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坦白局
傅承沪醒来时，脑子依旧昏昏沉沉，眼皮很重。
他单手扶额，强压着太阳穴，用来缓解宿醉带来的头疼。
“傅承沪，你醒了”，
耳边，熟悉的声音响起。
傅承沪扭过头，果然看见佟瑶正趴在床边，两只手托着腮，昂着头，弯起眼睛对他笑。
“瑶瑶，你怎么在这？”
昨晚喝酒过量，傅承沪的嗓子微哑，莫名地带着几分磁性。
“不放心你啊。你看，我不在你身边，你果然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昨晚情况特殊...”
傅承沪从床上坐了起来，慢悠悠地解释，佟瑶便认真地听着。
他一点点说着工作的片段，复杂的人物关系，她听着听着，渐渐神游，视线也开始偷偷地描绘着他脸上的线条。
原来傅承沪刚醒来的时候，也丝毫不邋遢，她的男朋友果然什么时候都好看。
“昨晚，是秦震给你打的电话？”
佟瑶闻言双瞳微睁，怔怔地望着他，内心OS“这他都知道，昨晚恐怕也没醉这么狠吧”。
“昨晚，你...送我来酒店的？”，傅承沪敛眸，犹豫了下，还是直接问出来。
他今早衣着整齐，和昨晚相比，没有任何变化；加上他什么记忆都没有，身体也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他们应该是...什么都没做。
“不是，是傅阿姨”，佟瑶没注意到他复杂的内心活动，揉了揉小腿。
刚才她趁着傅承沪没醒来，一直蹲在这儿光明正大地偷看他，这会儿，腿酸得厉害。
“我妈？”，傅承沪眉峰微拢。
“嗯，她来B市培训就住这儿，昨晚秦特助和你应酬结束，正巧遇上了阿姨，阿姨就把你带上来了。早上你睡得熟，她先去上课了。”
“对了，傅承沪，我来的时候，傅阿姨还在。她...知道你回程家了”。
“那她...”
傅承沪还没问完，佟瑶便抢先说，“她尊重你的意愿”。
傅承沪和傅阿姨都是习惯先为对方考虑的性格，原来两个人都把心里的话藏着掖着，如今说开了，误会解除，反而更能体谅对方。
佟瑶说得云淡风轻，傅承沪心底的狐疑和肯定反而都增加了。明明酒精会让人的反应变慢，但他脑海中那个认知更清晰了—原来她也不是她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上啊，我看你得睡得好香，没舍得叫醒你。哦，对了，我买了你爱吃的牛肉汤，但是现在都凉了。我去热一下”。
酒店套间的客厅里正好有微波炉、冰箱等简单的家电，还挺方便。
不知是站起来得猛了，还是刚才美色当前，实在蹲得久了，佟瑶忽然两眼一黑，站都站不住了，身体晃了一下。
“瑶瑶”，傅承沪惊呼，双手快速揽过她的肩，扶住她。“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傅承沪的脸忽然贴的好近，一呼一吸间喷洒的气息，温温热热地落在她耳后。
佟瑶觉得有点丢脸，低着头，赶紧否认：“没事儿，没事儿，可能是刚才蹲久了，我...我坐会儿就好了”。
佟瑶顺势坐了下来，眼前渐渐有了色彩，短暂盲人的滋味还真的是不好受，但是肩上的那只手却没有放开的意思了。
她故意怂了下肩，歪头看向傅承沪，他却笑笑，不作为，佟瑶也别过脸，抿唇笑起来。
傅承沪的视线落在她纤细的睫毛上，微翘的鼻尖上，线条顺滑的下颚线上。
佟瑶刚准备起身，手腕就被傅承沪一把扣住，她回过头疑惑地望着他。
“佟瑶，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傅承沪沉默着凝视着她，佟瑶关于程家的反应太不寻常。
若她也是今日才知晓的程家，这么平静，绝不是她现在应该有的反应。
若是她早就察觉到，依她的脾气，不会什么都不问，除非...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不需要问。
“我刚才没回答你吗？今天早上啊，大概六点？”，佟瑶显然没有听懂他的话，皱着眉回想，“应该是六点左右，我来的时候，楼下的自助早餐都还没开门”。
“瑶瑶，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傅承沪就一直在回想，他回想了很久，才找到记忆的分叉点。
好像是在高一那年，佟瑶被球砸中的那天后，她就开始变了。
他观察了很久，现在他面前的佟瑶，和他曾经认识的、记忆中的那个她，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现在的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更愿意直言不讳地说出来。
傅承沪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仿佛在和她讨论今天的早餐，佟瑶手里却仿佛接下了枚重磅炸弹，动弹不得。
她直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措词，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她难道要回答，是的，她就是重生了？他的推测全对？
佟瑶吞咽了下莫须有的口水，慢慢咬起了下唇，在他的注视下，重重地献祭般地“嗯”了一声。
回答了，又仿佛没回答。
傅承沪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暗自懊恼，他现在一定是太严肃，吓到她了。
隔夜的酒精果然还是有副作用的，他现在思路虽然清晰，却表现地过于理性。
越是这时候，他越应该慢慢来才对。
“瑶瑶，我是你十八岁生日那晚来到这里的”，傅承沪大掌改包裹住她的那双小手。
一瞬间，她手背上尽是他掌心的温暖,十分舒服。
“你...你也重生了？！”
原本弯着的双眼瞪得圆圆的，佟瑶既心惊又欣慰。
傅承沪重生到这个世界了？是什么时候？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他现在竟然主动向她坦白了。
佟瑶犹豫着：“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她是莫名其妙地“交代”在意外事故中，才被来到这个世界，那他哪？难道他也死过一次了？
“我...”,傅承沪停顿了下，“那天我妈走了。你去医院见她最后一面后，回城途中遇到了意外，也...”
傅承沪的记忆仿佛被拉到那个时空，他越说情绪越低落，眼眶甚至微微泛红。那是他不愿意回想，也不愿提起的。
他甚至一直不愿承认她的死讯，如今依旧不愿从自己口中说出来。
刚来到这儿时，他总会半夜惊醒，也会在只有一个人时发呆。他很怕一睁眼，他就会回到那个不再有她的世界。
“我也不知怎么了”，傅承沪惨淡地笑了下，比哭还难看几分，“眼前一黑，醒来就在张孟家的床上了”。
佟瑶了然，怪不得在别墅的第二天早上，他的反应那么奇怪。
佟瑶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可傅承沪敛着眸，不再继续，似乎是被两人刚才的谈话带回到那时哀伤的情绪里。
佟瑶小心地挠了挠他的掌心，傅承沪抬眸望着她，眼眶隐隐含泪，眼底的难过还未散干净。
“傅承沪，我就是在那场意外后重生的。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说完，佟瑶向他摆了个大大的笑脸，就差wink了。
望着她的笑颜，傅承沪慌张不安的心，仿佛找到了安放处。
“瑶瑶”，万语千言，都在这一声轻唤中。
傅承沪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她的身体柔软而温暖，密密地贴着他的，有一股让人安心的能量。
佟瑶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手圈住他的腰，一手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傅承沪，我们已经很幸运了，所以别伤心了，好不好？”
过了许久，她耳后传来一声“嗯”。
知道他们来自同一个时空，他们的经历是相同的，有些事反而像压着心里的大石头，不问不快。
虽然也有过一瞬间，她干脆想不问了，难得糊涂也挺好，但她还是做不到那么鸵鸟。
“傅承沪，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佟瑶才刚开了个头，某人就像在她心里安了个监控似的，接了话，“你想问方兰？”
那是她的执念，何尝不是他的。回到那天，方兰是回避不掉的话题。
在刚得知她的消息时，自责和遗憾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他，他反复责问自己，为什么不和她说真话。
“那天在医院，我看到你们...”,拥抱了
佟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瑶瑶，我和方兰假结婚只是做给我妈看的，想让她能安心地走。我和方兰什么都没有”。
“那...那天晚上你说你...”喜欢过，那三个字，她说不出口。
佟瑶有些委屈地瘪瘪嘴，她有些明白刚才的傅承沪了。当一个人、一件事是心里痛苦的源头时，是不想触碰，也说不出口的。
明明她没说，傅承沪却仿佛都知道，他顺着她的话，继续说：“瑶瑶，当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怕说了真话，我们可能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而且...我也有言不由衷的时候，死要面子的时候”。
若他知道那次唯一骄傲，会让两个人都这么痛苦，他宁愿不要这份骄傲。
“傅承沪...这么说，你一直喜欢我。”
“嗯。”
“那...”佟瑶还想多问些细节，傅承沪的工作电话就这么不合时宜的打进来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傅承沪终于从几通通话中抽身。
傅承沪看她情绪低落，“对不起，秦震有些事情决定不了，所以...”
“不用道歉，工作的男人最帅”，佟瑶打趣道。
“可是我看你不太开心?”
“没有不开心，就是看到你现在这么辛苦，我什么都做不了，有点儿失落”。
她的失落还远远不止这些，一联想到原来的傅承沪，刚到程家的时候，只怕比这更辛苦，她却一点儿也没参与过，遗憾更甚。
“瑶瑶，我们是两个人，独立的个体，谁也无法代替对方。你不能替我面对程家，同样我也不能替你去集训、比赛，挑战身体的极限”。
“嗯”，佟瑶点点头，抬起手臂，环绕在他的颈后，语带撒娇：“傅承沪，那你以后什么都要告诉我，事无巨细”。
傅承沪失笑，难道他现在汇报的还不够细致吗？没办法，自己的女朋友只能自己宠着，他也只得笑着点点头。
“西藏路上是不是有一栋楼是美曻的？”，佟瑶整个人放松下来，此刻终于能悠闲地靠在傅承沪怀里。
“嗯，不止西藏路上，还有...”,傅承沪细数了好大一会。
“啊？那会不会有人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一出手就甩给我一张几千万的支票，让我离开你？”，佟瑶从他怀中退出来，眼睛亮亮地望着他，脑子里开始自动冒出各种狗血电视剧的情节。
傅承沪被她财迷的样子问笑了，一本正地回答：“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这么低智的事，他们不屑做。他们更偏爱低成本、无伤地处理问题。比如抓住弱点，搞人心态”。
“这么变态？”，佟瑶身体不自觉地向后撤了下。
“是”，傅承沪错过脸，意识到不该继续这个话题，他应该尽量少说点儿。
“怎么抓住弱点，搞人心态？”佟瑶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燃起了对八卦的渴望，追问道。
傅承沪犹豫着开口，边说边观察她的微表情：“小场合甩脸子，大场合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态度上不接受你，具体事情上不认可你。可能还会给你的工作创造点困难，背地里再给我安排相亲？”
“安排相亲?你被安排相亲了吗？”
傅承沪闻言苦笑，敢情他说了这么多，佟瑶就只听到最后一句。
“已经安排了吗？”佟瑶见他不回答，继续追问。
傅承沪想含糊过去，不得不“嗯”了一声。
“那你去了？”
傅承沪本不想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影响到两人，但既然她问到这里，摊开了说，反而更不容易造成误解。
“瑶瑶，自从我回到程家，程峪、程岭还有其他人都明明里暗里找过不少麻烦，但是我都能应对。后来他们发现无法让我知难而退，转而拉拢，介绍不同的女孩子。”
“你自然不会接招”，佟瑶皱眉，表情莫名严肃起来。
傅承沪对她的信任赞许地嗯了一声，“可是爷爷那边的手段就高明很多了，往往会把相亲包装成工作应酬的样子。他老奸巨猾，我有时候也很难分辨，因此...遇到那种场合，我一般中途发现了，能溜就溜”。
“嗯”，佟瑶抿唇抑制笑容。
“你笑什么？”傅承沪不解，难道他刚才的解释很OK？女孩子的情绪变化这么迅速吗？
“我...我笑你很少说这么多话，用心地解释一件事”，佟瑶戳了戳他的脸，甚至还过分地想再捏两下。
不安分的手在他脸上胡作非为，傅承沪眼里却只看得到佟瑶，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神宠溺。
慢慢地，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深，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温柔的吻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落下。
空气中，只留下佟瑶嗯嗯啊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