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春天总是难熬，天才温起来就刮干燥的风，白日里呼吸像咽下一把一把的小刀，尤其在心境不好的情况下，里外里的悲凉。

    好在晚间落雨，干了将近有三个月了，谁都在等这一点湿风，趁着这片不成器的雨云，利用一点现代人的手段，把这雨放大。同新男友走进餐馆的时候，第一滴雨在身后落下。

    新男人才认识半月，人长的清瘦，不是很高，但白嫩。年纪倒是虚长霓娜一点，脾气却比她柔软，见过三四次面了还是会脸红，说话慢吞吞的，难怪不讨女人的喜欢。

    当然了，不能说与那条短裙下的黑色连裤袜没有半点关系，男人们总把它往歪路上想，霓娜已经尽力扭正，配粗跟方头的高跟鞋，散去所有不该有的媚气，把头发扎起，严肃得像刚从办公室加班出来，靠近便察三分的冷气。

    或许是为了配上自己三十岁的年纪，她才往成熟了打扮，尽管从身到心都没那么成熟，但她觉得自己应该成熟。应该拥有一份正式工作，应该定下自己的长期住房，应该找到结婚对象，应该养育孩子，应该过正常的俗世生活，不管她心里怎么想。

    所以她才会和凯斯分手。表面上因为他没送她生日的礼物，实际上是因为他的低情商与没担当。其实霓娜根本就说不出他的优点，他们搞在一起纯属因为她看脸，因为她的情感雷达，因为她的雌激素。因为他个子实在超过一米八，因为他一张冷脸笑起傻，因为他会拱着她的脖子像狗，可是到了白天又十分正人君子，想要触碰只能挽胳膊，装正式夫妻的样。

    他们实在是很搭，但也只在□□上很搭。分开三个月，隆冬到初春，没再说过一句话，总是猜测旧情人的想法太劳心伤神，霓娜决定还是向前看，毕竟来路无可眷恋，值得期待的只有前方。

    不过……向前的路挣扎着，有点累。

    新男友优点很多，工作稳定，有房有车，家庭人口简单，也能给一定的助力，性格也不差，细心大方，诚恳灵活，熟人介绍，是任谁说起来都肯定的人物。霓娜也肯定他，却始终没有想要亲吻他。这点很重要。

    暖光灯的餐厅里，男人坐在对面为她布菜，她的心却总是飞到九霄云外。她现在擅长归因于外，再不找自己的不痛快，所以都怪过道左边那对男女，粘粘腻腻，男的手在女朋友身上不老实，眼神在女朋友的朋友身上不老实；怪她后桌的那个单身女人，失恋脾气差，点了双人餐，边吃边跟服务员吵架；怪正前方的一对璧人，都长得标标准准、齐齐整整、规规矩矩；怪室里突然多出这么这么多的情侣，形色各异，每一对都比他们亲密。

    霓娜想起凯斯。她不该想起凯斯。

    饭毕散场，雨比刚才大了许多，清冷湿气从车窗缝里挤进来，两个本就不太热络的人话更少了。他们都没料到这场人工雨会这么大，都没带伞，男人大方贡献出自己的外套，霓娜拒绝了，她是从不骄矜的，哪怕是在该骄矜的时候。

    街道也湿漉漉的，黑灰色的路反橙黄的霓光，冬青叶子墨绿墨绿，女人下车冲进湿润空气的怀里，心肺都被洗净，情绪突然好转，超过三个月没出现的开心。下意识抚平短裙，带松了腰间的衬衫；大腿被黑袜绑得紧，凉风冲得更敏感，小腿并非笔直，有一点肉显得脚踝纤细，薄底的高跟鞋咯噔响了两下，眼前接连的雨滴忽的被推的老远。

    雨水落在伞布上砰砰响，寂静的雨夜街头里像炸开的烟花，霓娜回头对上凯斯的冷脸，好像比从前又凉薄了些。她却很平静，甚至超乎她自己的想象。

    她不明白此人的意思，但如果他驱车半小时过来只为给她送伞，她也不好拒绝，于是她直愣愣去拿伞把，并道了一声“谢谢”。薅了两下纹丝不动，她又马上放弃，“哦”了一声转身就走，不庆幸也不留恋。

    新男友的车已经开走，雨夜难行，没看清巷口的这段纠葛。可能是不想她被雨淋，凯斯才抓住她的胳膊，可高跟鞋踉跄着踩过水坑，泥点溅到她小腿，不见他怜香惜玉，原来他是生气。生没理由的气。

    霓娜不明所以，质问他：“你干嘛？！”

    “他怎么不把你送到门口？”

    “关你屁事！我让他停这么远的！！”

    “上车，我送你回去。”女人被塞进一辆黑色辉腾，车门关不上，脑袋支棱着跟他嚷：“用不着！就这两步路我自己能回去！！”宝贝鞋子踢进水坑里，连带着男人的裤脚也被沾湿，于是都更加火大。

    凯斯没有立场，却还要把人锁起来，霓娜当然也不是吃素的，这辆车她不陌生，趴着去摸驾驶座的开关，短裙推搡上去，显出危险姿态。

    凯斯晕晕乎乎地提醒：“你的屁股……”霓娜像一只狡捷的猫，上去就给他一耳光，打得他来不及还手，伞都落了，被雨淋得狼狈，只能往车里躲。也不知道是如了谁的意，封闭空间里是两个人的呼吸。

    霓娜还没打够，把人按到座椅上噼噼啪啪的扇，男生防了两下觉得根本压不住，索性放弃挣扎任她发泄。她的态度是好的，就是姿势不对，骑跨在他的大腿上，借水淋淋的夜色看他的脸。通红一片一片，嘴角有被她指甲抠出来的血丝，半眯着眼睛装死，还是有点可怜的。

    湿了表层的黑发耷拉在脸上，似乎很久没打理，快要盖住眼睛。鼻子不高，只些许秀气，脸颊没肉，嘴唇还那么薄，不会说什么好听话。霓娜是有傲气，她不许自己给旧情人打高分，但她也不是暴力狂，撒撒气就想算了。

    算了，她打算离开，男人却按着她的腿，又问：“他怎么不送你？”

    女人额角跳了两下，“关你屁事。”车轱辘话来回转。

    “他都不送你，你为什么还要穿成这样？”她都没有为他穿成这样。

    “神经”。她不想解释，那会落实凯斯的低俗思想，“放开我，我要回家。”

    “可是我还……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可是我不想听。”她擅长把气氛重归剑拔弩张，而且耐心很少，要求对方令行禁止，以她为上。偏偏那件丝袜黏手，在凯斯的抚摸下热了起来。

    淋了雨的头昏脑涨，没压倒人手先贴到了腰上，短裙早就卷成一圈腰带，明早起来还不知要皱成什么样。

    霓娜心烦的要命，心道现在哪是做这事的时候。是啊，两三个月没说一句话，一见面就是这，也太让人心凉。不得不咬牙切齿的拒绝，把他的舌头推到脖子上：“别碰我！”

    “我……我也不想……”他忙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可是你这样我没……”

    错位在空间上扭转，凯斯不是很喜欢在后面，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在后面。紧丝袜化身绳索绑住女人的大腿，任她再怎么咒骂都不停，因为他知道那很快会变成哀求。哭声很有诱惑力，他其实分不太清她是真的想拒绝，还是纯粹的勾引，有时停下她会生气，但继续她还是恼火，霓娜实在是个捉摸不定的女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凯斯太笨。

    他偶尔会怀疑自己，经常性怀疑霓娜，总觉得她是在骗人。虽然她每天都发誓自己骗人是小狗，但是说完就学狗叫，前后差不过三秒，逗人玩的样子很讨厌。凯斯只是想认认真真谈个恋爱，他不善言辞、不精社交，不算没人追，但也不擅长经营感情，有点怕被骗。今天来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买了花，买了戒，没想要求得原谅，只想不欠她。

    然而推搡间调了副驾的位置，大束捧花被压松散的声音参杂二人其中，花茎挤烂的汁液渗出香味，凯斯动作不熟练挤不进去，脑袋一懵，巴掌扇在肉臀上，霓娜的心都碎了。

    眼泪扑簌簌下来，比外面的雨还急，她本想哭给他看，现下只好扔给真皮座椅。这垫子不知道沾了他们多少液体，凯斯人高马大的却喜欢玩车震，难以理解的丢脸爱好，事后总是要他亲自洗，他倒不嫌烦。

    车窗很快被雾气遮盖，男人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直到他颤抖，霓娜才惊觉他没戴。下意识背手去推他，反被他擒住，递了条缰绳给他，想逃都没条件。

    霓娜气得想尖叫，凯斯却一脸迷茫，缓了缓推她：“好了，可以起来了。”

    “你堵在后面我怎么起来？！”

    他躲了躲，“那……我是该帮你穿上去，还是……”

    “脱掉脱掉！这么黏怎么穿！！”她老早就觉得这个男人智商低，所以才不想生他的孩子，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湿答答就把人往怀里拉。霓娜坐到他腿上就又开始打，打了两下戛然而止，想自己这样可能是在奖励他。

    那东西歪倒一边，让人越看越来气，疏地一下抓在手心里，恶狠狠要扯断，却怕自己要负责，凯斯只好求饶。

    一来二去成了拱火，换个姿势又启动起来。女人腿上没了束缚，大剌剌开着，男人的大手笨拙地找位置，学言情小说里啄她的耳朵，把霓娜都逗笑了。笑着笑着不连贯喘息，熟悉的嘤咛令人慰藉，凯斯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他内心挣扎，但实在情动，嗫嚅着说：“其实……其实我……”

    霓娜脑后轻飘飘的，没心听，“你……啊……你怀孕了？”

    “什么呀……我、我……嗯……其实我——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