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得拿出和命运争个鱼死网破的决心,才能有勇气坚持下去。
他并不是为了冲破谁的束缚,他只是想看看,这破烂人生到底有没有可能有一条路让他走下去。”
金可昱站在围墙上,债务堆砌而起的高楼,竟然能够让他站到了和树一边高的高度。
他不需要再去幻想树上的样子。
此刻的他就像《怦然心动》的女主一样,坐在树梢,看到了人生的远方。
那一刻,他终于自由了。
然而,就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向下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旅客,穿着英国中世纪的大衣,敞开着怀抱,抬头看着他。
“你在看什么?”
金可昱不解道。
那人闻声笑了下,温声道:“我在看你看到的地方。”
“你又不在我这里,怎么能看到我看到的地方呢?”
那人没有说话,半晌道:“我看到的你,对我来说,就是你所期待看到的地方。”
这话肉麻得很,金可昱听了,忍不住想笑这人油嘴滑舌,却不小心没抓住树干,向下滑了过去。
下面的人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抬起手臂接了过去。
于是,在金可昱充满惊恐的瞳孔中。
他第一次遇到了一个叫...
爱情的东西。
他以为他不需要来着。
——《清淤》by十字
“哥,你让我抱你一会儿吧,当你可怜我,好不好?”
齐之川的尾音发着抖,虽然是商量的语气,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
杨乐微很久没有哭了。
他不知道有多久,总而言之,发现哭只能象征软弱,而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弃用哭来取得什么利益了。
被亲生父亲几乎杀死的时候,他没有哭;被歹徒劫持险些命丧黄泉的时候,他没有哭;众叛亲离到负债百万的时候,他也没觉得有什么承受不来的。
他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大刀阔斧的解决所有事情,习惯了向所有苦难正面相迎。
但是唯独不习惯,有人能站在树下接他一把。
他在大雾里看到过很多个迷蒙虚妄的身影,可是拨开迷雾,要他一步一步走到真相面前的时候,他却是害怕的。
齐之川喜欢自己。
那么好的人,他喜欢自己。
这不是一件好事儿吗?
这比中了彩票还好,好不好?!
可是只是喜欢也就算了。
偏偏他爱自己。
为什么要爱呢?
喜欢而已,喜欢是最简单的情绪了,也最容易被赶走。
但是他偏偏很爱自己,爱到什么程度他不敢想象。
他只知道,在自己狼狈到摸爬滚打和人生针锋对决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在身后看着了。
如果他做些什么冒犯的举动,也就算了。
他肯定会毅然决然离开齐之川,不是吗?
但是偏偏那个人小心翼翼地,生怕伤害到他一点儿,就像半夜偷吃糖果的孩子,生怕包装皮拆开的声音被大人听见。
齐之川就像个捧着糖果的孩子一样,珍惜自己啊。
“你能不能,算我求你...”
“不能。”齐之川斩钉截铁道,“我不会离开你,今天不会,明天也不会,我会一直缠着你,不管你到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人。”
“你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既然你知道了,我就不会放你走...”
“你明明知道的。”
杨乐微的下巴抵在他的颈窝,闻声,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齐之川的颈窝恨铁不成钢的咬了一口。
“嘶。”
齐之川有些生疼,随后像是安抚小猫一样,抬起一只手,在杨乐微的后背微微拍了拍。
“诶,你是不是想答应我啊?学长。”
“少放屁。”
要是二十七岁的齐之川,杨乐微还有点芥蒂毕竟年龄差摆在那儿,总感觉像是晚辈和长辈说话一样别扭。
但现在这齐之川,也没比自己大多少,想骂他很久了,忍不了一点。
但是听了杨乐微骂自己,齐之川也不生气,只是暗暗笑了一会儿,才终于松开了杨乐微。
多久了呢?
他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被赶出家门,坐在漆黑的单元楼门口,抱着膝盖沉默不说话。他不哭也不闹,只是像是在沉思什么,又或者只是累了。
看着他毕业上了中学,和同学们打成一团的同时,又在最后和所有人道别之后,冷下脸来。
同学们三五成群,追着赶着一人手里拿了一根雪糕,路过他的时候打了声招呼,问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杨乐微笑了笑拒绝了。
他穿越半座城市,看着杨乐微的名字写在附中初中部揭榜的宣传单上,梧桐叶正巧挡住了他的证件照,不知道是不是风刻意的,不想让他默默爱着的人的美,被太多其他人看见。
看着他的排名居高不下,看着他被刘轻捡回诊所,看着他好了伤疤,又不得不因为讨债的人出去打一场...
他怎么会真的什么都不做呢?
只是他太了解自己爱的这个人了。
他太了解他不可一世的自尊心,了解他不想被人揭开伤疤的躲避了。
他知道,如果轻举妄动,那个人会永远和自己撇开关系的。
所以黑漆漆的楼道里,一个小女孩儿拿着一把糖塞进了杨乐微的手里。
少年抬头看着女孩儿,不明所以,笑笑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齐之川躲在不远处的大树后,余光瞥向这边,却没有注意到,手里的杂志拿反了。
所以附中门口的超市莫名多了几个中奖名额,每一次杨乐微都能碰巧成为那个幸运儿,然后拎着一兜子新品雪糕回家。
所以街边小吃铺的奶奶,总是会说,因为杨乐微很可爱,所以给他塞了好多零食。
齐之川坐在司机的后座,远远看了会儿他们的动静,不说明来意,只是打着放风的名义,对司机说道。
“走吧,今天风景很好。”
所以学校清理榜单的学生,每周都会因为那“不经意”飘落在杨乐微脸上的梧桐叶而疑惑,招手问着其他人,怎么总有叶子缠上他们学校的优等生,然后三五成群的打闹玩笑着把这事儿揭过去。
齐之川则站在一条街对面,戴着一副墨镜佯装不刻意的绕着附中校门口的大树走了一圈又一圈。
有人问他,没事儿总跑这么远干什么?
他总是随口胡谄一句“今天风景不错。”
但是事实上,南城总爱下雨,阳光都见不到几束,哪来的什么风景不错?
他们以为齐之川喜欢下雨。
可是实际上,齐之川只是期待着这句话的下半句。
“你那时候,是不是都是来找我的?”
齐之川抿了抿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只是因为那时候风景不错。”
杨乐微蹙眉向窗外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下的雨,噼里啪啦落在窗台上。
齐之川家这边的楼层不低,因此雨滴垂下去的时候,一眼望不到尽头。
“还有呢?”
杨乐微转回身子,歪了歪头。
他不知道自己对齐之川了解多少,也许只是一种肌肉记忆。
他总觉得齐之川话里有话。
果然,齐之川闻声勾起嘴角,看着他的眼睛,道:“还有...”
“你那天很开心。”
拿到糖果的你笑了,尽管依旧有让你很心烦的事情,但你还是选择了和小女孩儿一起从楼道走出来,即使你没有找到大树,也没有看见我。
拿到雪糕的那天,你觉得自己拥有了幸运的一天,脚上的动作比平时轻快,眉头也不再锁着。
那天你没有假笑,也没有担心钱不够,而是招呼关系好的同学分了一些。
被奶奶叫住的时候,你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但是被塞零食的时候,像是受宠若惊的小动物。
后来奶奶说,因为那天,你偷偷吃了好几天的馅饼。
每次发榜的时候,你都会等所有人离开之后,站在自己名字面前沉思很久,然后用指腹揉搓着,大概是不想被所有人认识吧。
所以有梧桐叶粘在上面的时候,你会比平时早几分钟离开学校,好像那片叶子的存在让你非常满意。
你不会注意到我走来走去,不会注意到我在注意你,也不会知道我曾经做过什么。
齐之川就是这样,度过了好多好多天,好多好多年。
直到那一天,你很不情愿的来接那总是打你骂你,把你贬低的一文不值的父亲;直到有人当着我的面议论你;直到你迷茫的站在菜市场里,帽子扣的很低很低;直到那把沾着鱼腥的刀,就要顺着手劈到你的身上。
凭什么?
他照顾到不敢多说,甚至不敢出现的人,凭什么要被人这么对待?
齐之川跑出去的那瞬间,什么都没有想。
他只知道杨乐微有危险,而这危险,他不再能摆脱任何人插手。
于是那天,和杨乐微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知道,从此闻过了罂粟的味道,便再难离开拥抱别的鲜花。
“你叫什么名字?”
齐之川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可是一想到它上面的是非,还有可能对杨乐微造成的伤害,话锋一转。
“我叫齐岸。”
被你接受的那一天。
船齐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