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乐微偏头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微微勾起嘴角，出神地望着公安局前的停车场。
齐之川和管家一并下车，后面跟着他们的车想是才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想要逃却被拦了下来。
公安局里走出来一个小警察，看见齐之川之后连忙小跑过来：“齐老师，好久不见，出什么事儿了吗？”
齐之川抿了下嘴唇，道：“有几个一直跟车的，麻烦处理一下，谢谢。”
“啊！”小警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被其中一辆不耐烦的车喇叭声哄了一脸。
“什么啊？跟车被带到局子还这个态度？”警察嘟囔了一声，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开一下窗户。”
车又是一声鸣笛，似乎在表达自己的不服。
小警察也没有和车主僵持，转身走回去，对齐之川道：“麻烦齐老师您们稍等，我叫我上司处理一下。”
齐之川微笑道：“麻烦了。”
杨乐微在车窗里看着齐之川得心应手的处理这些事儿，看着他笑过之后又瞬间耷拉下来的嘴角，眼神炯炯有神，却又泛起一丝疲态。
他时不时会向那几辆车停靠的地方扫过去，车鸣不断响着，似乎喊着放她们走。
他忽然想到，成为名人的齐之川，有时候也很累吧。
你不可否认，坐在车里的人，是把他放在自己心上的人，也是爱他或是恨他的人。
同样的，他也不可否认。
他又太了解齐之川，这个人除了脸是冷的，他的性子和教养，几乎不允许他同任何人说一句狠话。
杨乐微蹙起眉头，握拳撑在下巴上，看着齐之川的样子。
阳光勾勒出他精致的五官，侧脸倒映在瞳孔中，好看极了。
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不，不只第一次。
尽管每一次都被这人的长相震惊，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盯着谁。
也许是害怕，被看得人抬起头的眼眸里，是对自己的抗拒和厌恶吧。
毕竟这样的神情，他见过太多了...
可是越是了解，越是相熟，心里忽然越开始坚信一个似乎不需要求证的真相。
齐之川永远不会用，也许会让他失望和伤心的眼神看着自己。
刚想到这里，车窗上“咚咚”两声，杨乐微按下按钮，趴在车窗上，和他对视。
“看什么呢？”
“反正没看你。”
“不对，”齐之川道：“分明就是看我了，我都感觉到了。”
杨乐微拿他没办法，气笑了：“屁。”
齐之川挑了下眉头，听到有人招呼，抬腿跟了上去。
“我先去把这事儿处理一下，你就在车里待着就行，不用管。”
杨乐微点点头：“好。”
然而这“好”字还没落地，他扒着窗户的手，忽然蜷缩了下。
刚刚在车里，车窗的防窥膜让他没有仔细看公安局大厅，这会儿齐之川的身影不在视线内了，顺着看过去，只见一个很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坐在窗边。
感觉到他的视线之后，又飞快的把头别了过去。
不过生活了十几年的人，怎么会认错？
他就知道那天没有看错！出现在燕城的人绝对是杨向龙，既然这样的话，杨正肯定也在。
如果说和齐之川没有关系的话，那杨正的死，和杨向龙一定脱不开关系。
趁着那件让杨向龙进监狱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归根到底，杨向龙没有做什么很对不起自己的事儿，小时候难免有不懂事的时候。
甚至，其实杨乐微希望这个弟弟不要太懂事，至少，不要像自己一样。
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杨乐微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嘴唇，而且再怎么说，确实是他对不起这个弟弟在先...
如果不是因为他，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病。
杨向龙怎么会成为一个残疾人？
他推开车门，蹙眉走向公安局。
“诶这位同志，你来干什么的？”
杨乐微愣了下，听见熟悉的声音，不免得一时有些战栗。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看着面前的女生。
“顾警官。”
相比八九年后的样子，女警官的头发还没有剪短，即便高高束起马尾，也有齐肩长。
想来，应该是毕业就开始留了吧。
除此之外，周身的气场也不是那般干练的警察，就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还有些稚气未脱。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女孩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杨乐微愣了下，用手指了指她胸前的牌子。
“那个...你的铭牌上写了。”
“哦哦，”女警官笑了下：“刚实习没多久，还有点不适应。”
“没关系，你以后会成为很棒的警察。”想起当时在云南时候，顾夏商的样子，杨乐微随口说道。
话音刚落，有人走了过来：“是吗？有人这么看好我们小顾...”
男人的声音尴尬的停在半空中，和杨乐微对视的瞬间，两个人都定住了。
看着面前的人的面庞，杨乐微张了张口，一时间竟没说出话来。
人最怕，在最陌生的地方，在已经习惯了孤身，学会了成长的异国他乡。
遇到那个曾经最爱自己的人。
“......周警官。”
一时间，竟然真的热泪盈眶。
他其实当时在回忆里的时候，就知道周弘江殉职的消息了。
只不过那时候做什么都过于于事无补，对他来说，人的存在和消失，在或不在，离开...都是太正常也太不值得关心的事情了。
尤其是二十七的时候。
杨乐微其实能感觉的到，在那个二十七岁的自己的回忆里面的时候，他不仅是个旁观者，就连心性和想法，都受到了很强烈的影响。
只不过那时候对他而言，太多事情也确实没有意义。
那时候他不知道齐之川的心思，没有感同身受的成功，甚至就连对自己的“事业”，也只是因为系统的安排。
他对这个世界爱不起来的时候，对什么都显得更冷漠了些。
可是也许是回忆里的人忽然出现在面前，带来了超出他存在过痕迹的波动；也许是因为后来拥有的别的东西，让他开始对这个世界有了那么一点点的眷恋...
他看到周弘江的瞬间，心里所有的高墙，忽然就此崩塌。
“这...乐微？”
“乐微？队长你认识？”
周弘江抬手揉了下顾夏商的头：“说什么呢，你也认识，你还记不记得南城时候的小乐乐？我都认出来了，你怎么回事儿？”
“啊？就是那个...”
顾夏商张口呆住了，不可思议又看向周弘江。
“不过，乐微你怎么在这儿呢？哎呀，这孩子怎么还哭了？”周弘江的语气一时间有几分慌乱，抬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递过来。
杨乐微看着那方手帕，摇摇头：“不用...”
“哎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别扭，我不是说了吗？无论什么时候都别把叔当外人了，你就....把我当成你爸爸，别哭了啊。”周弘江说着，用手帕擦了擦杨乐微的脸颊。
“哎哟，你这孩子都长到一米八几了吧，这么大个，报警校好了。”
顾夏商听了，抱起手臂：“周队真是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推这坑里，害人不浅啊。”
“那怎么能叫害人呢？你这么说，我就得给你重新讲讲入警校第一课了，身为一名人民警察，你首先要...”
他话没说完，顾夏商连忙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爱岗敬业，珍惜我的工作，守护我们的人民，开个玩笑话。”
周弘江笑了下，对杨乐微道：“你看你夏商姐姐，好久不见还认不认得出来？”
“其实...”
确实认不出来了，杨乐微想说。
其实他当初记得印象也不深，毕竟当时每次去派出所，都是为了把杨正那王八蛋赎回来，着急的路上头都不敢抬，生怕谁认出自己再议论两句。
那时候年纪是小，也想装着谁都不在意，可是有谁能真的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呢？
但是他真的没有想到，那个吵着闹着当警察，甚至愿意每个假期都来派出所扫叶子的姐姐，真的成了独当一面的警官。
而且，似乎...
云南的话。
“没关系，看在我不小心忘了你的份上，你不记得我我也不会怪你的。”顾夏商撩了下头发，笑道。
杨乐微没有再想，说道：“我记得。”
记得你为了你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记得你成为了更好的大人。
记得你对周警官，真的做到了问心无愧。
“啊...你这，这搞得我不会说话了。”顾夏商不好意思的捂了下脸：“完了完了完了，现在这儿就我一个傻子了，这可怎么办？”
周弘江无奈笑笑，随后像是想起来什么，问道：“不过你怎么会来公安局？家里出事儿了？”
杨乐微摇摇头，随后点点头：“我看见我弟弟在这儿，他出什么事儿了吗？”
周弘江同顾夏商对视了一眼，困惑地看向他：“你弟弟？叫什么？”
“杨向龙。”
周弘江：“有这个人吗？”
顾夏商摇摇头：“没有啊，大厅那边儿现在不就只有个叫杨熠的吗？他说来找人，还没问完呢，刘哥就叫我们去处理一个跟车的事儿。”
杨熠？
杨乐微抓住周弘江的手：“对，周叔，没错，我找杨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