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内西斯闻言,攥紧了拳。
塞斯在他们中间,显得有些伤心。
他向来不喜欢争吵,却又无可奈何。
“这话是什么意思?”杰内西斯皱着眉,厉声问道。
他那被魔晄冲淡的眼睛,比阴雨的天空还要淡。
雷诺却毫不在意:“现在的你还能干什么呢?”
“这病好几个月了吧,”雷诺摊开手,比起言辞,他的态度更让人恼火,“有一点点起色吗?”
“伤势已经控制住了。”杰内西斯不着痕迹地摸了一下绷带。
“然后呢?”雷诺不让步地说,“在神罗最好的医疗条件下,彻底痊愈了吗?”
杰内西斯的翅膀无言地扇动着。
“盖亚啊,我们都知道怎么回事,”雷诺叹了口气,“你认为霍华德不想治好你吗?还是觉得神罗对一个一等兵不会下手?”
“住嘴吧,雷诺。”杰内西斯抱着胳膊,冷哼道,“剩下不用多说了。”
“明白就好。”雷诺快速地笑了一下,“我真不想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你。”
“一想到是我把你送进去的……”他又说。
“你会愧疚?”杰内西斯残酷地打断道,“我以为你把那些平民送上运输机的时候,什么都没想。”
“或许吧,”雷诺耸耸肩,“总得有人做。”
“你不能把气撒在我身上,日子糟糕透了,但还是会发生一点好事的,对吧?”雷诺撑着塞斯的椅背。
“把路都堵死了还卖乖?”杰内西斯凉凉地回道。
雷诺不理他:“塞斯,有什么想法吗?”
塞斯像是没预料到话题会突然转移到他的身上,愣了一刻:“我?我没什么想法。”
“什么都可以,”雷诺耐心地继续说道,撇嘴指着杰内西斯,“你的好大哥需要你的帮助。”
“喂。”杰内西斯不赞同地说,“怎么今天嘴这么欠?”
“好好想想,”雷诺低声对塞斯说道,音量恰巧能让杰内西斯听得清,“你是现在唯一能帮上他的人了。”
塞斯的眼睛游移了一下。
杰内西斯审视着他们两个。
“你得为杰内西斯好好考虑一下,”雷诺用不知是劝诱还是威胁的语气,“还能瞒多久呢?”
“雷诺!”杰内西斯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不要在我前面对一个孩子这么说话!”
他直接拉住塞斯的手,将他拽向自己。
纵使杰内西斯身体不比以前,一个特种兵的力量还是足够让他达成自己的目的。
塞斯没有反抗,或者说,他惊呆了。下一秒,他被杰内西斯牢牢地抱在怀里。
“出去,”杰内西斯沙哑地说,“谢谢你的帮助,但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雷诺举起手,明明被下了逐客令,却像猫捉到猎物时一样,心满意足地笑了。
“好吧,”他意味不明地说,“下次再见。”
雨声淅淅沥沥,拍打在窗户上。
塞斯的头被埋在杰内西斯的肩膀里。
杰内西斯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
“杰,”塞斯的声音闷闷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那你还差点被塔克斯绕进去?”杰内西斯慵懒地说,顺便收回了翅膀。
他能感受到塞斯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这个认知让他笑了。
“雷诺,”他看向窗户外,隐约能听见直升机升空的声音,或许那只是他的错觉——一切都消融在雨里,“看上去挺吊儿郎当的,可没人不承认他是个优秀的塔克斯。”
“我知道。”塞斯说着,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杰内西斯握了握拳,好像还在贪恋掌心的温度。
塞斯整理了一下衣服,抬起头:“他要是想带你走,犯不着说这些。”
“如果我回去的话,对一些人不利吧。”杰内西斯平淡地说道。
“也许。”塞斯盯着他,沉默了片刻,“不过你还在我面前。”
杰内西斯眨了眨眼,又躺回到靠垫上。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轻声说道,像是在自问自答。
塞斯攥紧衣角,下定了决心。
“听我说,杰。”
直升机在雨中穿梭。
外面的雨比想象中大,猛烈地敲击着窗户。
雷诺靠在副驾驶座,凝视着底下的黑暗。
没有灯光,丛林与夜色的界限消失不见。还要再等一会才有文明的痕迹。
“被赶出来了?”鲁德问道。
雷诺撅着嘴:“不然呢。”
“扮白脸的应该由你来当才对。”雷诺托着下巴。
“愿赌服输。”鲁德说。
“那孩子的家长会在乎这点吗?”雷诺白了鲁德一眼。
“在乎你就不做了?”鲁德挑眉。
“绝无可能。”雷诺哼哼唧唧地说,“钱不好挣啊。”
窗外犹如萤火虫般,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
“五台,神罗,杰内西斯……真是要乱成一锅粥了。”雷诺嘀咕道,风马牛不相及地说,幸好没人会问塔克斯有没有良心。
鲁德假装没有听见,换了个话题:“新的特种兵该到五台了。”
“让他们忙去吧,”雷诺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一会。”
人们说,向下的是雨和泪,向上的是火焰。
夜晚时分,营地里亮起了营火。
雨里,这篝火显得有些孤独。
克劳德被安排去接机。
此刻他站在临时的停机坪旁,安静地等候着。
他边上的同僚有些兴奋地窃窃私语着。
——谁会来这里?安吉尔,还是萨菲罗斯?
——我希望是安吉尔,听说他更随和些。
——但谁不想见见将军的风貌呢?
克劳德听不下去了。
上一次杰内西斯来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讨论的。
现在杰内西斯消失了,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从头来过。
倒也不能这么说。克劳德知道指挥部已经很努力压下消息了。
即便如此,好几次克劳德听见了哭声,是杰内西斯的追随者发出的。
他们不断地追问:我们的指挥官去哪儿了?拉普索托斯指挥官,去哪儿了?
他绝不会丢下我们,一走了之的。
盖亚啊。
克劳德每次都会绕着他们走,怕一不留神说出什么来。
杰内西斯,他默默念着,你去哪里了?
直升机在黑夜中降落,就像一只大鸟在空中滑行。
狂风吹得克劳德睁不开眼,但他还是坚持和同僚们一样,对长官们敬礼。
透过头盔他看见了安吉尔。安吉尔向士兵们挥手。
紧接着是扎克。他想扎克一眼就认出了他。
扎克的表情有些凝重。他扯开嘴,却笑不出来,因而有些滑稽。
扎克对他点点头,从他身边离开了。
雨里大家都步履匆匆的。
同僚们低语着。克劳德站在原地,直到有人拍了他一下,才跟着大部队离开了。
克劳德很快就被传唤到指挥官帐篷里。
灯火通明。安吉尔和扎克都在。
直到这时,克劳德才咽了一口唾沫,把事情完整地讲出来。
他想,杰内西斯,我全都照做了。你知道我瞒得有多辛苦吗?
听完全部,安吉尔陷入了沉思。
扎克跳了起来,给克劳德一个很大的拥抱。
做得太棒了,克劳迪!他哽咽着说,对不起,没能把你拉回来。
来晚了一步,他小声说,对不起。
克劳德拍拍朋友的后背。
不是你的错,克劳德说着,却从那一天以来,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
杰在我的面前变成那样,我什么都没做……
他紧紧攥着扎克的衣服,说。
你们啊,一个两个的,安吉尔摇头道,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但是……克劳德吸着鼻子。
你觉得杰会责怪你吗?安吉尔说道,你觉得他是那种人吗?
克劳德诚实地摇摇头。
对吧,那个自尊心比神罗塔还高的家伙,别小瞧他。
安吉尔晃晃PHS,他和塔克斯顺利汇合了,现在和塞斯在一起呢。
塞斯?克劳德瞪大眼睛。
说来话长了,安吉尔说道,一会给你解释。
明天,安吉尔清咳一声,你和你的队长,一起回米德加。
巴特的腿还是没能留住,他已经不再适合待在战场上了。
克劳德看向扎克。扎克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扎克认真地说道。
克劳德沉默了一下,答应了。
另一边。五台丛林里的小屋。
杰内西斯长叹了一口气。
“所以你认为,这是星痕症候群?”
“不能这么说,”塞斯咬着指甲,“它和我听说过的症状还是有区别的。”
“我没有实际见过,毕竟我去的时候,星痕症候群已经全部痊愈了。”塞斯进一步解释道。
“你的病现在治疗方案是什么?”他突兀地问道。
“输血加上一些药方。”杰内西斯有些怀疑塞斯能不能听得懂药名,但还是报了一遍,最后说,“我想最关键的是输血。”
“药方都是些抗生素和消炎的,我查过。”杰内西斯自嘲地说。
“输血……”塞斯沉吟着,“谁的血?”
杰内西斯沉默片刻,不情不愿地说:“萨菲罗斯。”
“霍华德想瞒,但他的掩饰能力和扎克的说谎功夫一样烂。”
塞斯的眼前一亮:“那没问题了。”
他继续说道,语速快了很多:“我们自己去寻找治疗方法还是可行的。”
“我们可以先去星陨峡谷,和生命之流的事去那儿打听准没错,然后一路北上,跨越海洋,回米德加,去教堂看看,如果实在没办法,刚好可以直接去找霍华德。”
杰内西斯抱着胳膊,他考虑得总得多一点:“如果我中途出意外呢?中间间隔的时间,我应该需要再做一次疗程。我们总不可能把萨菲罗斯喊过来吧?”
“我的血也行啊,”塞斯说,“我和萨菲是兄弟。”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很坦荡。
“不见效呢?”杰内西斯挑眉道。
“尼布尔海姆,神罗公馆,”塞斯说,为了说服杰内西斯他真是不管不顾了,“宝条有库存。”
“把血说成库存什么的……”杰内西斯的嘴角抽了抽。他按着胳膊,那里是通常扎针的地方。
他的身体里流着别人的血。依靠那些血他才活下来。现在除了挚友,他还要依赖挚友的兄弟,真是讽刺……真是脆弱。
“你啊,就这么想帮忙吗?”杰内西斯看着眼前的男孩,说是男孩,他已经快比杰内西斯要高了。
“不能放着杰不管啊。”塞斯泰然自若地说,掏出本子开始罗列计划。
首先要归还陆行鸟,然后要算行程和装备……他嘀咕着,写写画画。
屋子的灯光暖融融的,男孩的发梢似乎也照拂成了银色。
杰内西斯想,命运究竟是什么呢?