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戈抿的笔直的嘴唇总算多了点弧度。
他背着手，开口道：“魏无莘，很好。下一个。”
那名叫做施无莘的弟子微微颔首，回到弟子队伍。
只是走的时候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葵朵所在的位置。
葵朵面无表情，直视着盯着她的施无莘。
“朵朵，她瞪你。”
应金琅手肘戳了戳旁边的葵朵，低声说道。
葵朵小声嘟囔了一句：“诡计多端。”
应金琅一脸迷惑，“朵朵你在说什么呀？”
离得很近凑巧听到的单野：“？” 谁诡计多端？
葵朵语气有些疲惫，“没事——”
只不过又是一只来催她干活的臭魔罢了。
在众人眼中，刚刚正中靶心的女弟子英姿飒爽，实力强悍，是个极为优秀的弓箭手。
但在葵朵眼里，她是一团黑乎乎的球形魔。
苍琅出来的魔，大多都是长得奇形怪状的，并不符合人族乃至于神妖族的审美。
以至于一些不能伪装变身的低魔，若是出现在人族领域中，不用辨识魔气，当凭相貌就能被认出。
那只叫做施无莘的魔，是一团乌色气团，没有五官，没有四肢，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气息。它，正浮在弟子队伍中。
它虽然没有眼睛，但葵朵依然能感受到它的注视。
一种诡谲、古怪的打量。像是被湿哒哒、阴森森、正在吐着粘腻信子的冷血蛇给盯上了。
葵朵浓密的眼睫低垂，敛下了所有情绪。
下一位是一个额间配有白色扶额的男弟子。
初入宫的弟子大多未满十六，周身气质面容或多或少透些稚气。而这位男弟子却已是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长相。
他身着一袭银白凌云袍，身姿纤长，体态姣好，眉眼精致细腻，目含漆光。
红润的薄唇天生带点弧度，给人一副很好接近的感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温润君子的气质。
但他拉开弓却是另一幅样子。
目光明晰锐利，颇具气势，直盯正在移动的靶子们。
灵气微聚，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松地便拉开一把水蓝色长弓，手指微微松动，长箭裹挟着灵力，化作锐刃飞了出去。
箭气凌厉。
“倏——”
速度迅疾的箭宛如灵活的飞鸟，绕过近处的靶子，直直地射中了最远处。
直射五环。
虽比不过施无莘，但也算是弓道弟子中的佼佼者了。
陈戈投出一个赞赏的目光，“周迟，不错。下一个。”
周迟辑道：“多谢陈教习褒扬。”
他的声音如山间一弯清澈凉冽的泉水，动听至极，很容易令人心声好感。
“好，到我了是吧？”
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从弟子群中传出。
最后一名弟子提着重弓，缓缓走了出来。
他嘴角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
是那个嘲讽应金琅的男弟子。
他拉开重弓，右眼微闭，冷厉的箭脱离了他手中，撞向了不远处的箭靶子，正中靶心。
虽没有射到最远处，但是比起应金琅，算是极为优异的了。
陈戈出声：“好，你回去吧。”
那名男弟子回了队列，眼神轻蔑地扫了一眼应金琅。
自这个男弟子出列，应金琅便一直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葵朵担忧地望了一眼应金琅。默默祈祷她不要哭泣。
“今日，是弓道测验课。我现已大致了解了你们的实力。”
陈戈继续说道：“后日，是弓道的正式课，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他背过身，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离开。
他吹了声哨，眨眼间一只巨大的白色灵鹤便出现在陈戈面前。
陈戈骑着灵鹤离开了众人视线。
“废物，就你，还敢来东篱？”
见教习已离开，那名嘲笑应金琅的弟子彻底不掩饰了。他提着弓，走到应金琅面前。
他俯身对着应金琅轻声说道：“就凭着你应家家主之女的身份？呵，要脸不？”
应金琅垂在腰间的拳头微拧，脸色苍白，头都要快低到地上了，双肩微微颤抖着。
“不会说话，就别说。”
葵朵抽出一张隔音符，手快的将一张隔音符贴到了那个不会说话的男弟子嘴上。
“你——”
男弟子想要出声，但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
他伸出手，想要把那张隔音符撕下，但发现贴符之人境界在他之上，还用了一层灵力紧紧地封住了。若是要解开，必需得找个比境界比贴符之人更高的。
男弟子脸刹那间便涨的通红，显然是气愤极了。拿着手中弓，就要向葵朵砸来。
可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单野的剑。
单野举着剑，抵住了弓。
男弟子不敌单野，被剑气冲撞着快飞了出去。
还未离开的周迟扶住了向后倒的男弟子，助他稳定身形。后又柔声对众人说道：“既然大家同属弓道弟子，还是以和为贵吧。”
而那名男弟子一点都不领情，粗鲁地推开扶着他的周迟，嘴巴拼命着张着，想要说些什么。
周迟无奈说道：“非常抱歉，应金元。这位姑娘的境界比我高，待一个时辰过后，此符会自然解开。”
应金元没有理会周迟，气冲冲地直奔葵朵所在的位置。
但葵朵一行人早已准备御着剑离开。
现在应金元能追上的，只有空中的两道剑影。
还有，一个黑色的阴影，避开应金元与周迟的视线，悄悄地跟上了这两道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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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选择入东篱，这点嘲讽不是应该面对的吗？”
单野见应金琅整个身子都趴在正在御剑的葵朵身上，眼泪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落下，有些不解道。
单野一直知道，葵朵有一位灵脉碎了、非常爱哭的好友。
一年前听葵朵说，应家家主不知从何处搞来了修复灵力的方子，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修好了她女儿应金琅的灵脉。
不过，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方子吗?
单野若有所思，对着葵朵又问道：“她一直都这样吗？”
一哭就爱钻葵朵身上。
葵朵非常的无奈，第二次施法将衣服上的泪水烘干，“小野，你不会说话，也别说了。”
应金琅听到单野的话后，哭得更大声了，眼角泛着红色，一双杏眼都快肿成核桃了。
“呜呜呜——”
她更加抱紧了葵朵的后腰，将整张脸都埋入了葵朵的后颈。
葵朵被抱的浑身难受，后颈流着的温热泪水让她身子一颤，但她还是细声安慰道：“好好好，别哭了好吗。”
应金琅继续抱着葵朵哭泣。
葵朵知道她是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于是便转头对单野说道：“小野，我先带她回寝室，你先自己去玩吧。”
葵朵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我们寝室在春和楼，记得来给我送好吃的呦。”
午时在东膳堂，单野说的话，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单野回答：“行。” 赶快把这个讨厌的鼻涕虫送走吧。
东篱学宫的寝室楼按照性别区分。
女寝楼唤作春和，男寝唤作景明。
葵朵载着应金琅，与单野在春和楼分开。
她还是同来时一样，御着剑破窗而入，进了应金琅的房间。
她使劲将黏在她身上，宛如患上某种软骨疾病的应金琅从她身体上扯开。
但却发现，根本扯不动。
虽然应金琅境界比她低好多好多，但是，她就好像是那个糨糊成精了，一哭就根本甩不掉。
“行了行了，再哭你就要干了。”
应金琅应该是水做的，葵朵在心里暗暗想到。
葵朵站直了身体，这时应金琅已经换了个方向，绕到她身前，环着她的脖子小声抽泣着。
“呜呜——朵朵，我这样是不是，是不是很丢人呀？”
应金琅边吸着鼻子，边问道。
“不会啊。”
葵朵无处安放的双手背后，回答道，反正她早已习惯。
应金琅缓缓松开手臂，放下，慢慢抬起头，面庞对着葵朵：“朵朵，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是吗？”
应金琅泛红的眼睛直愣愣地对着葵朵，小脸因接触到的空气太少，精致小巧的五官也微微地泛着红。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就这么眨巴眨巴地直盯葵朵。
好似她要是敢说一个“不”字，眼泪便会立即涌下来。
“嗯嗯嗯。”
葵朵用终于解放了的双手扶了下额头，回答道。
应金琅终于止住了泪水，露出了一个在葵朵看来有些傻兮兮的笑：“这可是你说的哦！”
葵朵无话可说。
“那我先走了?”
葵朵出声，她想一个人静静。
“朵朵，你不再陪下我吗。”
应金琅攥住葵朵衣角，有些可怜地说道。
“可我现在好困。”
葵朵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那好吧。”
应金琅终于放开手，让葵朵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