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露消息——你真敢!”
南意睁眼,只见兜头而来一盏热茶,热水与蒸汽扑到身上,茶盖砸她腿边。
“躲什么?!莫说是你嘴上没把门,我儿若此番若是有事,看我打不打得死你!”
——好热。
她头晕目眩,下意识以左手撑地,这身子似乎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身体麻木的厉害。
堂上的老太太怒不可遏,连坐也不坐了,啪一声拍桌,骂她的话还没出口,就看见扑在地下那个女人颤颤巍巍,开始扒自己衣服了。
老太太:“???”
她目瞪口呆,抖着手指指南意:“你这是要干什么——”
但那人满嘴“好热”,充耳不闻。
老太太眼看着她拆了腰带脱外衣,羊脂玉般的手臂、大腿马上被端到明面上了。
她恨不得替南意丢脸,骂道:“疯了!真是疯了,这成什么体统!给她押进地牢,不许给吃喝!”
南意顶着碗浆糊似的脑袋,见堂上左边,一个娇俏女人抿茶,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
就被什么丫鬟抬起,一左一右拖麻袋一样给抬出去了。
她只看见堂屋房顶雕梁画栋,墙壁上齐齐一排编织毛毯,香炉在中袅袅升烟,似乎是油的香气,奢靡的热气。
南意像条死狗被拖出门,门帘是比被子还厚的动物毛皮,硬毛粗短,扎的脸蛋生疼。
拖出了门,她被门槛绊了下,魂魄终于是彻底融进这身子里,衣服被扯开大半,胳膊腿都在外头。乍一往外,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还未消下,叫冷风一刮,又起了一层。
南意睁着眼睛,看屋顶悬梁变成极光星河,莹绿色如飘带一般在空中复现。
天上是星罗漩涡,地上灯明璀烁。
她瞪着双眼还没细看,就听见右边那丫鬟道:“怎么说?”
问的左边那位。
南意看见开口那人使了眼色。
下一秒,她后颈一痛,眼前又黑了。
——————
黑暗中有个红点,它颤动闪耀,由远至近,如同一只探寻的眼球,最终发现她,并报以轻蔑,眨了眨。
随后那眼球炸开,在面前展开一副壮丽的星球地图,无数数据串联起的黑白线条交织,汇成遍布南意视野的无数屏幕。
有个立体白模人在屏幕的最中央看她。
它张着嘴,在说什么。
但听不见,似乎在这片空间南意并没有实体,唯有意识同风充斥着这里。
她想说些什么,报以回应,却找不到发声器官,开口不能,那白模人于空中和她对视,温柔的点了点头。
——她被冻醒了,于今日第二次猛的睁眼。
是地牢,风从墙壁最上面的窗户吹到她肚子上,窝起的热气吹散,让她打了个寒颤。
南意被踢到了稻草铺满的土地上,有个油灯在牢狱前晃荡,阴影与光也在脸上晃荡。
一个纤细的丫鬟在她头边裹草,见人醒了,又叹了口气,冷嘲她:“小南夫人,这就醒了?不多睡会?”
南意睡的嘴里泛锈味,没听出来,只抬手遮眼,另一手抱着自己臂膀,抖着身子,道:“太冷了,我被谁打晕了?被谁泼了碗茶?太冷了。”
丫鬟抖抖草包,道:“这会开始装糊涂了——小夫人长长心吧,不是奴婢说你,怎么一会浑水上头,什么话都往出说?且先冷着吧。”
南意看着天花板,喃喃道:“……可能我脑子有问题吧。”
那小丫头才不管她,道:“城主回来的时候我偷偷看过,您呢就放宽心,还有力气骂您呢,死不了,老太君这才只把咱关起来,到时候呢,咱们给细软卷起,趁早跑了吧。”
“跑?”南意屁股还没暖热,她道:“跑哪去?回家吗?”
丫鬟笑的一声,道:“哟,小夫人真是忘得实在,且不提回家进京要一月有余,可还记得奴婢是谁?”
南意诚实道:“这还真不好记得,确实不是我糊涂,脑袋太痛,看谁都一个样。”
“那感情好”丫鬟笑的花枝乱颤,道:“那就当咱们这主仆情分尽了,我去回了城主,教我去小曼娘子那当差,可比在你个侧夫人这里挣得银子多。”
末了,她把草包垫在南意头下,又脱了外衣,那也是个粗布滚毛边的,是比她身上的还精细些,给盖上了,道:“可躺好了,那茶不热,没烫伤你,你是跪了两天,是该睡会了,末了吃饭,等我叫你。”
她叽叽喳喳,正脸见了南意也不怯,像个自小与前身一起长大的,玩笑话开的顺口。
南意听的一堆头疼,心道:一团乱麻。
这地方确实不像她平日里生活的地域。
冷风凌冽,太冷。
星空如画,陌生。
毛毯、皮革,之前旅游去敦煌东北青藏倒见过。
熏香,油香,这又是哪?
这地方看着比她生活的维度高个不少,颇有点靠近极地的少数民族那味。
南意双眼无神。
一脸迷茫:这还是地球吗?
翻了身,又觉得浑身发烫,她好像飘起来了,先前那种魂魄离体,飘飘然的感觉又来了,耳鸣和雪花在她五感中占了两感。
有一个很像白模人能发出的系统音,滴滴答答的,在耳鸣中被串起。
……
“您好。”南意礼貌道。
系统音不卡壳了,那边断断续续的回道:“您也好。”
南意接收的很迅速,说:“任务?把我送过来的,是你们?”
“是的——虽然还未征求您的同意,这点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请您谅解。”那边系统音愈发清晰了,像老式收音机扭好了天线,能顺畅的收信号了。
“赔偿。”
南意在黑暗中道:“我应该有要求赔偿的权利吧。”
系统似乎笑了:“您一直拥有。”
南意摸了摸鼻子,她的鼻尖一直发红,道:“我能要求你们做什么呢?”
系统:“都可以,我们可以为您提供享有一切的权利。”
南意道:“以表信任,请展示给我。”
系统似乎笑了,电流声从大到小,无数个转弯的电子似乎都在笑。
下一秒,视野不再黑暗,以她的身体为始,延展出数根发光的数据链条,如同梦中一般,缓缓立起一座纳米博物馆式的建筑,白模人轻飘飘的落在身边,正朝她点头。
白模人:“您可以称呼我为‘浮光’。再次欢迎您来到方舟系统,南小姐。”
它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指向博物馆的大门。
南意:“这里是一切?”
浮光:“这里是一切。”
与外貌不同。
博物馆的内里似乎是个永远也望不到头的高楼,进了门最底层,南意的证件照被贴在墙上,旁边简介:草药与药膳大师。
被突然表扬的南意十分坦然。
心却道:窃取我个人信息。
浮光有些尴尬,它清清嗓:“没有。这只是说明,这座系统是只为您服务的。”
“还窃取我个人心声。”
南意盯着它看。
浮光:“抱歉。”
它如同新手教学的指引者一般,又说:
“这座方舟系统名为‘古今人类智慧与种子库’,在当今位面确实只有南小姐您一人有使用权。”
“这里囊括了几乎所有的人类结晶,包括但不限于书籍、技能、蔬果、神话实物、受精卵孢子、幼崽等。”
南意盯着墙上的目录看,那墙几乎十米高,可她却惊奇的发现自己视力几近完美,轻而易举的看到了最顶上。
那是几个无限的符号,后面跟着一串省略号。
除此之外,每一层都标识有年份、品类,她只看了一层,就被年份后密密麻麻的物品种类、知识分类给弄得眼花。
这里确实是一切。
南意惯是个跳过新手教学的老手,她道:“好了,大概懂了,你的解释先跳过,我更关心我的赔偿。”
浮光就是一台缜密的、有自己思想的机器管家,它听话道:“您可以随便取走一样物品,不用付出。”
她淡淡道:“所以多取了就需要付出。”
“是的,这座系统的运转离不开宿主的支持,而我们的发展也离不开位面的支持。”
浮光坦然道:“我们需要‘新东西’,即是您为我们提供一颗不同品类的芝麻,我们也会心怀感激,会用同等价值的物品交换。”
南意看看手指,捻着枯瘦的关节,漫不经心道:“很诚实。但总会有人做不到吧?你们会对做不到的人如何呢?杀了他?”
浮光:“说笑了,我们系统的主旨是爱与和平,不谈打杀——我们会给予拿东西的宿主一年时间填补新物种,倘若超时,宿主将永恒切断与系统的链接。”
“那拿走的东西呢?”
“会变成泡沫。”浮光补充道:“创造我们的人很喜欢北欧童话。”
南意笑:“那我又赚到了,让你们回答问题需要新东西吗?我总不能莫名负债。”
“为您解答是我们的荣誉,信息在这里,确实还没有一颗小麦种子重要。”
“那……我来的世界还存在吗?”
浮光温柔道:“排除时间理念,永远在。”
“好回答。”
南意抬头,眼中泛出的泪花颤动。
不多时,又被咽了进去。
她道:“我得先知道现在的那个身体是什么情况。”
总要活下去。
浮光贴心的让南意坐在底层的沙发上,喊了两个飞轮机器人倒茶,开了投影幕布。
前身的事如同一场被精心编排的电影一般,以名导的经验剪成动魄的片段,被安排到了屏幕上,此时此刻只供她观看。
南意不知说啥,她扶额低头。
浮光:“?”
南意:“创造你们的人真应该教教你什么叫保护私人信息,你们给被拍的人酬劳了吗?”
浮光不置可否,疑问道:“您不看吗?”
南意:“请放。”
。
故事说来话长,却又十分简单。
前身出生于盛朝京都一户医药世家。
父母感情极好,但母亲死于生她难产,父亲从此郁郁寡欢,不到三十便撒手人寰,只留下原身与原身哥哥,同祖父母相依为命,但哥哥争气,寒窗苦读成了榜眼。
本来故事到这里算苦尽甘来,又谁知花灯夜游河,原身卖个酸梅汤补贴家用,那当朝丞相之子就看中了她皮囊。
从此原身哥哥的仕途被捏,原身被迫成了丞相儿子的侧夫人,在一次官家的利益交换里,被□□到了这里。
原身每晚都梦里,都是丞相瞪着王八眼,看着她笑的样子。
丞相只说:“你哥哥的命、仕途,全在你寄来的信件里,小意,好好做。”
交换也是假的。
南意是枚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棋子。
此时的南意又叹气,可叹的不是那□□丞相,没管那些曲曲折折的坏心眼。
只看见今天给她披衣服的丫鬟。
她叫春风。
十三岁卖身葬父,被原身收留,从此在每次前身人生转折的时候,她都吓得浑身打颤,却每一次,都跟原身跟的紧紧的。
浮光评价道:“赤胆忠心不多见,她虽不胆,忠心足够了。”
南意很赞同,她还想问什么,耳边起了春风的声音。
“您该回去了”浮光说,它站起,又鞠一躬,又道:“再次欢迎您使用方舟系统,您的大义,我们永存于心。”
南意拜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