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朵有些不解:“不饿也可以吃东西啊。”
她就是如此。
魏橙茗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在东泷,但凡是想追求更高境界的修者,都是抓紧时间争分夺秒地修炼。
吃饭之类的琐事,自然是怎么简便怎么来。
要吃也是吃有助于修炼的灵膳。
她回想起上一次吃凡食,还是在几年前休沐回家的时候。
魏橙茗轻笑,眼眸含着几分暖意,“那就谢谢师妹和师妹的朋友了。”
葵朵将食盒放在一旁的八仙桌上,道:“师姐等下,我去叫住在这儿的另一个人出来。”
她并没有忘记这饭也是给应金琅带的。
话罢,未等魏橙茗做出回答,便逃一般地冲向了应金琅的房间。
葵朵自然是知道应金琅房间所设禁制的秘诀,轻而易举地便推门而入。
可当她打开门,走进房间,却发现空无一人。
葵朵感到有些奇怪。
现在都快未时了,就算是去冬膳堂吃饭了,也该回来了。
该不会是被人抓去欺负了吧?
结合昨日那个在弓道课上嘲笑应金琅的小子。
葵朵越想觉得越有可能。
她即刻给应金琅的传讯玉符发送讯息,但无人回应。
她大步走出应金琅的房间,脖间自从苍琅出来便一直戴着的储物银链与单野送的晶翠吊坠碰撞,发出琤琤脆声。
葵朵语气带着几分急色,对着魏橙茗道:“师姐,这桌上的都送个你吃了。我还有事,失陪了。 ”
魏橙茗见她那么着急,道:“发生何事了?或许我可以帮忙。”
“谢谢,但不用了。”
丢下这句话后,葵朵便召唤出莓莓剑,御着它从厅堂内大开的窗子飞了出去。
魏橙茗:“?”
好别致的出门方法。
小师妹一看便是个剑道中人。
-
葵朵正御着剑,在应金琅可能出现的地方搜寻着。
忽地手中的传讯玉简传来一阵波动,发出幽暗的蓝光。
葵朵点开看,是应金琅发起的传讯信息。
“你在哪?”
葵朵按着玉简,问道。
“朵朵,我现在还在丹房里炼丹呢,晚上再回来找你。”
清脆轻快的少女声从传讯玉简那端传来,显得有些失真。
“行。”
葵朵答道,心中无疑。
不是被人抓去欺负了就行。
-
传讯玉简的另一端 ,桃腮杏眼的少女面无表情,出口却是甜的发腻的声音。
见葵朵切断了传讯玉简,她眼眸轻闭。
再睁开眼,少女的眼眶已盛满了血一般的红。
-
未时一刻,葵朵准时坐在了阵法一艺的教学室中。
单野下午上的是机关术,应金琅是御兽,故她是一个人去的。
讲台上,一个白胡子老头手握阵盘,絮絮叨叨地讲着理论知识。
“按用途来分,阵法可分为攻击型、防御型、隐匿型、治疗型、传送型、辅助修炼型等。”
白胡子教习将手中阵盘扔在半空,阵盘瞬间释放出巨大能量。
裹挟着灵力的阵纹,在台下众弟子头顶,发出煌煌耀光。
空气中蕴含的灵力飞速运转,如流水般涌进了阵枢。
强大气流交织碰撞着,缠绕在葵朵头上的发绳上的水蓝丝带舞动飘扬。
众弟子顿时感觉到周遭的灵气浓郁了不止一倍。
与葵朵同上一堂课的施无莘仰着头,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聚灵阵看,黑色的眸闪烁着好奇的光。
葵朵这次同施无莘坐在一起。
她手撑着脑袋,视线微侧,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出施无莘认真的模样。
占据了半个教学室上方位置的聚灵阵下,白胡子教习继续说着,声音冷酷威严,“此为辅助修炼型阵法类最常见,也是最基础的聚灵阵。本学年阵法第一课,便由布成一个完整的聚灵阵开始。”
他将悬浮的阵盘收回手中,聚灵阵逐渐消散。
教学室内,聚集的灵气逐渐归位。
风平波息。
白胡子教习道:“聚灵阵不似它类阵法,它并无布阵方位环境的限制。何处有灵气,何处便能布置一个甚至是数个聚灵阵。现在,打开你们书案上的阵图,半刻种内,将聚灵阵的阵纹烙印在心。”
话罢,众弟子纷纷翻出阵图,开始记忆那复杂缭乱的案纹。
当然,这些弟子中并不包括葵朵。
布阵与画符也有相似之处。
强大的念力与灵力需同时具备,缺一不可。
念力,并非如灵力一般,可以从外界汲取。它代表着修者的精神力量和感知能力,只存在于修者的神魂之中。
是一种无形却对修者而言不可或缺的力量。
诸如符箓、阵法、炼丹、御兽等大艺,除灵力外,都还需要消耗大量的念力。此类大艺是否习精通,很大程度取决于修者的念力强弱,及对念力的控制能力。
念力修者都有,区别只是强弱之分。一个修者念力的强弱,并非单纯靠修为衡量。
它是修者于习练道艺,日将月就中提升。
葵朵百般聊赖,收回观察的视线,盯着阵图假装在专心致志。
她对阵法什么的根本不感兴趣。
连同昨日的符箓一起。
奈何东篱学宫的弟子每人必需至少习得两门艺结业。
盯着为了通过东篱学宫入学考试,而早已背过数百遍的阵图,葵朵感到有些精神衰竭了。
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
葵朵暗忖。
她将阵图合上,视线又悄悄移向坐在她身边的施无莘。
面容过分俊气 、高束着发的少女长睫微垂,专注地翻看着阵图。
或许是葵朵的眼神一点都不加掩饰,施无莘很快便察觉到了。
“陛下,有何事吗?”
葵朵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低沉的女声。
“这副身体,你是从哪得到的?”
葵朵托腮,望向身侧的施无莘,问道。
也不知这什么品种的魔,装得这么像人。
弓道课表现如此优秀便罢了,连符箓与阵法都能学而不厌。
符箓上她甚至能画成符。
不过能混入东篱学宫的魔本就不正常了也是。
“回禀陛下,这副躯体是一个人类送的。”
施无莘回答道。
“嗯?人类?送的?”
魔种以人族的血肉为食,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身体送给魔啊?
葵朵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的,陛下。”
施无莘老实回答。
她并无撒谎。
的确是一个叫施无莘的人类送她的,她还叫它当作施无莘活下去。
“……行吧。”
葵朵打心底不相信施无莘的说法。
魔没有一个好东西。
除了她。
葵朵揉了揉下巴,继续借着魔王与魔种的传音通道说道:“我看你还挺喜欢学人族的道艺的,怎么样,有趣吧?”
施无莘轻轻点头,“是。”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宛如用机关术制作的人偶。
葵朵见什么话都套不出来,便忽地感到有些无趣,顿时失去了接下去meng。
她撇撇嘴:“行吧,你继续看阵图吧。”
施无莘:“是。”
葵朵将脸别过一旁,手无所事事地转着画阵灵笔。
-
“时间已到,诸位看好。”
白胡子教习出言。
他左手持阵盘,右手朝上空扔了四块玄灵石。
四块玄灵石于嵎夷,南交、昧谷、朔方四个方向列好。
他挽起宽袖,又举起画阵灵笔,对着上空的玄灵石正中方位虚画着。
动作虽不算缓慢,但诸位弟子都能看懂。
不出几个瞬息。
繁复玄奥的阵纹缓缓浮现,烙印在适才出现在众弟子上方的透明结界上。
白胡子老头摸摸胡子,又轻拨阵盘上的指针。
很快,弟子们便感觉到教学室内灵气浓郁了几分。
随即便是更汹涌的灵力波动。
此刻,聚灵阵成。
“接下来该你们了。”
白胡子教习如是说道。
他操纵着阵盘,收回了聚灵阵。
弟子们早已跃跃欲试。
葵朵早已摇摇欲坠。
“……”
“陛下?”
这是葵朵倒下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你是说你在阵法课上睡着了,还怎么叫都叫不醒?然后教习还以为你中了魔毒?"
是夜,一片紫竹林深处。
身形高挑的少年双手抱剑,倚靠在林中小亭檐柱边,俊气的脸上满是无语。
左右对称花苞头少女坐在石凳上,左手捧着一个快要与自己脑袋般大小的饭碗,右手抓着筷子,正在疯狂扒饭。
她整个脑袋都快要埋进碗里了,根本没空理会单野的问题。
“其实这儿没人和你抢饭吃。”
瞧着疯狂进食的葵朵,单野忍不住又提醒道。
见多年未见的好友多次吃饭如狼似虎的态势,单野不禁怀疑金陵根本没有美食,否则葵朵怎么天天一副吃不饱的样子。
葵朵扒着饭的身形一顿,她捧着碗,努力一口咽下嘴里吞下的饭,后又点点头,说道:"是的,就是突然很困。"
上次这样困还是在上次。
哦不,是在前天,刚来东篱的那日。
葵朵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应金琅非常的吵,她只好随便找了一个地方睡大觉。
结果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寝室!
糟糕,该不会是……
想到这儿,葵朵眼睫颤了颤,眉心魏不可察地跳动一瞬。
"但再怎么也不会至于怎么叫都叫不醒吧?"
单野不理解。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爱睡觉了。
他虽一直知道葵朵一向爱睡觉,但阵法课这次实在是过于夸张了。
葵朵没急着回答他,咽下最后一口饭和菜,将碗筷放在在石桌上,慢条斯理地拿出手帕擦了擦嘴。
"小野。"
少女抬头,声音甜润,那双琥珀色的圆眸认真的望着他。
眸中似有清澈的水波潋滟。
一眨不眨。
一秒,两秒,三秒…
……
单野忽地感到脸有点热了。
他不自在地别移开视线。
“我想吃那个饼,要和在瓦魂凼吃的味道一样。”
几个瞬息过后,终于,葵朵再开口。
单野话没过脑子,便答道:“行。”
“……?”
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少年直起身,走近葵朵,高马尾随夜风摇曳。
他道:“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哎呀,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葵朵打断了单野的话。
没等单野继续说,她早已跃上她的莓莓剑,风一般地飞离了此地。
被落下的单野:“……”
-
总所周知,东篱学宫招收弟子不限来历、出身,也无需任何?束脩。
但凡是少年天才,它都来者不拒。
不过得先通过入学考试。
而那所谓的入学考试,考的是一些关于九道十二艺的基础知识。
虽不难,但胜在繁杂。
虽繁杂,但也都是能在东泷各大书肆触及到的。
家中无资源的孩子,也能靠着自学通过考试。
故东篱学宫,乃整个四方大陆公认的最为公允的顶级学府。
但即便是如此,东篱的弟子与弟子,也是有差异的。
大家族的子弟,他们不同于无背景、无资源、无灵珠的平民子弟,他们一出身就能享受到家族积累了数代的资源。
单论符箓一艺,当平民子弟还在苦哈哈蹲在书肆里,蹭符箓书背繁复符纹,绞尽脑汁照虎画猫似地练符时,世家弟子早就在家族教习的教授下,执着上好的画符灵笔、在造价昂贵的符纸上挥斥方遒了。
人与人之间是无法可比的。
在小村子里长大的张九天打小就明白这个道理。
但那又如何呢?
张九天打小便从心底相信自己是个天才,只要进入了东篱学宫,他一定能学成东泷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就如同那百年前草根出身,却又是东泷最厉害的响当当的剑客——魏青剑士那般。
然而,当他花费了所有力气于手段,真的成为东篱弟子后,他才发现原来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就在前日,他引以为傲的剑术,被击打了个破碎。
当然,他还是相信自己是天才。
这也就是他今晚偷偷出现在这片隐蔽之处的原因。
半夜三更,夜深人静,月黑风高,风雨晦明,东篱小湾湖处。
乃修习秘籍的最佳地点。
空无一人的湖岸边,野蛮生长的灵草依稀发着幽幽的光。
稠密的柳条被潲雨打地缭乱。
夜色愈加浓郁。
张九天面朝湖水,身如鹤立,薄唇微抿,眼神坚毅,神色严肃。
此刻小雨淅淅地下着。
雨滴顺着发丝落入少年的衣领深处。
一滴,两滴……
良久,张九天缓缓抽出后背上背的重剑。
他气沉丹田。
他吸气,他呼气。
他举着剑,他大喝一声:“哈!”
后便直直地朝那湖冲了过去。
“咕噜咕噜——”
一阵细微的水声止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借着那环绕在湖边发着幽暗光的夜皇后,他看到一直便波平浪静的湖面上,忽地冒出阵阵涟漪。
随即便是更大的水花碰撞声。
张九天举着剑,停下了脚步,望向发出声音处。
顷刻,一只人形生物裹挟着水浪破湖而上。
水花很大,溅了他一身。
是的,一只人形生物。
张九天揉了揉眼,再看了看。
哦,是一个人,
确定了那是人而不是什么其它别的奇怪东西。
那他就放心了。
眼见那个从湖里跳出来的人,缓缓走上了与他相隔的对岸,张九天继续朝着湖冲了过去。
他正跳进了水底,就要往更深处下潜时,忽地感觉一阵拉力,阻止了他前进的步伐。
“?”
随即身体猛地一紧。
水花四溅,他整个人被提溜上了岸。
速度之快到张九天无法反应。
“哎哎哎,别寻死啊!”
轻灵的女音遥遥地飘来。
“我?寻死?”
张九天看着自己被用捆窍术幻化的灵绳五花大绑,差点气的笑了出来。
“大半夜不睡觉,来这跳湖寻死?”
那声音愈来愈近。
忽地周遭的出现了一团亮色。
不知何时一个提着兔子灯笼的少女出现在张九天眼前。
借着那明黄色的光亮,他辨清了少女的样貌。
那少女生了一副极好的面容。
五官极为精致。
眼眸轮廓圆润,瞳孔亮丽,犹如上好的琥珀,又如某只被养的很好的狸猫。
张九天眨了眨眼。
认出了眼前这人是前日里,在剑道课里出了好大威风的葵朵。
从她那略微卷曲,却又瞧着湿漉漉的头发,以及那还没来得及用术法烘干的绫云袍,张九天还知道了她就是那个大半夜从湖里跳出来的人。
被误认为要跳湖的张九天:“……”
此刻葵朵正微微蹙眉,盯着被她捆住的少年,漂亮的眼中有万般不解。
人都好生奇怪,活得好好的,总是寻死干嘛?
大魔王葵朵不理解。
张九天又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咽下,咬牙切齿地说:“我——没有——跳湖——寻死——”
葵朵不相信,"人掉到湖里会淹死的。"
她就见过被淹死的人。
而且也没见眼前这个人在水里用御水灵宝阿。
这不是跳湖寻死是什么?
“反正你别管我,我没有——寻死!”
张九天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两个字,愤愤地说。
“啧。”
葵朵解开了捆窍术。
“不管就不管。”
她继续说道。
她还不乐意管这点闲事。
反正人的死活与她又没有什么干系。
张九天来回抖了抖早已发麻的双手,心中只感到万般莫名其妙。
当他想要将目光放回葵朵身上时,却发现周围再也没有了兔子灯笼的光亮,和提着兔子灯笼的少女。
只余星零发着幽光的一片。
“……”
张九天从兜里掏出一副卷轴。
他近乎是带着几分虔诚,将卷轴徐徐展开。
那边缘已有着发黄印迹的烂纸张歪斜着几排扭曲的字。
那最上排的大字赫然写着“一本绝世剑法。”
有了这本魏青大侠曾经练过的绝世剑法,假以时日,东泷剑神榜定能有他张九天的大名。
一想到自己拥有这么一本秘籍,张九天嘴唇已按压不住。
这也是张九天半夜三更来此次的原因。
潜入深水中练习水息法,是练就这绝世剑法的第一步。
他观察过了,在东篱,水最深的就是小湾湖了。
在此处练习水息法,肯定是效果最佳。
没了莫名其妙的人干扰,张九天想继续跳湖。
哦不,练功。
他小心翼翼地收回卷轴,动作轻柔到极致。
正当他想要下水的时候,忽地感到身后一阵巨大的能量波动。
随即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悄无声息的,一个宛若鬼魅一样的影子盖在了趴在地上的张九天。
那黑影如同虫膳一般蠕动了起来。
黑影向上方蠕动着,很快便凝结成实体,随即又分裂出数十只正张牙舞爪的血黑色触手,就要将张九天给包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