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9

    “人得拿出和命运争个鱼死网破的决心,才能有勇气坚持下去。

    他并不是为了冲破谁的束缚,他只是想看看,这破烂人生到底有没有可能有一条路让他走下去。”

    金可昱站在围墙上,债务堆砌而起的高楼,竟然能够让他站到了和树一边高的高度。

    他不需要再去幻想树上的样子。

    此刻的他就像《怦然心动》的女主一样,坐在树梢,看到了人生的远方。

    那一刻,他终于自由了。

    然而,就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向下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旅客,穿着英国中世纪的大衣,敞开着怀抱,抬头看着他。

    “你在看什么?”

    金可昱不解道。

    那人闻声笑了下,温声道:“我在看你看到的地方。”

    “你又不在我这里,怎么能看到我看到的地方呢?”

    那人没有说话,半晌道:“我看到的你,对我来说,就是你所期待看到的地方。”

    这话肉麻得很,金可昱听了,忍不住想笑这人油嘴滑舌,却不小心没抓住树干,向下滑了过去。

    下面的人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抬起手臂接了过去。

    于是,在金可昱充满惊恐的瞳孔中。

    他第一次遇到了一个叫...

    爱情的东西。

    他以为他不需要来着。

    ——《清淤》by十字

    “哥,你让我抱你一会儿吧,当你可怜我,好不好?”

    齐之川的尾音发着抖,虽然是商量的语气,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

    杨乐微很久没有哭了。

    他不知道有多久,总而言之,发现哭只能象征软弱,而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弃用哭来取得什么利益了。

    被亲生父亲几乎杀死的时候,他没有哭;被歹徒劫持险些命丧黄泉的时候,他没有哭;众叛亲离到负债百万的时候,他也没觉得有什么承受不来的。

    他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大刀阔斧的解决所有事情,习惯了向所有苦难正面相迎。

    但是唯独不习惯,有人能站在树下接他一把。

    他在大雾里看到过很多个迷蒙虚妄的身影,可是拨开迷雾,要他一步一步走到真相面前的时候,他却是害怕的。

    齐之川喜欢自己。

    那么好的人,他喜欢自己。

    这不是一件好事儿吗?

    这比中了彩票还好,好不好?!

    可是只是喜欢也就算了。

    偏偏他爱自己。

    为什么要爱呢?

    喜欢而已,喜欢是最简单的情绪了,也最容易被赶走。

    但是他偏偏很爱自己,爱到什么程度他不敢想象。

    他只知道,在自己狼狈到摸爬滚打和人生针锋对决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在身后看着了。

    如果他做些什么冒犯的举动,也就算了。

    他肯定会毅然决然离开齐之川,不是吗?

    但是偏偏那个人小心翼翼地,生怕伤害到他一点儿,就像半夜偷吃糖果的孩子,生怕包装皮拆开的声音被大人听见。

    齐之川就像个捧着糖果的孩子一样,珍惜自己啊。

    “你能不能,算我求你...”

    “不能。”齐之川斩钉截铁道,“我不会离开你,今天不会,明天也不会,我会一直缠着你,不管你到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人。”

    “你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既然你知道了,我就不会放你走...”

    “你明明知道的。”

    杨乐微的下巴抵在他的颈窝,闻声,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齐之川的颈窝恨铁不成钢的咬了一口。

    “嘶。”

    齐之川有些生疼,随后像是安抚小猫一样,抬起一只手,在杨乐微的后背微微拍了拍。

    “诶,你是不是想答应我啊?学长。”

    “少放屁。”

    要是二十七岁的齐之川,杨乐微还有点芥蒂毕竟年龄差摆在那儿,总感觉像是晚辈和长辈说话一样别扭。

    但现在这齐之川,也没比自己大多少,想骂他很久了,忍不了一点。

    但是听了杨乐微骂自己,齐之川也不生气,只是暗暗笑了一会儿,才终于松开了杨乐微。

    多久了呢?

    他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被赶出家门,坐在漆黑的单元楼门口,抱着膝盖沉默不说话。他不哭也不闹,只是像是在沉思什么,又或者只是累了。

    看着他毕业上了中学,和同学们打成一团的同时,又在最后和所有人道别之后,冷下脸来。

    同学们三五成群,追着赶着一人手里拿了一根雪糕,路过他的时候打了声招呼,问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杨乐微笑了笑拒绝了。

    他穿越半座城市,看着杨乐微的名字写在附中初中部揭榜的宣传单上,梧桐叶正巧挡住了他的证件照,不知道是不是风刻意的,不想让他默默爱着的人的美,被太多其他人看见。

    看着他的排名居高不下,看着他被刘轻捡回诊所,看着他好了伤疤,又不得不因为讨债的人出去打一场...

    他怎么会真的什么都不做呢?

    只是他太了解自己爱的这个人了。

    他太了解他不可一世的自尊心,了解他不想被人揭开伤疤的躲避了。

    他知道,如果轻举妄动,那个人会永远和自己撇开关系的。

    所以黑漆漆的楼道里,一个小女孩儿拿着一把糖塞进了杨乐微的手里。

    少年抬头看着女孩儿,不明所以,笑笑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齐之川躲在不远处的大树后,余光瞥向这边,却没有注意到,手里的杂志拿反了。

    所以附中门口的超市莫名多了几个中奖名额,每一次杨乐微都能碰巧成为那个幸运儿,然后拎着一兜子新品雪糕回家。

    所以街边小吃铺的奶奶,总是会说,因为杨乐微很可爱,所以给他塞了好多零食。

    齐之川坐在司机的后座,远远看了会儿他们的动静,不说明来意,只是打着放风的名义,对司机说道。

    “走吧,今天风景很好。”

    所以学校清理榜单的学生,每周都会因为那“不经意”飘落在杨乐微脸上的梧桐叶而疑惑,招手问着其他人,怎么总有叶子缠上他们学校的优等生,然后三五成群的打闹玩笑着把这事儿揭过去。

    齐之川则站在一条街对面,戴着一副墨镜佯装不刻意的绕着附中校门口的大树走了一圈又一圈。

    有人问他,没事儿总跑这么远干什么?

    他总是随口胡谄一句“今天风景不错。”

    但是事实上,南城总爱下雨,阳光都见不到几束,哪来的什么风景不错?

    他们以为齐之川喜欢下雨。

    可是实际上,齐之川只是期待着这句话的下半句。

    “你那时候,是不是都是来找我的?”

    齐之川抿了抿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只是因为那时候风景不错。”

    杨乐微蹙眉向窗外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下的雨,噼里啪啦落在窗台上。

    齐之川家这边的楼层不低,因此雨滴垂下去的时候,一眼望不到尽头。

    “还有呢?”

    杨乐微转回身子,歪了歪头。

    他不知道自己对齐之川了解多少,也许只是一种肌肉记忆。

    他总觉得齐之川话里有话。

    果然,齐之川闻声勾起嘴角,看着他的眼睛,道:“还有...”

    “你那天很开心。”

    拿到糖果的你笑了,尽管依旧有让你很心烦的事情,但你还是选择了和小女孩儿一起从楼道走出来,即使你没有找到大树,也没有看见我。

    拿到雪糕的那天,你觉得自己拥有了幸运的一天,脚上的动作比平时轻快,眉头也不再锁着。

    那天你没有假笑,也没有担心钱不够,而是招呼关系好的同学分了一些。

    被奶奶叫住的时候,你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但是被塞零食的时候,像是受宠若惊的小动物。

    后来奶奶说,因为那天,你偷偷吃了好几天的馅饼。

    每次发榜的时候,你都会等所有人离开之后,站在自己名字面前沉思很久,然后用指腹揉搓着,大概是不想被所有人认识吧。

    所以有梧桐叶粘在上面的时候,你会比平时早几分钟离开学校,好像那片叶子的存在让你非常满意。

    你不会注意到我走来走去,不会注意到我在注意你,也不会知道我曾经做过什么。

    齐之川就是这样,度过了好多好多天,好多好多年。

    直到那一天,你很不情愿的来接那总是打你骂你,把你贬低的一文不值的父亲;直到有人当着我的面议论你;直到你迷茫的站在菜市场里,帽子扣的很低很低;直到那把沾着鱼腥的刀,就要顺着手劈到你的身上。

    凭什么?

    他照顾到不敢多说,甚至不敢出现的人,凭什么要被人这么对待?

    齐之川跑出去的那瞬间,什么都没有想。

    他只知道杨乐微有危险,而这危险,他不再能摆脱任何人插手。

    于是那天,和杨乐微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知道,从此闻过了罂粟的味道,便再难离开拥抱别的鲜花。

    “你叫什么名字?”

    齐之川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可是一想到它上面的是非,还有可能对杨乐微造成的伤害,话锋一转。

    “我叫齐岸。”

    被你接受的那一天。

    船齐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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