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接到了许言的电话,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
“喂,哥。”
“奶奶生病了,在县医院理你要是能过来的话,我具体当面和你说。”
他挂了电话,可我一时间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慌了神。
爸和妈离婚后,奶奶一直带着我和哥,可家里没有那么多钱,所以哥在高二时辍学了。一个人在长沙的某个地方打拼,很长时间才回一次家,问他什么也不愿意说,我知道,他是怨我的,可我和他谈不通。哥的一生,也许因为我的存在而被破坏,但我并不能为他的生活做出改变,哪怕只是好一点点。
我赶上了一辆大巴,那是通往县里最好的交通工具。
“哥,我到了,你在哪?”
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这个县城里的灯光很暗,天空终于是黑色的了,我跑进医院,许言坐在住院处的长廊上,我闻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感觉好熟悉好熟悉。
“需要做手术,除了报销,我凑了些,还缺三十二万。”
“要这么多,我们去哪里凑这么多钱,要不去找妈吧,我们去找妈借。”
“有病吗你?”
“那怎么办啊哥,奶奶到底怎么了?”
那一天医院的灯亮着,我恨极了,他看到我这样的无助,却不向我伸手。我靠着哥睡了一会儿,我从来没有离她这样近过。我们只相差四岁,可她至少比我成熟十四岁,他知道哪里可以买到既便宜又新鲜的菜,知道怎么修水龙头,还知道妹妹不喜欢抽烟的人,我偷偷发现过他抽烟,可他没有在我面前光明正大地抽过一次。这些我心里都是清楚的。
这些钱只靠我们肯定凑不齐。
我请了三天的假,借遍了身边所有的熟人。看见躺在床上的奶奶,每一秒都在增长的数字,能不能等等我,等我再长大一些等我更有能力的时候……
白苗她们也在帮我,我问了婉唐,可大家都是刚出来几年过着打工租房的生活,自己日子也紧,但真的没有办法。
“说不准,李也作家会有一些……”婉唐小声说。
“可我们只是单纯的工作关系……”
其实是我开不了口。万恶的资本。
下午的时候,李也递给我一张卡,一时间,心里有溢出的感激,当然还有我这不值钱的面子。
我一直在医院陪着奶奶,哥却早早离开了,没有再来过。
方舟来看奶奶时,我们靠在医院长廊尽头的窗户上,看外面的风吹动干枯的树枝,他对我说“别难过了。”说实在的,在奶奶做手术那天我特别希望他能抽出时间来陪我,心中的低落却在一瞬间化成一句“我没事”。但转念问自己,他凭什么要来,与我非亲非故。不要留有期待,如果等来是失望的结果,那么悲伤会无限扩大。
过世的爷爷,大病初愈的奶奶,消失的爸爸 ……本来可以相互陪伴扶持的哥哥却一向冷漠。或许因为这样,我对方舟抱有幻想,可这样的幻想在几天之后他的一句话兑现了。
“许桐,我要回东北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我想过他对我说这种话,在高中时,白苗和我打的预防针多不胜数,果然今天听到没有比想象中的激动。
“我们在一起,然后把奶奶接过去,好吗?” 如果现在是以前,我们或许会一直走下去,他问了我很久,消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可我真的不对他抱有希望了。他会是最好的朋友,但不是最好的恋人,我们的关系只能止步于此。
“方舟,回去之后注意安全,千万别冻着,别太苦着自己,”
他走的那天,我与他道了别,再见就是很久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