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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跪了我害怕

    宣宁十二年隆冬,厚重的云幕像染脏发黄的绸布一般笼住了太阳,凛风夹带着薄雪吹的人佝背耸肩。径畛上一行人前后夹着马车挪动着。

    一行身着灰白小翻领袄子的女使跟在马车的两侧,领头的两人年长些,穿着墨蓝色夹袄,冻的嘴唇轻微发颤。

    “看样子,明日下的更大。”年长些的一个嬷嬷说道,吸溜了下流下的鼻汤。

    “我就说这差事不行的。”另一个翁着声音说。

    “什么说法?”

    那老妇抬眸,正对上马车里那人射过来的目光,便闭嘴摇了摇头,一路上噤了声。挽秋将帘子重重的甩下,却放进一股冷风来。秦婉身上盖着被,怀里抱着两个汤婆子,冷气钻进鼻腔里,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挽秋掖了掖被角,大雪若是封了山,姑娘非烧糊涂了不可。

    却是没等到大雪封山,马车的轮毂先开裂了。正当众人不知所措之际,后方又来了一列车队,都是些精壮的男子。

    马车上下来一人,身穿烟灰色圆领右衽窄袖衫袍,腰间束着一条玄色细边锦带,大步走上前来。

    “马车坏了?”

    挽秋掀帘下车,沈知秋恍然间瞧见车上软榻上躺着一个人,脸烧的通红,自觉的避开视线。

    “对不住了,这位公子,我们不是故意拦路,只是路上颠簸的过了,轮毂裂开了。”

    “这样,我的马车便给你们,你将辔绳解开,把你们的马借我。我看你家小姐是风热,前面三里路有个驿站,不多时就能赶到了。”

    “如此便多谢公子了。”挽秋喜出望外,连忙爬回车上去抬人,连同一个年轻的女使两人将秦婉竖直半个身子,但两人都是女子,年龄不大,力气也堪忧,弄了半天也找不到舒服的姿势将秦婉囫囵个的抬到另一辆马车上,毕竟人已经昏睡过去了。

    “在下无意冒犯,只是你家姑娘情形不太好,你们这样会让她更喘不过气来。”说着,他揭下系在身上的斗篷,盖在秦婉身上,然后隔着斗篷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怀里,免得腾空起来手垂下来充了血。

    女子身量苗条,面如冠玉,不施粉黛而颜色若朝霞映雪,只是脸烧的通红,腮晕潮红如同醉颜微酡。他便伸手将斗篷扯过来,连同脸一起盖了上。

    车内挂着丝绸帐幔,香气馥郁,车前挂着两串别致的铃铛,马车一经摇晃就发出琉璃相碰的响声,沈知秋下车时顺手解了下来,揣进袖筒里。

    雪下的更大了。

    沈知秋从马车上迈步下来,积雪快要没过了鞋面。

    两队车马自此地分开,秦婉在高热中就这么昏睡了三天。

    再次有对现实的感知,已时至晌午,前厅知晓人醒了之后,派小丫头们来催了好些遍,说是打小与秦婉订了娃娃亲的梁实公子到访,突然袭击,绝毕没什么好事。

    秦婉再怎么烧的糊涂,也该知道如今的情况,于是假借发烧脑子不清明的借口,向挽秋打听了好些消息。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挽秋摸清了府中近年来大半情况。

    一时不知道是该钦佩古人打点主意的能力,还是要心疼这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为自己辛苦操劳。

    秦婉顺过胸前的一缕头发,抿着嘴笑道。

    “可快先关上你的话匣子吧,再不替我梳妆,黄花菜都凉了。”

    她扯着挽秋的手,将人拉近身旁,俏皮的扇了一把她的屁股蛋,吓得挽秋耳根红了半边,连忙捯饬起头发来。

    前面女使妈妈们带着路,秦婉不禁好奇的左瞧右看,园林设计多讲求对称,瓦阁檐脊错落有致,琉璃瓦砖高处虽有些斑驳,但是晨曦微升时,黄琉璃绿剪边,依旧泛着靓丽神秘。

    “姑娘,小心看路。”

    挽秋贴在我耳边,小声提醒道,这就要到了前厅了。

    秦明海,也就是秦婉的亲爹,古板迂直,一开始牛鼻子老道说秦婉是命中带煞时,他暴怒,深觉有伤家风,后来秦婉五岁时,姐姐从马下跌落骨折,小儿胎死腹中后,秦明海便狠下心将秦婉送到了城南庄子中寄养,直到前几日方接回家中。

    反观秦舒,伯爵府大姑娘,养在深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不精通,传闻前年大选入宫,如今已贵为娴妃,秀女入宫从没见升迁如此快的,可见不一般。

    而秦婉的亲生母亲,又在她五岁那年一尸两命,后来秦明海娶了续弦,又诞下一子,在这偌大的府中秦婉却似浮萍,竟无处可依。

    秦婉提起裙摆,蹚过门槛,叹息一声吐出长长的一口浊气。

    没等她大半身子进门,林氏匆匆的接下她的手,泪眼婆娑的看着秦婉。

    “这就是三丫头吧,怎么这么消瘦,苦了你了。”

    说完还拍了拍她的手,抽噎了几声,直到秦明海咳嗽几声,她才将将止住。

    秦婉不禁咧了咧嘴角,把手抽出来,藏到背后轻擦了下,抬头却冷不丁对上梁实的眸子,冷漠疏离,偏偏嘴角带笑,看起来一副春风和煦的面容。

    秦婉打了个冷颤,欠了欠身,那人也轻轻颔首,一脸看穿别人的样子,她朝座上问过安,才终于落座,左右不自在。

    梁实镇北镇抚司,死于其严刑拷打之下的人不计其数,有自己的昭狱,传闻“即下镇抚,魂飞汤火,惨毒难言。”京都对他有无常之诡称。

    “今日我到贵府多有叨扰,实在是有一事,家中催促我与伯父言说明白。”

    “你实是我看着长大的,又与三娘有亲,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梁实脸上歉意实然,却连身子都未起,身如磐石定坐在椅子上。

    “实在是祖母身体欠佳,家中已经在准备身后事,祖母待我宽厚,梁实守孝三年恐耽搁三娘,今日特来退亲。”

    话音刚落,秦婉抬头去观察座上,秦明海的笑容定格在脸上,羞哧愤懑,却不得不压下脸来。厅上一片死寂,梁实稳坐如钟,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未等秦明海表态,起身作揖,匆然而去。

    库嚓一声,桌上的杯盏被扫到地上,碎成一片狼藉,茶渍飞沫远溅到了秦婉的裙摆上,下人们蜂拥而动,却一个个噤声不敢妄言。

    “挽秋,带你家姑娘下去更衣。”

    林氏挥了挥手。

    秦婉带着人远远走开,听见身后的咆哮,梁实这个狼崽子,借口,嫌弃城外寄养的嫡女,诸如此类的,好不难听。

    知晓梁实来府上没什么好事,却没想到是当着秦婉的面前当众退亲,这对秦婉无疑是莫大的羞辱,也不怪秦明海如此生气,拍桌摔盏。

    “三姑娘。”

    梁实腰间别着把短刃,鞘上镶着几颗宝红玛瑙,格外闪眼。他倚在门廊上,歪着头,皮笑肉不笑的盯着秦婉。

    “大人怎么还不离府,府上未曾为大人准备饭食。”

    “你不怕我?也不避我?”

    梁实忽视秦婉问的话,却只盯着她问。

    “我见过你姐姐,可谓是羞花之态,但今日一见你,我竟然有点不想退了这亲,可惜你是城外寄养的嫡女,又没了生母。”

    秦婉内心恶心了好一阵,偏过身,恰恰挡住裙摆上的茶渍。

    “大人道貌岸然的样子,为何不在三娘面前继续装下去呢,如今这般退了亲,赖在我家廊道上是在调戏我吗?”

    梁实站正了身子,转头就走,还不忘留下鄙夷的神情。

    “你果然粗鄙,言语粗鲁罢了,在府上相遇,也不知避讳外男。若是你我真的结亲,我必替府上好好管教你。”

    他冷哼一声,转身欲走。

    “管教?大人刚直,却把女人当作物件吗?管教怕是不便了。”

    梁实忽地转过身来,伸手掐住秦婉的左肩,将她抵在身后的墙上,撞的她五脏六腑都为之一颤。秦婉没想到他竟会出手,心中骇然。

    “你当我坐镇北镇抚司是装模作样吗,前几日进府,你乘的是谁家的马车?难不成在回府前与别人私相授受吗?”

    “你放屁!”

    梁实眯了眯眼,手上力道又重了些,秦婉不知道她此时表情是什么样的,只是恨极了这个变态。

    他哼笑两声,将手松开,像摸到什么脏东西似的用怀里的手绢抹了抹手,又将手绢丢进草垛里,扬长而去。

    秦婉靠着墙扶着肩膀,倒吸一口凉气,挽秋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眼泪不值钱似的啪嗒啪嗒的掉,这孩子像是吓坏了。

    “挽秋,快起来,你别跪了我害怕。”

    “呜呜啊啊啊,小姐,他好吓人啊,疼不疼啊,呜呜……”

    “你看看你的鼻涕泡,怎么像是刚才被掐的人是你啊。”

    秦婉用手帕擦了擦挽秋脸上的泪,两人相扶着回了房,肩膀那估计青紫了,最好这辈子再也不要遇见梁实那种变态,让人心悸难以应付。

    ……

    梁实离开后御马到了昭狱。

    一个月前,青州地方上姓徐的一家地主隐瞒了上百户户籍不报,后查到当地留守暗地和徐扬暗通,昧下几年来该缴纳的近万两赋税,又因此牵连出不少表面廉政勤持的地方官,可见积弊已久。

    原本别在梁实腰间的那把短刃此刻插在被锁链箍住的囚徒的左肩处,他将那刀往里推了推,转了个个儿,血飙到了他的衣袍上。

    罪人发出一声哀嚎,脚趾尖蜷缩着打着颤,不停抽搐着,津液混着血渍淌到脖子里。

    “说,除了名单上的这些个,还有谁?”

    “大……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我该说的都说了,放过我吧,我还不想死。”

    “是吗?”梁实突然恨然将短刀拔出来,又是一声哀鸣。

    “上个月陛下刚赏了我一壶好酒,馥郁入骨。来人,赏徐保长一碗。”

    一旁的狱卒,倒了一碗澄黄的酒,尽数洒在刚才的伤口处,雪上添霜。

    “呦呦如小儿啼。”梁实掀起袍子慢慢的擦拭着短刃,喃喃道。

    恍然间,透过凉然的刀面,脑海中突然现出秦婉吃痛却紧咬着嘴唇不肯做声的倔强模样,梁实缓缓抬高了头,伴着耳边的哀鸣,看着房梁上的蛛网,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那真是别有一番景色,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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