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整个别墅都很安静，屋内的人睡得正甜。
傅承沪的房间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床上的人辗转反侧，全身冷汗淋淋，眉头紧皱，似是陷在噩梦中，难以挣脱。
一丝冷风吹过，傅承沪猛然睁开眼。
这是哪里？
佟瑶...佟瑶...
一想到这个名字，他的头更痛了，他拼命按住太阳穴，大口喘着气，努力集中注意力。
过了许久，痛感才稍微缓解些。
他环顾四周，只有陌生，巨大的落地窗沾满整面墙，窗户没有关紧，还留了一丝缝，夜晚的风偶尔吹动纱帘，晃动了月光。刚才把他从梦魇中唤醒的冷风，应该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傅承沪气喘吁吁地靠在床头，伸手拍亮台灯。昏黄的灯光带着暖意，晕开一室。
他有点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佟瑶给他打电话，询问他的心意。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喜欢过”。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说违心的话？为什么？
佟瑶，佟瑶….她后来...
超载的大卡车，断裂的高架桥，她的车刚好就在下面。
不…
傅承沪骤然清醒了。
她死了，什么都没有留下，连尸骨都没有。
她的驾驶技术不好，如果不是为了他，那天不会自己开车去医院。
倘若那天她没有去医院，就不会出事。
倘若那天他回去时看到她了，她就不会死。
为什么她死了，他还活着。
内疚、自责反复折磨着他，傅承沪脸上一片湿润，他还没来得及厘清，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便争先控后地呼啸而来，争先抢后地钻入他脑海中。
傅承沪整个人蜷缩在床上，他的头越来越痛，他抱着头，咬紧牙忍受。
慢慢地这种疼痛缓了下来，他喘着气，环顾四周。
静谧的夜里，流动的风声，潺潺流水声，眼前的一切，异常清晰，又处处透着诡异。
为什么他脑海里多了原本没有的记忆。
这是哪里？这是梦吗？难道有人篡改了他的记忆？还是这是另一个平行世界？
不管如何，在这里，佟瑶...佟瑶是活着的，对吗？
傅承沪从床上挣扎着起来，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不管这里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现在只想确认她还好好地活着。
深夜，四周黑漆漆的，傅承沪凭借脑海中残存的记忆，踉跄着来到佟瑶门口。
他认真擦掉脸上的泪渍，抬手想敲门，又犹豫了。
如果现在的世界是真的，自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会吓到她吧。
他极力控制住内心繁杂的情绪，折返回一楼，凭着记忆找到张孟的门，一脚踹开。将熟睡中四仰八叉的人，从床上扒拉起来。
“滚，老子睡觉那”，睡梦中的张猛想甩开擒住他手臂的手，无奈对方力气大得惊人，他竟无法挣脱，气得直飚脏话。“….”
“张孟，张孟...”，傅承沪不停地喊他的名字，想让他清醒点儿。
无奈对方不管不顾，一个劲儿地拼命挣扎。
“滚犊子，TM是谁”，被打扰到的人，怒气积攒，劲儿特别大。
傅承沪心里堵得发慌，他分不清是自责更多，还是难过更多。张孟成了他发泄的对象。
男人间纯力量的对抗，反而让他精神能有片刻的放松。
张孟睡眼惺忪，大掌拍亮了床头灯，眯着眼，看着一番缠斗后，被他甩在地上的人，“傅承沪？怎么是你？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房间干嘛？”
傅承沪揉着胳膊， “张孟，你真是个莽夫”。
张孟从床上跳下来，“傅承沪，你有病吧。白天欺负人就算了，晚上还不睡觉，专门跑来损我？”
站下来才恍惚地意识到自己只穿了条内裤，张孟又匆匆拿被子遮住下半身。
傅承沪坐起来，慢悠悠地说，“我没你那么闲”。
被张孟这么一折腾，傅承沪清醒了大半。
那些他想确认的事实，仿佛也不需要问了。这个满身蛮力，不屑也不会隐藏情绪的，只会是大学时代的张孟。
他现在真的回到过去了？还回到一个和原来不一样的过去。
“你睡吧”，傅承沪起身要走。
“傅承沪，你有病吧”，张孟顺手抄起个枕头砸过去。大半夜的被人从睡梦中捞起来，揍了一顿，他还能睡得着才怪！
傅承沪偏过身子准确地躲过背后的偷袭，枕头软绵绵地掉在地上。
“草，你有后眼吗？！”，张孟不爽，又没办法地低咒。
傅承沪来到客厅，被汗浸透的衣服冰凉凉地贴在身上，他浑然不觉。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瘫坐回沙发上，冰凉的水咕噜咕噜入喉，他才勉强冷静了一些。
他望着自己的手，他还是他，只是时光倒流了？
可是为什么有些记忆出现了偏差？
很多事他都没经历过，却清晰地印在他脑海中。
比如现在，他不记得他们四个人曾经在张孟家的别墅庆祝生日，更不记得他向佟瑶表白了。
“佟瑶...”，傅承沪呢喃着她的名字。
不管如何，你活着就好。
清晨，客房。
傅承沪送的钥匙扣还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
昨晚佟瑶没睡好，起的也早。
她打开门，竟发现傅承沪坐在她门口，他背靠着门沿，垂着眼，也不知坐了多久。
“傅承沪？你怎么在这儿？”佟瑶蹲下来，满脸疑惑。
傅承沪闻言愣了下，慢慢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里有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佟瑶直觉他不太对劲，干脆离他更近些，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傅承沪？生病了吗？”
“你先起来”，她扶着他的双臂，试着拉他站起来。
傅承沪顺从地站了起来，视线却一直黏在她身上。
双臂真实的触感让傅承沪找回了错位的理智，他试探性地开口，声音低沉：“佟瑶？”
“嗯？怎么了？”
佟瑶有点懵，是她没睡醒，还是傅承沪没睡醒，她怎么觉得他整个人都懵懵的。
“瑶瑶，你可以多说几句话吗？”，傅承沪尽量让自己情绪放松些，语气中的恳求不那么明显。
这个世界的佟瑶真的还活着。
她的身体是热的。
她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还在和他说话。
“恩？”
佟瑶忍不住腹议：傅承沪的要求好奇怪啊，但他问得这么认真，她要说什么好哪？
略微思考下，她试探性地问，“傅承沪，你为什么起得这么早？为什么坐在我门口？”
佟瑶不知道傅承沪有没有睡好，她只知道，那钥匙扣在慌乱中被她收下了，她是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
“你再多说几句”，傅承沪的声音微颤，敛眸强忍泪意。
可佟瑶还沉浸在“她问了他又不回答，还让她接着问”的小情绪里，并未注意到。
“你都不回答我，还让我继续问啊。昨晚你的钥匙扣还在我这儿，我…”
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完，佟瑶就被卷入一个怀抱里。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在门外待了许久的原因，傅承沪怀里有清晨的微凉和湿意。
但更让她不安的是，是傅承沪的状态。
他整个人都很不对劲，难道昨晚上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刺激到他了。
佟瑶浑身僵硬着，不敢动弹，仍出声询问，“傅承沪，你到底怎么了？是傅老师出什么事情了吗？还是你学校里的事情？…”
询问了一圈，傅承沪都没反应，佟瑶心里着急，盘算了一圈今年发生的大事件，差点儿就要问，难道是程家人找到你了？
就在她忐忑不安时，傅承沪终于开口，“瑶瑶...”。
“恩？”，佟瑶下意识的答应。
“瑶瑶…”
“我在啊。傅承沪，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佟瑶想要挣脱这个拥抱，看着他，可对面的人力气更大，牢牢将她禁锢在他怀里，让她无法动弹。
“瑶瑶…”，
佟瑶分不清他的呼唤，是喜悦更多，还是伤心更多，就在她用力挣脱时，一滴温凉的液体滚落在她颈间。
佟瑶愣住了。
傅承沪，他居然哭了？
她还从没见过傅承沪哭过，昨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短短一个晚上，就发生这么大变化，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吗？
佟瑶再也顾不得矜持，嗔责道，“傅承沪，我不是你女朋友吗？你怎么什么都不和我说…”
果然如她所料，傅承沪在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后，禁锢她的力量小了很多，她趁着这个间隙挣脱了他霸道的怀抱。
她终于面对面看到他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傅承沪，整个人委屈得令人心疼。
鼻子微微发红，睫毛被泪水打湿，几根几根粘在一起，眼眶还湿湿的。
“傅承沪，你怎么了？”
佟瑶声音很轻，生怕吵到他。同时又把自己往前送了送，双臂揽着他的腰。
傅承沪沉默下，“我昨晚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了？算了，既然是噩梦，肯定都不好，还是不要回想了，”佟瑶调侃着，想让气氛轻松点，“梦都是反的，我…”
佟瑶语音未落，下巴就被一只大掌托住，对方柔软的唇顷刻落下。
傅承沪亲她了，佟瑶瞬间石化。
一吻毕，傅承沪的额头抵着她的，“昨天不是想亲我吗？”
既然记忆是真的，那他应该好好用下现在男朋友的身份。
“我…”佟瑶低头，尴尬地咽了咽口水，她昨天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佟瑶…”
“傅承沪…”
两人转身，看到石化在原地的张孟和张婷。
“傅承沪，他们都在看着那”，佟瑶想和他拉开些距离，可怎么使劲也动弹不得。
傅承沪轻恩一声，目光依旧在她身上，手上的力道一分也没有撤去。
佟瑶尬笑了下，这下想不公开，好像都不行了。
他说，“佟瑶，是我的女朋友了”。
明明是对那两人的宣誓，好像在提醒他自己。
佟瑶的心砰砰砰的，快要跳出来了。
傅承沪什么时候这么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