓缓收回。
“怎么了?”顾行之刚上完厕所回来,就看到宋澜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你怎么好意思让顾行之做这么多事情?他帮你是因为看你没有父母。”
宋澜没有回答,仿佛没有听到顾行之的话。顾行之已经注意到了他的手。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顾行之虽然刚刚用冷水洗过手,但他还是觉得宋澜的手太凉了。
“你父母怎么可能生出你这样的孩子?你对得起他们吗?”
手掌传来的温热,打断了宋澜脑海中的声音。顾行之直接将宋澜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别再皱眉了。”顾行之搓了搓手,又用手抚平了宋澜皱起的眉头。
“宋澜,你告诉我,怎么了?”顾行之蹲在宋澜的桌边,怀里的手下一秒就抽开了。
“怎么了?陈好德又发疯了吗?”顾行之看出来了,今天的宋澜与之前有很不一样。
顾行之按着宋澜的肩膀,准备逼迫他,但老天爷不眷顾他,上课铃响了。
“上课了。”宋澜堵死了顾行之的好奇心。
随后的一整节课,顾行之心不在焉,深色的瞳孔紧紧跟随着宋澜的一举一动,却又捉摸不透他,炽热的目光像是要把宋澜整个人看透。
无法忽视的目光让宋澜如芒在背,一整节课都没有松懈下来,这种感觉就像是猎物被捕猎者盯上,这个时候任何动作在对方眼中都会被无限放大,甚至致命。
“宋澜,你跟我过来。”没有给任何反驳的机会,顾行之把后背挺了一节课的别扭前桌一路拉到了厕所,然后在不顾宋澜的反抗,关上了厕所门。
两个大老爷们就这样挤在一个狭小的厕所隔间里。
“你要干嘛?”宋澜的手被顾行之钳住反剪到背后。
“宋澜说清楚,怎么了?”动静大了点,引得旁人侧目,打量着这个隔间。
“那你也没必要挑厕所这种地方。”宋澜挨着顾行之小声说。
“是陈好德,对吧?”顾行之放弃让宋澜自己说的想法。
眼前人微顿,“不关你事。”宋澜低下头去,顾行之看不清宋澜的表情,但想想就知道是被戳穿后的委屈。
“他就会放屁,你别听他的。”
耳边充斥着他人嬉笑打闹的声音,宋澜不平稳的呼吸声却也清晰可闻。
顾行之心里盘算着时间,时间久到他都快以为上课了的时候,宋澜终于开口了。
“不用你管,顾行之,我只是现在住在你家而已。”
什么?顾行之怀疑自己的耳朵坏掉了,这种可怕的鬼话为什么会从宋澜嘴里说出来。
趁着顾行之发愣的时间,宋澜解救出自己的双手,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站着。
“不准这么想!”想撬开宋澜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什么,奈何是法治社会。顾行之抢在上课铃的几秒钟牵着宋澜的手出了隔间。
“你这么说,有没有想过我爸妈会难过,我也会难过。”
宋澜没有回应,顾行之庆幸于此。
很显然,宋澜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宋澜,元旦节当天江滨有烟花表演,去看吗?”在顾行之异常热情的骚扰下,每到下课,宋澜的同桌都很自觉的将位子让出去了。
“学校应该会补课,元旦不放假。”宋澜根据从朱梦那里得来的信息,推算出元旦不放假的这个足以让人以头抢地的重磅消息。
“我有办法,你就告诉我你去不去看。”这种想办法溜出学校的事在顾行之眼里等于没有事。
“要期末了,要复习,没时间。”全程宋澜没有给过顾行之一个正眼。
“什么?你说你要去,好的我知道了。”顾行之闪身起来,将位子还给别人,然后笑盈盈地回到了后座。
宋澜就知道在这种事情上,顾行之不会真正给他选择的权利。
元旦补课的消息一经发布,引得“哀鸿遍野”,畜三的学生纷纷控诉学校的变态。
“诶,顾哥,你咋没啥反应呢?”在顾行之的再三警告下,他们还是没有改掉喊顾行之“顾哥”的这个习惯,顾行之也就随他们去了。
“你大哥还是你大哥吧,我早就知道了,不像你们,消息闭塞。”
“好你个顾行之,早知道还不跟我们说。”虽然即使提前知道也没有什么用。
元旦节当天,顾行之拿着水银飙至40的体温计,一步一缓,一步一咳地走向朱梦的办公室。“朱,朱老师,我要,咳,咳,烧死了。”精湛的演技直接让朱梦从凳子上蹦起来。
“怎么了这是?”对上朱梦紧拧的眉头,顾行之脸不红心不跳地接着表演。
“老师,我突发高烧,咳,我觉得我可,咳,能要请假,咳。”在进办公室前的一段路时,顾行之任由寒风将脸吹的惨白。风之大,差点将顾行之应以为傲的高挺的鼻梁吹塌。
剧烈的咳嗽声跟催命符一般,朱梦感觉背后有人拿鞭子抽她一样,飞快地签好了请假单。
“老师,咳咳,我可能还要一张,咳,宋澜,咳,要陪我去,咳,我怕,我死在路上。”
至此朱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慢慢悠悠地又撕了一张请假条“拿去吧,晚上记得回来。”想着已经连续上了一个月的课了,给他们放个假吧。
顶着咳得通红的脸回到教室,顾行之一把揽过宋澜的肩膀“走了,陪哥看病去。”
在班长震惊的目光中,宋澜扶着“高烧”的病号走了。
“还得是顾行之,这操作太骚了。”
“我也想请假。”
“想想就是吧,你没他那胆子。”
刚下楼,顾行之就将书包从宋澜那拎回自己肩上。
“不装了?”“不装了,喉咙痛死了。”
“我这演技不错吧,以后可以往演员这方面发展一下,况且我有张帅脸。”
宋澜没有理会顾行之的自恋行为,将搭在他肩上的狗手拍落。
顾行之顺势从兜里掏出手机,没错,继上次手机被欧阳欠钱二手转卖后,顾行之又买了新手机,不过这次他非常小心地保护他的爱机。
7:30,还有时间。
“去哪?不是去江滨吗?”
顾行之带着宋澜在巷子里到处乱窜。
“不去那,都是人,人挤人,挤死人。”
又开始下雪了,接下里的一小段时间里,他们谁也没开口说话,顾行之没有问宋澜那天陈好德到底说了什么,宋澜没问顾行之为什么要带他去看烟花。
7:54,顾行之拽着宋澜飞奔,迎风吹起的头发在空中乱舞,溅起的雪水淋湿了裤腿,鞋子湿透了,泥点子攀上了裤子和鞋子,好不狼狈。
“很远吗?”
“不远,快到了,别摔跤。”
7:58,顾行之在一排单元楼中迅速找到目标窜了进去,楼梯间响起两个人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迅速从一楼蔓延至天台。
8:00,在宋澜不停的喘息声中,一束火光窜上天空,紧随其后的是漫天的火树银花,巨大的烟火占据夜幕。
围在江滨的人群在一声声烟花巨响中迎接下一年的到来,天台上的两个人沉溺于这仿佛脱离现实的短暂时间。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任晓言他们小区,他说这儿可以看到江滨。”
顾行之看向宋澜,鼻头冻得通红,头发早就吹得跟鸡窝一样。
“宋澜,生日快乐!”
宋澜低下头去,没看顾行之那呆呆的表情。
“我的生日不是今天。”
“我知道,你抬头。”
宋澜缓缓抬头对上他炽热的目光。
“今天有烟花,我先借过来用一下,先祝你生日快乐。”
“嗯。”宋澜逃似的转头接着看烟花,顾行之直接将他的脸掰正,冻得紫红色的手贴在脸上,冷的宋澜想给顾行之来一下。
“你是傻逼吗?”答案是宋澜看智障似的眼神。
“那你听我的还是听陈好德的?他一点师德都没有,没道德!”
“别听他的,听哥的!”
视线逐渐模糊,大学轻飘飘地落在头上,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掷地有声,霜风过境,吹走一片阴霾。
“顾行之,把手从我脸上拿开。”
顾行之都准备好贡献出肩膀让宋澜掉小珍珠了,果然他不该期待宋澜能憋出什么好屁。
烟花在不知不觉间结束,这次出逃,成为多年后宋澜和顾行之在家长面前心照不宣的秘密,江滨的烟花是属于他们的,只有那天楼道里凌乱的脚步声和落在头上的雪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